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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冬夜,圆月已上中天,朝银白人间洒落寒凉的清光。

    商府外,小厮揣着手站在门边,吸着气,边跺跺冻得快没知觉的脚,边不住地朝远方张望。

    马车都回来了,商争玉还没回来。

    据车夫说,少东家看完了傀儡戏,便铁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行到半路,突然让自己先回府,而他要一个人走走。

    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天上都开始飘雪了,商争玉仍不见踪影。小厮只得拿了把伞,在门口等着接应他。

    等着等着,他心里一阵忐忑,生怕是傀儡戏里有什么惹怒了这位严以待人,同样也严以律己的少东家,竟让他打破了这么多年严守的就寝作息,半夜还在外头游荡。

    但《鸳鸯记》……至多不过是男女间的情情爱爱,究竟有什么让他不快的?

    思绪漫无边际地飘着,不远处雪光莹莹的街道上,忽然踱来一道长长的影子。商争玉出现在街道尽头,正一步一步,慢慢从雪地中向这边走来。

    他显然冻得不轻,白惨惨的脸庞掩在玄色狐毛领中,呼出白雾的嘴唇没有半分血色,头发与肩膀都落满了雪屑。

    小厮连忙小跑过去,边为他撑伞,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烘得微烫的手炉递过去,挤出笑容道:“这天也太冷了,少东家怎么不通知一声!想去哪,我们一道儿去。”

    商争玉并不回答,只是拖着脚步徐徐走着,脸上是某种混杂着厌烦、焦虑与若有所思的复杂神色。

    二人踏入商府,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月亮在覆雪的枯枝间紧跟,映出眼前一片莹白的浮光,商争玉忽而站定了,道:“其实……根本不了解她。”

    谁不了解谁?

    这话说得遮遮掩掩,小厮刚想开口,商争玉却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

    “所以,是见色起意。实在是……轻浮,无耻。”

    他冷冷地撂下这句话,脚步一转,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小厮连忙举着伞跟上,陪笑道:“少东家还不去歇息吗,要去哪儿?”

    “书房。”商争玉越走越快,面色沉得要滴水,“你自去睡觉吧,不用候着了。”

    他三两步走到书房,进去后便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小厮站在门外,就见里头暖黄的灯光亮起,飞雪下,一个埋头挥笔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据商家年纪大的仆从说,商争玉从小就这样,对自己要求极高,时不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罚抄。

    他又犯了什么错,惹自个儿不高兴了?

    小厮纳闷地摸摸鼻子,缩着脖颈,小跑着回房睡觉去了。

    次日,他端着洗漱用的热水来到商争玉的卧房,在外头敲了好一会门,却无人应答。

    他想了想,放下热水,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却见商争玉趴在书桌上,眉头在梦中紧蹙,一手搭在桌沿,指尖还夹着根摇摇欲坠的笔,竟是抄着抄着直接熟睡了过去。

    寒风自门外涌进,桌上一沓密密麻麻的纸张飘落了几张下来。小厮走过去捡起,下意识瞟了几眼上头的内容。

    商争玉的字颀长飘逸,他昨夜在抄写的是……《男训》?

    *

    《鸳鸯记》曲折离奇、跌宕起伏,很短时间就风靡了整个临州。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见有人在讨论剧情。

    惋惜男女主角情路坎坷的有,唾骂副将恶毒狡猾的有,当然,还有人并不关注这一女二男的爱恨情仇,而是——

    “他们在学堂翘课也要买的红豆沙饼,究竟有多好吃啊?”

    小七趴在桌上,舔舔嘴唇,好奇地问江牧雪。她刚花了积攒许久的零花钱,吃完了一人份的羊肉火锅,

    随着年末临近,外乡人开始携夫带女地返乡,临州城渐渐冷清下来,饶是日日宾客如云的江家酒楼,大堂内也逐渐有了一个接一个的空位。

    往日里最忙碌不过的晚饭时间,如今只坐了四成的食客。江牧雪也犯了冬懒,偶尔会来大堂坐着歇一歇。

    “你才多大,你娘怎么就带你去看这种戏了,”蔡辽忍不住捏了捏小七的脸,道,“你看得懂吗?”

    “谁看不懂,不就是——”小七闭着眼撅起嘴,“嘬嘬嘬”地做了个夸张的亲吻动作,随即很快恢复正常,嫌弃道,“没意思极了,要不是我娘想看,我才不去看呢!”

    江牧雪无情地戳穿她:“你是和你那群小伙伴趁人不注意,偷偷钻到帐篷里偷看了吧。秦晴说昨晚路过戏团,看见一堆小孩围着帐篷罚站,有几个还被娘亲当街踹了屁股。”

    “嘿嘿,反正那不是我。话说连棠姐,红豆饼究竟好不好吃呀?我知道你最厉害了,能不能做给我尝尝?”

    小七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转移话题卖乖道。

    江牧雪故意道:“我不做给撒谎的小孩吃。”

    “我说你最厉害,怎么会是撒谎?”小七立刻巧妙地偷换话题,“我最诚实了!”

    “好吧,那你明天早上来,过时不候。”江牧雪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脑袋,回厨房去了。蔡辽留下来和小七说了几句,也跟着来到后厨。

    “怎么了?”江牧雪在柜中翻找秋天保存的红豆,抬头看了眼她。

    蔡辽倚在门框上,道:“以前老掌柜在的时候,这会儿就该结算一年的收支,往主家寄账簿了。账我们倒是一直记着,就是主家……”

    “担心主家收不收?”

    江牧雪将红豆倒入大碗中,又倒入清水,双手在里头翻搅清洗,随口道。

    “是也不是,说实话,我其实不太在意主家不主家的了。”蔡辽愤愤不平,“大半年来他们对我们不闻不问的,多少伙计没有工钱吃不起饭,只好卷铺盖走人,这算什么主家?要是给了账簿,按惯例,来年年中他们可是要来收好一部分盈利的。”

    “可是连棠,我们酒楼能坚持下来全是你的功劳,怎么能让他们摘桃子!我、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恨恨拍了一下墙壁,沉默了几秒,声调压低,又有些失落道:“可是若不寄了,难不成我们还能自己自立门户么?这地,这房子,始终都是江家的,我们不可能鸠占鹊巢强占了去……”

    江牧雪麻利地将清水倒出去,又换了遍水清洗。平静的面孔下,她心中也在思索着。

    江家各地的分酒楼,与主家的联系向来非常紧密。

    主家将培养好的厨子输送到各个分酒楼做掌勺,提供食材供应保障,及时教授新菜的做法,并且在它们面临经营困境求助时,或派人临时接管,或提供资金救助。而分酒楼则会每年末寄去账簿,报告自己的经营情况,来年年中,主家便会派人来收取一定比例的盈利。

    临州分酒楼这半年来孤立无援,甚至面对重要的丰收节都得不到援助,确实是主家的万分不尽职,无怪蔡辽如此不忿。

    身为江家家主,江牧雪自是可以宽慰蔡辽,主家不仁她亦可以不义,让她不要寄账簿。毕竟说到底,分酒楼与主家的矛盾,始终是江家内部的矛盾,自然该由她这个家主来决断,便是蔡辽真的自立门户了,她也有办法收回这块失地。

    然而,江牧雪自己都还没能摸清主家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而她又是迟早要走的,要是在她重握家主权力前,这短短的时间差内,主家就有人打着不寄账簿不报告、想要霸占江家酒楼的由头,将蔡辽等人赶出去呢?

    想到这里,江牧雪亦有些心烦。

    她将洗净的红豆放入盆中浸泡,一颗颗玲珑的小果子沉在水下,红彤彤的,仿佛珊瑚宝珠一般娇艳。

    红豆要泡一夜,明日便可以做红豆沙饼,给馋人的小七当早餐吃,还能蹭蹭《鸳鸯记》的风头,卖给那些余兴未消的观众们,为新年再小赚一笔。

    江牧雪顿了顿,抬起头,对上蔡辽踌躇的目光,刚想说什么,大堂内却传来了一阵呼唤:“蔡辽姐、连棠姐,有、有信!”

    六山手中紧攥着一枚信封,急匆匆跑到后厨,差点在路上绊了一跤。

    蔡辽赶紧拉住他,接过信封,边三两下撕开边随意道:“信就信,急什么!还能是菩萨给你寄的不成?”

    “不是、不是菩萨……”六山咽了口口水,神情无比激动。下一秒,他和蔡辽异口同声开口道:“是主家寄来的!”

    蔡辽双眼紧盯那薄薄一页纸,兴奋道:“信上说,主家前阵子出了变故,这才没有来得及关注临州分酒楼。他们这几天要派人来视察我们酒楼,并且、并且会根据具体情况,决定要补发多少救济银两!”

    她手忙脚乱地将信封递来,江牧雪立即接过,走到烛台边仔细看去。

    信封上,寄方是位于沧州的江家主家,地址完全正确。而在信纸的落款处,亦印上了属于主家的印章,鲜红的木芙蓉栩栩如生,这是只有江家内部人才见过的花印。

    这封信……似乎真的来自于主家。

    江牧雪凝神细看信纸上写的每一个字,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位视察者的前来日期上。

    腊月十八日……

    这不正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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