楚茵茵望向他，何必去计较这一盏半盏呢？
苍狼感觉胸口很是哽咽。
因为，我要活着走出大宋，才不至于，连累了你啊！
“与我，饮一次合卺酒吧？”他声音微颤，心仿佛是在滴血。
“……”当年与他成婚，楚茵茵身子有伤，合卺酒被他免了，他竟还记挂着此事，心中难堪愧疚。
“如今，连这么一点祈求，你都不愿满足我吗？”苍狼端起酒盏递到她面前。
她心下迟疑，反复挣扎，还是接过酒盏。
手腕相交时，他温润如初，嘴角那抹笑意淡淡自得，再不是少年桀骜轻狂。
楚茵茵莫名心酸，造化弄人，给了他太多不幸，却未给过他半分温情。喉咙咽下一口辛辣，望南说的不对，其实自己这盏也是酒，这酒可真是烈啊！感觉整个人晕头转向，隐约听到了酒盏落地的声音，她倒入苍狼怀中，阖上眼眸时，见他神情焦急呼喊着什么。
“来人，来人……”
渐渐的，楚茵茵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古鲁扎匆忙跑了进来，从未见过苍狼惊慌成这样。他眼眶通红，是要急哭了：“快，快传御医。”
“统帅不要慌，她没事。”古鲁扎径步行去：“她，只是中了蒙汗药。”之前古鲁扎假意质疑楚茵茵的酒有问题，实是趁机下药，他想迷晕楚茵茵后，让苍狼慢慢尝试，或许这样，苍狼才不会有，心理负担。
苍狼浑身颤抖，紧紧把楚茵茵揽在怀中，他真的是，吓坏了。
贴着她娇柔的身躯，心跳像脱了缰的野马，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太久，一种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浑身战栗，不停冒着冷汗，他感觉胸口抽搐着，下意识压低身子向前倾去，鲜血从口中喷出，他用手擦了擦，还好没有弄到茵茵身上。
“怎么了？你怎么了？”古鲁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去传军医。”
苍狼来大宋，身边是随了军医的，只是古鲁扎不敢让军医知晓苍狼的‘隐疾’，所以之前求药是随便找的医者。
“我没事。”苍狼饮的毒酒并不多，却没想到，竟发作的这样快，他不太想让旁人知晓自己中毒之事，冷声道：“你出去吧，我想，和她单独说说话。”
“……”古鲁扎不懂，她都被迷晕了，能与你说什么话呢？咽下疑惑，还是放心不下：“我去请个医者来给您看看吧。”
苍狼暗暗调整着气息，把茵茵抱到床上，声音依旧很冷，不容置疑：“出去。”
“我就在殿外。”古鲁扎实不敢违逆他，轻轻退了出去。
苍狼靠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庞，像是她在温柔抚摸着自己：“你定然不知，我有多怕你，怕你生气，怕你不开心，怕你惧我，厌我。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日久生情，只要我对你足够好，你就会喜欢我，你就会喜欢我？”他神情悲凉，似哭似笑，气息越来越弱，心像是在指缝间跳动。
慢慢出现了奇怪的幻境，眼前竟有两个自己，一个更像苍狼，一个更像赵元瑾，他们两个人，在自己耳边争来争去。
苍狼邪魅一笑：“你可以强幸她啊！得到她的身子不好吗？”
赵元瑾很是犹豫：“不要伤害她。”
苍狼神情揶揄：“你根本就不想碰她。”
赵元瑾感觉头风又犯了，脑袋像是要炸裂：“我怎么不想碰她，我想的要命，想的发疯。我想了她十三年，找了她十三年。这是十三年来，我最想，夺回她。”
苍狼手指抚摸着楚茵茵的脸庞：“夺回她，这不就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吗？”
赵元瑾狠狠抓住苍狼的手臂：“不，不可以碰她。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陪她日久生情了，我总不能，死前，还要玷污了她吧。那样，她怎么面对凌平洲，凌平洲，又怎么看她？”
苍狼听见凌平洲三个字，火气更盛：“杀了凌平洲，杀了他，夺妻之恨，你忘了吗？他欺你，辱你，就不是害人吗？什么时候，世道变的这样不知廉耻，错的是他们，为何要你去成全？”
“我没有忘，我要杀了凌平洲。”两个身影在烛火下消失不见，他眸光晦暗。沉醉的吻在楚茵茵掌心，手指向她探去，袖子撩开时，一道淡绯色伤疤映入眼帘。
多年前，楚茵茵对他说：“一颗回生丹，我供了你三日血，我再不欠你的了。”
赵元瑾曾用性命发誓，他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要伤害楚茵茵。即便是浮生之毒亦无法控制住他。
楚茵茵腕上伤痕是术满取血时留下的，浮生毒已解，记忆却抹不去。
那痛彻心扉的爱，无一人知，无一人不知。
看着楚茵茵恬静的睡颜，怒火莫名平静下来。
浮生若梦，万般皆苦。
她不知我，也好！
鲜血含在口中，他抿嘴暗暗咬牙，泪水落在楚茵茵掌心，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一起，世界变的很冷，只有她的手，还有一丝温度。
他浑身颤抖，依偎在楚茵茵身旁，舍不得放开她的手，往自己胸膛贴了贴：“这一次，我好像真的，快要死了，我早就该死了。”
“……”
迷迷糊糊中似是有很多人影在殿里晃动，他的眼睛被掰开，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懊恼，不甘……
若人生能够重来过。
那年汴水河畔，满天孔明灯都会写上楚茵茵赵元瑾的名字。
那年重阳，豆蔻花开，赵元瑾会在桑良山，与她执伞同行。会在她及笄之年，去楚府求亲。会断了凌平洲赴京之路。
那样，她是不是就会与自己，岁岁年年，相守相依了。
神识一片混沌，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
富庶汴水，烟花绚烂，少年突然间满含热泪，脉脉看向她：“那你许的，是什么愿望？”
“我希望十五岁生辰，表姊妹，可以来都城看我。”少女咯咯笑着，声音娇俏很是好听。
“可，还有其他愿望？”少年声音低沉，与年纪很是不符。
“希望爹爹，不要总是在别人面前说我是才女，好多小娘子，都膈应我。”少女茵茵提起这件事，有些难为情，转而嬉笑道别：“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一会儿爹爹寻不见我，回去又该挨罚。”
“茵茵。”少年本想拉住她的手，又怕惊到她，只喊了她的名字。
楚茵茵很是惊讶：“我从未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是如何知晓的？”
少年张了张口，一度哽咽，眸低星星点点，嘴角却笑的那样明媚：“我的愿望是，重新认识你。”
这个少年倒是有意思，逗的她有些想笑，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楚茵茵却想不起他是谁，偏偏又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正欲离去，少年声音沙哑：“茵茵，我叫赵元瑾。”
“那我记住你了。”楚茵茵莞尔一笑如春风细雨，神情很是羞涩，提着裙摆仓惶离去……
少年定在原地，向她伸手，依旧难得一回顾。
可惜，世间难有重来过。
这像是一场春梦，带给他短暂的欢愉，他动了动手指，身体有些不听使唤，睁开眸子时，楚茵茵朦胧的睡颜映入眼帘，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他以为自己依旧活在梦中。宠溺的望着她，不自觉勾起被鲜血侵染的红唇，嘴角笑意很是妖冶。
楚茵茵衣领微微敞开，饱满处若隐若现。
赵元瑾心中闪过一丝悸动，手指颤颤巍巍探去，碰了碰她的唇，她温润的鼻息在自己指尖萦绕。
梦，从来没有这么真实过，他转眸向四周望去。
古鲁扎正屏气凝神，蹑手蹑脚缩着脑袋离去。
“回来。”整理好楚茵茵的衣衫，正身坐在床榻上。
古鲁扎在想，为什么世上没有隐身术，暗暗怪自己打扰了他，期待他能像往常一样忽略自己，“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身子乏力，你悄悄送她回去罢。”
今夜，她若是留在了福宁殿，日后再被人提起，即便是没有发生过什么，她也难以辩解。
“现，现在吗？现在这么好的机会，真的不做点什么吗？”古鲁扎感觉很可惜，他第一次见楚茵茵时，就觉得她与统帅最是般配。
“那就做点什么吧。”苍狼回头看了看茵茵，眸子泛起点点星光：“拿纸墨来。”
“什，什么？”古鲁扎以为自己听错了，见苍狼神情冷峻，只得按照字面意思照做。
灯火下，他美的像一个妖孽，落墨如画，洋洋洒洒，不知疲倦的写了好多，当他写到楚茵茵的名字时，难以自克涌出一口鲜血，血渍滴滴落在长卷上，好多字，被鲜血，墨染开来，他望着楚茵茵的名字，慢慢消散，握笔的手越发颤抖，嘴角笑意断人心肠。
古鲁扎赶紧用袖子去擦拭，越擦越模糊，好多字已是看不见。
“罢了。”苍狼自顾拿起长卷，点燃在烛火前，照的他明艳耀眼。
古鲁扎抱楚茵茵离去时，耳边回荡着苍狼的声音：“如果我死了，也将我烧了吧，把我的骨灰送回汴京，洒入汴水，我真的很喜欢，看汴水河畔的孔明灯。”
古鲁扎哭哭唧唧抹着眼泪：“你是怕被人发现，你中毒的事吧？”
“古鲁扎，谢谢你！”
苍狼望着他抱楚茵茵离去的身影，第一次，跟他说了谢谢，眸子始终没有离开过茵茵，直到人影消失在黑夜，连气息也消散不见，他敛目苦笑：“如今，也只剩这个能送你了，我想，该会合你心意。”
古鲁扎以前不懂情爱，但现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爱是成全。
是苍狼精神崩溃，思念成灾，却还全心顾及她。身体反应再强烈，也只是碰了碰她的唇，吻在她掌心，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苍狼，差一点真的死了。
军医说，苍狼体内毒气淤积，常年以毒攻毒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如今又添了新的毒素，着实棘手，很难清理。
古鲁扎杀了那个，废话一推却束手无策的军医，处理完尸首，已经是后半夜，本想安安静静守着苍狼，可好像，还是打扰到了他，他看楚茵茵时那样深情，小心翼翼去碰她的唇，他应该很想尝一尝吧，如果自己不在房中该有多好。
楚茵茵中了蒙汗药，估计要很久才会醒来，等她醒来，苍狼应该已经离开大宋皇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