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他倒是规矩,说跟着来掌厨,便真的只做三餐。

    云笙心里有事,提裙迈进门时,脚尖蹭到了门槛,险些摔倒,旁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揽了过来,“小心!”蒋桓说道。

    云笙目光与他在空中短暂交接,而后移开,道:“你怎么还没走?”

    蒋桓问她,“和吴首领谈过了,怎么样?”

    他倒是比自己还关心战况。

    云笙也没隐瞒,“来人多半是夏侯顺,多少人不知道,吴弼建议这边速战速决。”云笙擦了擦手,将帕子叠好,刚想放回木盆,不料蒋桓伸手过来,很自然将帕子接了过来。

    端着木盆到外面泼了水,又过来添了新水,将帕子投洗干净,晾好。

    这动作太过熟练,云笙眨了眨眼,这两日发生的事慢慢涌入脑海。

    自己初掌事,心绪忐忑,自她而下的每一道命令,都是想了又想,慎之又慎,唯恐做错一件便平添人命。

    所以这阵子对生活上的事便不大上心,她的起居在岛上时由罗玉打理,出了岛没有丫头们跟着便只能映月顶上。可映月痴迷武事,经常见不到人影。

    她房间内没有热水,有时连冷水也没有,再后来....

    她站在光影里,挑着眉毛看他,“献殷勤,说吧!什么事?”

    蒋桓怔了怔,似有些赧然,可跟着照顾了她两日,两人总算才有点时间说话,只能抓紧道:“我知你们想拿明月湾向朝廷投诚。”

    云笙睨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蒋桓顿了顿,继续道:“但烛天雄没必要非死不可。”

    云笙没顺着搭话,只道,“我今晚会登岛,能劝降,自然是劝降为主。”

    “可你没想留他性命!”蒋桓一针见血。

    云笙正想转身,闻听此话又转过来,唇动了动,拿一双乌墨似的桃花眼睇他。

    蒋桓被这眼神看得心虚,只好实话实说,“我猜的。你们原本强攻,是想夺岛后再杀他,以他的项上人头向朝廷邀功,后来你们发现久攻不下,便起了招揽劝降之心。但这些都不是你的真正想法,你自始至终就没打算放过他。所以今晚登岛,多半会找准时机继续取他性命,对吗?”

    云笙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她的确这么想,便如同在教坊时九篆一样,她或许会因势不如人暂时隐忍,但让她一直隐忍,绝无可能。

    烛天雄当日害得她险些命丧大海,又杀了她那么多护卫,留他个全尸已是仁善了。

    “继续说。”她按下不提,想听听蒋桓究竟说什么。

    蒋桓:“我在锦衣卫当差时虽听过这烛天雄时有抢劫过路船只,可却从并未听到他有嗜杀之名。”

    云笙想到上次离开江门后,烛天雄在海上围剿她的船,却的确未对周围百姓开杀戒。

    脸上闪过一丝嘲讽,“选择性地作恶,便不是作恶了?”她其实心里已经接受了吴弼的建议,今晚亲自登岛劝降,想过事成后对所有人的处置,都可有变数,却唯独对这个人她始终坚定,定要取他性命不可。

    “我可以在明月湾被我的人掌控后再杀他,这样即便有波动,也会很小。”她将心思敞开,“怎么?此人杀不得?”

    “对。”蒋桓示意她先稳住,继续劝说道,“你听我说完,再决定究竟杀不杀此人。明月湾被攻下来,也是宋辰安的人接手,于你自身而言,不过是平添了几分仇恨而已。烛天雄是匪不假,但在岛上盘桓多年,亲信定然不少。降后,宋辰安安抚一番,许些利好,岛上民众渴盼回归故土,自然很容易便下坡,但烛天雄的那些亲信可未必会轻易臣服你,届时暗中动作不断,你岂非始终悬着一颗心?”

    云笙表情有些松动,葱白似的指段捻了捻。

    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认为会有宋辰安托底,无他,就是觉得凭借她娘与前朝那层关系,宋辰安必会一直优待她。她一面痛恨此人将她当做牵线皮影培养,一面又享受着他在休门为她建起来的威望和屏障。

    可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休门的其他人在他威压下对她客气是有,尊敬却全无。除非她能公开自己体内蛊血能压制牵机的事实。可这样一来,她只怕最终得落得个血尽人亡的下场。

    所以休门绝非长久可依赖之地,但她与这群人关系微妙,彻底摆脱掌控,谈何容易!除非有一股只忠诚于她一个人的绝对势力。

    “烛天雄未必会听命于我。”这是目前最大的变数,她没这个信心能笼络住此人。

    蒋桓走到桌前,从茶托中取出一只白瓷茶盏,倒扣在桌面上,又取出另一只放在另一端。

    玉白的指尖按在左侧茶盏上,“这是梁王。”手指轻移,在另一只盏底上敲了敲,“这是瑞王。”

    轻抬起指尖,蘸了茶水在两者之间画出一条水线,“他们目下争斗日久,急需要一个突破口。”二指并拢敲了一下水线中间,“你可以成为这个突破口。”

    “我能让他们停战?”云笙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怎么可能?”

    蒋桓慢慢道:“你拿下烛天雄,将他的一万兵马收为己用,明面上和休门三万人合并,实则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活动,确保这一万人马是绝对听从你的。这样从明面上看,你手上便有四万兵马,即便泉州夏侯顺,作为泉州总兵,手上也不过区区五万兵马,你当然有可战之力,甚至是压秤的筹码。”

    说到夏侯顺,云笙说出自己心里的不解,“此次出海,他的人似乎不少,我已让人去探了,应当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不用探。”蒋桓根据经验分析给她听,“依朝廷例,地方驻军一州人马最多三万人,泉州天高皇帝远,夏侯顺也非安分之人,多半会暗中增兵,但朝廷每年会派督军视察,所以他最多只可增三分之一,也就是一万人。因为多了,军队口粮驻地都会有痕迹,不可能瞒得过朝廷督军,所以我猜测他目下手上最多是四万人。但以其为人,谨慎反复,绝对不会倾巢而出,让自己陷入被动,所以此次出海,他最多只能带出这么多人。”蒋桓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贰字。

    云笙听得认真,不自觉过来挨着桌子坐下,“所以我只要拿下明月湾,就不用再担心夏侯顺。他摸不清休门和明月之间关系修复到何种境地了,单单看两者并合,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对,朝廷北面交战,但地方各地都在观望,这种时候谁跳出来生事,待上京稳固后,定然头一个收拾他。所以我猜测着这夏侯顺应当还是打着之前朝廷有意剿匪的旗号,明目张胆地过来查看一番,若你和明月两败俱伤,他正好坐收渔翁,而若你们就此合并,他说不定还会派人来贺。”

    “所以目下我和烛天雄不能闹翻。而且我需要现在就在梁王和瑞王之间做出选择。”

    蒋桓点点头,“以我对夏侯顺的了解,世道越乱,他越是宝贝自己那点人马,所以两王相争,即便他与梁王交好,也不会帮着出这个头。其他几州的地方兵亦是如是。那么朝廷便只剩下北地贺老将军守疆的那十三万兵马,我猜测着两王应当都会使出浑身解数阻碍上京的消息传至北疆,因为上京淆乱消息一但传出,咸奉帝失踪之事必然瞒不过去,以贺老将军为人,只怕会回驰上京,于他们两方都是麻烦。所以你这四万人现在于他们来说至关重要。能掌握主动权,便有了和两王谈判的筹码,谁给的好处多,你投诚在那一方即可。”

    “可梁王现在名声尽毁,瑞王占着大义,为何也想捂着消息?”

    蒋桓目光沉沉,望着屋内木作地板,烛光在他身上投洒出温和的光来。

    云笙噢了一声,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只怕上京局面如今,瑞王当真是始作俑者。

    “如何劝降烛天雄?他可不是个半大孩子,我说什么便会信什么。”两王相争事情太大了,她并不了解两人秉性,这个只能听蒋桓建议,但这个不急,眼下明月湾的事比较着急。

    蒋桓想了想,“你若信得过我,今晚我替你登岛。一来,我是朝廷的人,以朝廷身份承诺给他降服后的利好,他更容易相信。二来,你毕竟属于休门人,登岛有危险不说,当着本家的面也不好劝烛天雄日后只站在你这一头。”

    云笙想了想,“可我没有可以许诺的,空口白牙,他又如何信我?”

    蒋桓笑了,“你忘了宋辰安和烛天雄可非一日争端,他们过往已经打了几年,即便此次能真的罢手,心绪难平。毕竟死敌多年,日后如何能心平气和在一个衙门里当差?”

    云笙恍然,“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个好办法,但烛天雄尚有其他选择,比如夏侯顺。”

    蒋桓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摆,笑着道:“你若是有办法能使得烛天雄得罪了那位,那么夏侯顺即便到了此处,亲自登岛给那厮唱降歌,烛天雄也不敢投诚他了。”

    是夜,两条小船沐着夜色从云笙所在的大船出发,在海上略微碰了一下头,便分别对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驶去。

    半个时辰后,夏侯顺正在用膳,门外有人来报:“大人,抓到明月湾几个驻民。”

    夏侯顺正愁得不到岛上消息,“快快带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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