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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山间小道,一头驴子驮着背上的人,低着头哼哧哼哧地爬坡。江牧雪鼓劲般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惹来一声不快的长嘶。

    “脾气真大。”她忍不住又拍了一下,然后摸出一只梨喂它。驴子受了贿赂,任劳任怨地登上山顶。秋风送爽,天高云阔,江牧雪向远方眺望,只见山林掩映间,隐约可见矗立着的恢弘城墙。

    她正走在通往临州城的唯一道路上。

    两日前,她告别了连翘一家,带着连母收拾的行李与一两七百文上了路——其中六百文,还是连翘从商家人那里敲诈来的。

    本来她还想在连翘家多待一会、再多教点东西的,谁知商家人简直就是浆糊成精,指使一个傻愣愣的毛头小子天天赖在连翘家外头,软磨硬泡,非要见自己一面不可,问就是“少东家怒斥掌柜贪婪成性”、“少东家爱惜姑娘才华”或者“少东家诚聘英才”什么的,害得她只好提早跑路,还连翘家一个清净。

    开什么玩笑,她就是饿死,从山顶上跳下去,也不可能给商家点灶火。

    而且那小子满嘴少东家长、少东家短的,少东家自己怎么不来?瞧不起谁呢?

    驴子适时打了个响鼻,仿佛也在赞同她心中所想。江牧雪又喂了它点吃的,优哉游哉地往目的地去。

    望山跑死马,一人一驴到达临州城时已是黄昏时分。暮云蔼蔼,天空半边暗蓝,半边烟黄,街道两旁的屋檐下都挂上了盏盏造型别致的长条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芒,如点点萤火,一路往前绵延,直指道路尽头一个庞然大物。

    江牧雪牵着驴向前走去,待走近些,才发现那是一个未完工的巨型灯笼骨架,足有二层楼高,长长的木杆纵横交错,堆叠出一条昂头摆尾的鲤鱼形态,虽然还未糊上纸,但已经可以想见完工时华彩辉煌的样子了。

    丰收节。

    她脑海中冒出了这三个字。

    三年前,江牧雪正筹备在临州开一家大型分酒楼,为此做了许多功课:临州水土优良,百姓富庶,每年秋日都会造彩灯庆祝丰收节,官府还会与当地酒楼合作,在城内办流水宴,以祈愿年年如今朝,风调雨顺、鱼米丰饶。

    母亲在世时未能将酒楼开进临州,便是因为当地有一家主办丰收节流水宴多年、极负众望的老牌酒楼阻挠。一山不容二虎,母亲比较收益成本后,便将目光转向别的州县去了。因此,直至那家老牌酒楼日呈颓势,江牧雪才动了再次进军临州的心思。

    她算了算时日,距离丰收节庆还有大约二十余天。既然三年后此地有了江家的店,她相信以自己惯常的行事风格,必然已拿下了流水宴的主办权。

    必然……吗?

    被商家换了牌匾的事倏然划过脑海,江牧雪压下心底如群蚁挠心般的不安,用力摇了摇头,回身寻找赁驴铺子归还驴子后,便按照问来的地址,疾步前往分酒楼。

    ——然后,就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江牧雪站在酒楼前,杏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大堂内,只有零星几根烛火幽幽发光,照亮了凌乱摆放的桌椅,满地滚动的酒壶,以及围在一起大声笑骂打花牌、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厨子伙计。就连墙上临拓下来的“天下名厨”匾,也是灰尘满布、歪歪斜斜,简直让人害怕下一秒它就会砸落在地。

    当然,这些甚至不是更离谱的,以上场景只填充满了半个大堂。剩下一半的空间……正有一群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抱着饭碗吃的满脸是米粒,时不时还放下碗,叽叽喳喳满场乱跑打闹,这边摔一个,那边滚一团,哭声震天响。

    为什么不点灯、为什么聚众打牌、为什么不好好工作、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小孩……

    十万个疑问在江牧雪脑海中盘旋,让她一时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努力思索眼前的一切。

    酒楼内,一个女人注意到了门外站着的江牧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来。她脸上贴满了纸条,连嘴唇上都用墨汁画了两道胡子,说话时嘴中呼出酒气,把满脸纸条吹得簌簌作响。

    “嗝、呃……姑娘,有事吗?来吃饭啊?”她打了个嗝,扶着门框,双眼迷离道,“贵客啊,先说好,我们这儿,饭菜……嗝!饭菜,水平一般,别嫌弃啊。”

    江牧雪默默往斜后方退了一步,避开她浑身的酒气,忍耐道:“我不是来吃饭的,你们还招厨子吗?或者学徒?我曾做过乡下地方小店的掌勺。”

    女人看着她,半阖的眼睛慢慢睁大,直至最后瞪成了一个无比夸张的样子。她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勉强道:“你,嗝!你……你说什么?”

    她身后传来几声不满的呼唤:“老大!你磨叽什么呢,轮到你出牌了!”

    “是啊,快点回来,你不会趁机出老千吧你!”

    “你们别插嘴!给我安静!”女人蓦地回身大吼,然后又转回头,以一种柔情到简直肉麻的目光凝视着江牧雪。

    “我说,”江牧雪头皮发麻,“招厨子吗?”

    “招招招,那自然是招啊!”

    女人扯过她的手一把攥紧,神情激动,脸上的纸条都不住疯狂摇晃:“姐妹们,苍天有眼,我们终于又有厨子啦!”

    江牧雪:“……”

    江牧雪:“……?”

    *

    对于曾经主办了两次丰收节流水宴的江家酒楼为何沦落至此,蔡辽——这个打酒嗝的女人,如今名义上的“掌柜”,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

    四个多月前,江家在长公主宴客席上犯了错,惹得长公主不悦,斥责江家“得意忘形、不思进取”。临州分酒楼的掌勺大厨、家主江牧雪的首徒赵瑛儿得知此事后打探消息,不知听了什么,勃然大怒,当即动身前往沧州主家。

    江湖传言,赵瑛儿在江家府邸中与恩师大吵了半个时辰,原因未知,但曾经的师徒二人显然已经彻底决裂。

    因为半个月后,赵瑛儿风尘仆仆回到分酒楼,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自己不干了。

    “我赵瑛儿不稀罕给别人做嫁衣。”她面如寒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阔步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里。

    分酒楼后厨有几个素日里就崇敬她的厨子,闻言也跟随她的脚步离开了。当然,或许也有另一个原因作祟,便是脾气耿直死硬的赵瑛儿与爱捞点油水的掌柜不合,他们明里暗里被掌柜穿了好几次小鞋,最大的倚仗不在了,留下不知还要面对什么,干脆就跟着师傅一起走。

    后厨人力流失严重,剩下的两三个低级小厨子成日里连轴转,甚至把跑堂伙计都抓来备菜,仍难以支撑分酒楼的日常运转。上菜要么错、要么漏、要么能拖几炷香,不仅味道变差许多,甚至还出现了菜没洗净、螺未吐沙的低级错误。

    食客们大失所望,谩骂不断,同时商家酒楼(又是商家!)趁势火热开张,头三天新业大酬宾,菜品便宜得就差没倒贴,把人全部吸引走了。这还不算完,十几天前,掌柜眼看着酒楼马上要倒闭,半夜直接卷钱跑路。而主家似乎对赵瑛儿怨意未消,连带着对她所在的临州分酒楼也恨屋及乌,什么援助都没有。

    一时间,酒楼上无支援,下无食客,内缺人手,外欠外债,蔡辽这个跑堂伙计无奈之下挺身而出,自请做掌柜,四处抠搜赚钱,勉强让酒楼苟延残喘不至于死得太快。

    “所以这些小孩……”江牧雪揉捏眉心,舒缓痛得要命的脑袋。

    一时间太多信息涌来,让她只能顺着眼下的情形问下去。

    “大人要干活,学堂又放得早,我好说歹说让他们把小孩送来,我们管一顿饭还帮忙看孩子。”蔡辽早已把脸上的纸条摘干净了,嘴唇上还糊着两道灰印子,她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招有些荒唐,讪笑几声,诚恳道,“就靠着这些钱,我们才多撑了一会。——眼下这状况,我坦诚相待了,你还愿意留下当厨子吗?当然你想走也没事。”

    不愿意还能怎么样,银钱也不够再去别的地方了,可这家分酒楼真能活到来年四月吗?就算活到了,还会有擢选吗?

    奇怪,未来的自己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怎么会这样对待瑛儿?

    江牧雪感觉自己被拖上了贼船,但又毫无办法,最终只能长叹一口气,道:“我留下。”

    四周蓦地爆发出一阵欢呼,蔡辽用力抱了抱她,随即便推着她去参观落了灰的雅间、清冷的后厨、伙计们凌乱的大通铺。好不容易参观完毕,江牧雪气喘吁吁,站定望向后院中一棵幽香扑鼻的桂花树,绝望地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酒店要活下去,必须要有进账。有了钱,才能进食材、雇员工、扩大店面。

    源源不断的食客,才能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可一座临州城的食客就这么多,还被商家几乎全部抢走,自己这边缺人缺钱,名声也一落千丈,要怎么才能夺回客源?

    熟悉的三个字再次浮现在江牧雪脑海中。

    丰收节。

    临州人对丰收节有无比深厚的情怀,每到节庆,说是万人空巷毫不夸张。当年的老牌酒楼倚靠多年主办流水宴积累下的民望,甚至让野心勃勃的母亲暂时放弃了进军。

    如果能够坚持半个月,攒够必要的银钱,再在官府举办的竞赛中击退商家,拿下流水宴主办权,就能让临州人再次品尝江家酒楼的美食,接着一传十,十传百,直到最后扭转风评,重新吸引到食客。

    只要能撑到那一刻,把握住这珍贵的唯一机会……

    江牧雪看着桂花树,夜色中,小小的黄色花朵点缀在枝头。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堂,孩子们陆续被父母接走。突然之间,她想到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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