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拱门外

    第二天早上,南絮起床时发现地上已经没人了,连铺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披上厚厚的外套,不是新做的,还是云深从天阶殿带来的那一件,出了房门,打算去湖边走走。

    于是,她看到云深还没走,正拿着扫帚在清扫银杏树叶的身影。“你醒啦?”他扬起一张笑脸,“自从开始落叶了,我每天早上都来这扫。”

    南絮惊呆了,她梦见过这个场景。一模一样,甚至连云深身上穿的衣服都一样。算起来,甚至是十年前的事了,但依旧记忆如新。梦里她觉得幸福极了,醒来以后也当做是幸福的预兆,原来是对这一刻的预演吗?每一处都是平和宁静的,一如眼前,但梦缺少了前因后果只是一个片段。她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一座院子,在这样的场景下看见云深扫落叶的!

    但,这一刻也是幸福的,她承认。以至于她没有去问云深是故意的,还是真这么巧合——只盯着眼前,趁一切还没有消散,就足够了。

    对于他说的“让你嫁给我”,南絮自然没太当真,但不知为何就是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那以后,日子几乎像回到了天阶殿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云深变成了那个按时出去的,而自己则留下来等待。

    滴答滴答,有个倒计时的钟在心里始终响个不停,是母后的召唤,也是内在那个清醒的自我在提醒,眼前绝不是长久之计。但只要倒计时没到点,爆炸还没发生,日子好像就只能那么平常地流走。她眼看着,无能为力。

    林忘知道南絮的存在首先是因为他儿子灵霄,他自小没有母亲,照顾他的阿梅出嫁之后更是孤单。这小子似乎特别喜欢那个借助在家里的陌生姑娘。他只匆匆见过几面,但那张脸、那身姿确实美的叫人过目不忘。

    那天早上,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远远看见,云深和她一起走了过来。那时阳光灿烂,草木上的白霜正在融化,处处晶莹闪烁。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他跟在她身后。林忘生平第一次看见弟弟那个样子。以前总觉得他长得和小时候不像了,但此刻那明朗的笑容一瞬间像极了儿时总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在战场杀过那么多人,早早父母双亡、当过奴隶、被活埋过、多少次死里逃生的二十八岁成年男子,居然还能露出这种笑容?

    林忘俯身靠在栏杆上,看得更仔细了。

    他跟在她身后,突然笑了起来,加快步伐赶上了,站在人的左侧。不一会又绕到她身前去了。为了面向那姑娘,正往后倒退着走路,手上比划了几下,又说了些什么,算得上“眉飞色舞”。接着,又一个跨步走到了南絮的右侧,与人并肩而行,转头看着她。似乎被人嫌太挤了,退了两步,又回到紫衣姑娘的身后。他们继续走着,对话也还在继续。

    他没再继续看了,转过身面对瓦蓝的天空。字面意义上的,云深绕着那姑娘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引申意义上,有点可怕,他感觉自己的弟弟正在围绕着这个见面没多久的女子,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把她当做中心。他那个宝贝得从不让别人进去的院子,居然让她搬进去住了——这太不寻常了。

    他承认,如果换成是自己,在舒悦和这位姑娘之间选的话,第一反应也会选择南絮。但仅仅是第一反应,一个瞬间而已。只要再多一秒,他绝对会做出更理智的选择,但云深就说不准了。这么想着,回头看了看,他们还没消失在视野里。弟弟那欢乐到毫无阴霾的侧脸,让他生出几分欣慰和羡慕,但更多的,是冷森森的恐惧。

    他想着得找个机会,和云深聊聊这件事。另一边,担忧南絮的存在影响到云深的,似乎不止他一个。

    回程的半路上,舒望才告诉妹妹,婚约已经定下来的事。舒悦惊喜之余有些嗔怪:“哥哥,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还要这么匆忙地离开,人家还没来得及和云深哥哥好好相处呢。”

    “我回去还有事情处理,久留无益。你也是,女孩子家家的,矜持一点。”

    “我不信那一套。再说婚约都定了,对自己的未婚夫,有什么好矜持的。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去找云深哥哥。”

    “他也忙得很,你以为能整天没事陪着你玩吗?”

    “我不管。我要回将军府去,停轿!”

    舒望连劝带哄,威逼利诱才将人安抚下来。父母去世地早,在北境流放时悦儿才刚会走路,当时不小心掉进冰窟里留下的疤痕到现在还在腰间——他因此对这个妹妹格外心疼。但眼下还是忍不住想,是不是过于骄纵她了。

    思绪不断地攀援迁移:北境的雪原,冰窟,父亲的脸,不知怎的,将军府里收留的那个陌生姑娘浮现眼前。“悦儿,你还记不记得,爹当年一直保留的那副画像?”

    “怎么不记得。我不是因为偷看还被打过吗?”

    “你不觉得,将军府西厢房收留的那位姑娘很眼熟吗?我看像极了画里的人。”

    “画中人的模样我记不清了。”舒悦撇撇嘴,“你就是看人家长得美吧。”心里没来由地担心起来,她要是久留在将军府,云深哥哥会不会也被迷惑?越想心中越急,绞着手绢,频繁回头望向外面。

    中途他们在一家驿站休息,舒悦说要去解手。舒望等了半天没看见她出去,才意识到——人已经跑了。还牵走了最快的那匹马。

    果然第二天,一人一马就再次出现在将军府门前。

    云深刚接到舒望的手书,只好同哥哥一起再度接待了这位贵客。他不喜欢舒悦看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何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千羽——虽都是身娇体柔的姑娘,但当她们不伪装的时候,拨开含情脉脉和娇羞,那眼神锋利如刀,像是看猎物。当然她们不是要消灭他,而是会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逐渐绷紧,通过依附实现掌控。

    虽然,她们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当然,现在眼神不眼神的,完全不重要。要紧的是,婚约的事还能不能瞒得住。真正知道这件事的本来只有哥哥和自己,春生、唐嫂甚至灵霄那边他都叮嘱了不要乱传谣言,特别是不能在南絮面前说。但舒悦的到来,严重增加了事情的不确定性。尤其是,她似乎很关心原本住在西厢房的姑娘去哪里了。几天下来,竟有些焦头烂额。

    那天,他有紧急军务出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一走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劲。等看到舒悦和南絮相对而立,气势汹汹的时候,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南絮本就觉得奇怪,最近云深一直让她尽量别出院子。灵霄竟也安分得很,说待在院子里踢球玩就好。但那只被她用力过猛踢出院门的球,开启了不寻常的一切。

    “我去捡——”小男孩蹦蹦跳跳抢先一步跑开。月亮拱门外,灵霄抱着球,不小心和迎面而来的舒悦撞了个满怀。

    “什么东西,这么脏,都蹭到我身上了!”

    事实上,灵霄才是被撞倒跌坐在地上的那个,他忍着疼痛爬起来,想着赶紧回去,却被一把抓住。

    “撞了人就想跑,你得给我道歉。”

    “明明是你先撞我的,老巫婆。”

    “好啊你,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这么骂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南絮见小孩久久没回来,又听到些动静,于是也踏出了月亮拱门。她认识舒悦,不是说已经走了,怎么会这么短时间内又回来了?“你干嘛欺负小孩子?”

    舒悦见了她也是惊讶。她那一身华丽异常的蓝裙子,看得人很不舒服。“你不是应该已经走了吗?”

    灵霄趁机挣脱了,立刻跑到南絮身边,拉着她就要往里走。

    “谁说我走了?”

    “云深哥哥说的。你本就是来借住的,伤好了自然得走,难不成还要久留?”舒悦边说边探头往院子里看,甚至走了进去,她意识到这人不仅没有走,还换了个地方更加养尊处优地住着。

    “云深哥哥?”南絮握紧双拳,难道真的不止是朋友的妹妹那么简单?

    “别理她,我们进去吧。”灵霄已不管球了,只拽着南絮往里走。

    “这小兔崽子是你的?原来不止自己暂住,还带个拖油瓶啊。”舒悦双手交叉在胸前,歪头看她,稍微放心了些:“云深哥哥也真是好心肠。住吧住吧,等我进了门可就没这么好了。这么好的院子自然得给当家主母来住。到时候你们母子该去哪去哪。”

    “进门?”本不想惹事的南絮,还是停下了脚步。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云深哥哥的未婚妻呀,前几日刚定下的。现在我和兄长分别,就来未婚夫这让他照顾喽。”

    灵霄狠狠地跺了舒悦一脚,“老巫婆,大坏蛋!”紧接着脸上就结实地挨了一巴掌,他扶着脸,坐在地上哇地哭了出来。

    “你干嘛打小孩?”

    “我不仅打他,连你也一起打!”舒悦已气急败坏,而南絮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巴掌。“就凭我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你们在这寄人篱下,还不懂得夹着尾巴做人。小兔崽子更是毫无教养。”

    南絮懵了,生平唯一一次被打的经历还是父王下的手。就算离开了天阶殿,在丛林乱岗之中逃窜度日,原来她始终没理解,这是一个只要弱小就会无缘无故被欺负的世界。不对,她只是没有理解和适应自己现在的“弱小”。

    她愣在那里,但舒悦的怒火似乎还未消退:“识相点,赶紧收拾东西滚。本姑娘眼里容不得沙子,可不会准许云深哥哥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外室,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骂谁是外室呢?”

    “骂的就是你!”她抬手还要再扇巴掌,却被南絮一把握住了手腕,狠狠地打了回去。

    “告诉你,我一直想走来着,是你的好未婚夫派人看守跟踪不让我走。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南絮咬着牙,又给了她一巴掌,打完感觉掌心都在痛。“这位小姐,既然你这么厉害,现在就带我去大门口,我立马走人。绝不回头。”

    “你这个悍妇——”

    舒悦正欲反击,却看见云深正从远处走来,连忙捂住脸,大声哭了起来。满身的力气瞬间都卸下,看上去柔弱地简直要立不住了。“云深哥哥,她打我……”

新书推荐: 在末世成了全球首富 请注意,我只演一次! 坠欢 力量不够,大腿来凑 全员偷偷背着我重生 失忆后被绿茶徒弟拿捏了 我在狗血虐文里当炮灰 流放西域后靠工艺品系统致富 重生后发现未婚夫被穿了 快穿:扮演病娇后她成了万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