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之泣

    “云深哥哥,她打我……”

    云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但怎么也没想到会目睹南絮动手打人的场景。在天阶殿那么多年,她手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也从来没听说过对谁动粗。

    “呜呜,这位姐姐也太凶了。悦儿好怕……”舒悦走过去,缠靠在云深胸膛上,哭得更厉害了。“这么多年,连哥哥都没打过我呢。”

    南絮回头避开这场景,她想走开,却发现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自己的。这间别院,所谓“天阶殿一样的生活”都是这个骗子一时兴起的玩笑而已,舒悦说的没错,“寄人篱下”,甚至连这都不如,隐瞒身份的寄人篱下。

    “哎,别走。”云深刚推开舒悦,紧接着就抓住了南絮的手。

    舒悦顺势接上话:“是的,可别想跑。你得给我道歉。”她一面又抹着眼泪,转向另一边,“云深哥哥,要给我做主啊。”

    南絮甩开了他的手,“我是不会道歉的。明明是你先打的我,还打了灵霄。”

    他不说云深也注意到了,南絮右半边脸上发红得不寻常,正是因为这个才拉住她的。她居然——在这挨打了?她这辈子挨过谁的打呢,除了因为自己冒犯父亲的那次,再也没有了吧。

    灵霄抽泣着,跑到南絮身边,看向云深,“小叔叔,是的,是她先欺负我们的。”

    “小叔叔?”

    “嗯,这是我大哥的儿子灵霄,怎么啦?”

    “小叔叔,她骂我是姐姐带的拖油瓶,还让我们滚。她得给我们道歉!”

    云深的目光落在舒悦火辣辣的脸上。“我,我不知道他是……”她小声说道。“我给灵霄道歉。但不会给她道歉的。我只打了她一下,她却扇了我两巴掌,而且都是生疼的,怎么算都是我吃亏。”

    她想起什么,突然握住云深的手腕,“我才是你的未婚妻,难道你要向着外人吗?你确定?还是你和她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来人,送舒小姐回房,给她泡点宁神茶。”云深此刻非常后悔曾救过她,当着自己的面“见不得人的关系”也能随便质问出口,可见南絮必然听过了更难听的话。

    “不行,不让她走,还没给姐姐道歉。”灵霄出来抗议了。

    “不,我不走。得让我打回来一巴掌才行!”舒悦似乎也不满意。

    一时间叽叽喳喳,吵的云深有几分头疼。

    南絮本已不想追究,还是再次被激怒了。“那一巴掌是替灵霄还给你的。信不信,我现在马上再给你一巴掌!”她说着就要靠近舒悦,而她则缩着脖子顺势躲到云深身后了,“云深哥哥,你看,真的是她欺负我,悍妇!”

    一片混乱中,云深看着南絮,居然觉得有一丝生猛的可爱,差点笑出来。当然他忍住了,考虑到十万大军的粮草,舒悦暂时还不能得罪。

    偏巧舒悦似乎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揉着眼睛哭了起来。“云深哥哥,如果我在你的家里受了这种委屈,你还不帮我出头的话。我立马就回去告诉哥哥,得重新考虑我们的婚事了。”她认定了云深,认定了将来会做这宅子的主人,因此决不允许自己在这件事上落下风,让一家子大小奴仆看笑话。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让我打回去一巴掌。”

    “你就这么喜欢动粗吗?”

    “那——你让她给我低头道歉。”

    “好。你先回去歇着,我跟她谈谈,好吗?”云深双手搭在她肩上,尽量给出真诚的眼神。这次说的“好”,在答应婚约的那声“好”之后,好似某种连锁反应,违背内心的事一旦开始,是不是没那么容易消停下来?

    舒悦得意地转身走了,抛下一个胜利者的眼神,南絮惊诧的表情更是让她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然后只剩下空寂,几片枯叶在地上被风吹着打转。灵霄不知何时又抱起那颗藤球,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谁也不说话,氛围似乎比刚才嘈杂的争吵更可怕。

    “我看看你脸上…”终是云深先开了口。

    “你要让我——给她道歉?”

    “我只是先安抚她而已……”

    “那你继续去安抚她吧,我是不会道歉的。”说完,南絮就往里走,虽然是他的地盘,但看来必须得从里面反锁,先独占一会了。

    灵霄抱着球亦步亦趋地跟着南絮,她回头蹲下来,问他:“你是不是只听小叔叔的话。你早就知道了,也跟他一起瞒着我对不对?别再跟着了。”

    “姐姐——姐姐——”灵霄不敢继续往前走,瘪嘴哭了起来。

    事不遂人愿,云深完全不给她机会独处,即使是在房间里。“你听说解释。”

    不同于以往的针锋相对,南絮这回觉得完全没有力气,也没必要去吵了。她甩开他的手几次后又被粘了上来,于是索性不再挣扎了。此刻,两人安静地坐在床头,云深正往她被打的那半边脸上涂红花油,乍一看甚至算得上恩爱静好。

    “那算不上婚约,只是口头一说而已。我……现在需要她哥哥的支持,为了结盟才……”他停了下来,往南絮脸上红肿处吹了吹。“我没把她当成未婚妻,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你放心,都是暂时的,等,等事情结束了,就会说清楚,不作数的。”

    南絮看了云深一眼。她原本以为自己并不相信他所说的“嫁给我”的鬼话,但经过今天的事,或许事实上她内心还是有些信,至少是在意的。不然为什么,那个未婚妻会让她这么难受呢?

    “你不信吗?怎么一直不说话?”云深有些着急了,轻轻摇着她的肩膀,又拍拍后背。“还好吗?难道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能开口吗?”

    南絮将他的手扶了下去,无奈地摇摇头。“不敢信了。你之前你也很认真的跟我说过一些话,然后今天被证明都是撒谎。我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发现这回也是撒谎呢?”

    “不会,之前瞒着也是怕你多想。现在说的都是真的。”云深说着就拿起她的手往自己心口的位置贴。

    “你可真厉害。要是没有今天这回事,或许我真像她说的做了外室,自己都还不知道呢。”南絮叹了一口气,握起他的手,“将军,放过我吧。我这里,没有任何能支持你的东西,去看看你的未婚妻去吧。”

    那以后,南絮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晚饭也没吃。

    云深出门时,发现灵霄小小的身影还杵在那。

    “你爹没来接你?”

    “他来了,我不想走。”

    “现在走吧,太晚了。”于是他背起侄子,把他送回家,一路上听着他呜呜咽咽地在背上睡着了。

    果然,林忘的“调侃”如期而至。

    “怎么样,还没成亲就养外室的感觉如何?”林忘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倒真有些佩服你”。

    云深气不打一处来,“你乱说什么?”他感觉南絮连同自己都被这句话侮辱了,但细想自己做出来的事确实哪边都对不住。“这个婚约只是权宜之计,你还不清楚?”

    “当然清楚。可是,看来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你可得感谢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理由应付舒悦。”

    “什么?”

    “我告诉她,我们怀疑南絮其实是旧都那边派来的奸细,所以在隔离重点观察呢,要对外保密。是不是很绝?”林忘有些得意,“她立刻道歉了,后悔自己不够机敏,打草惊蛇了。”

    “你真心就这么觉得的吧?每次看南絮的眼神都和审犯人一样。”

    “你才真是色令智昏呢。她出现的时机,她的容姿样貌,难道不值得怀疑?哪像个寻常的京城小市民。”

    云深看了哥哥一眼,“反正她的事,你不用管。”

    “舒悦才是咱们现在需要抓住的人,你记住这一点,绝对不能出乱子。至于南絮姑娘嘛,退一万步,她真不是什么可疑人物,那也只是一个无钱无势的孤女而已,配你不起的。往后做个侍妾,我倒是不反对。”

    又来了,这话熟悉得很,哥哥的声音,世俗的声音。

    过去很多次听过相似的话,不过说的都是说自己配不上南絮。她的父王,兄长,未婚夫都不屑一顾地连正面眼神都不给自己,千羽也知道问“你要怎么和春荣伯爵比呢”,甚至连寒木都在死前大声叫嚣着“她选错了人”。

    他以为她不再是女王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确实,天阶殿那边的声音是消沉下去了,没曾想自己身边的人却又一个个要站出来反对了。过去的“男宠”、“玩伴”到今天的“外室”、“侍妾”,他所珍惜的东西一遍遍被这个世界侮辱——就是这个感觉。

    但可笑的是,因为他还想继续从这个世界获得什么东西,就只能忍受,眼看着宝贵的东西被侮辱。比如粮草,比如平定旧都和西北,统一全国,比如这个可笑的婚约!他居然让南絮在自己家里挨了打,还告诉别人说会让她去赔礼道歉。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是寒木口中那个“无能的男人”吗?

    为了不崩溃下去,他只能牢牢抓住椅背,安慰自己:都是暂时的,忍过去就会好。现在,终究只是因为自己站得还不够高而已。

    果然,哥哥接下来的话将他拉回了现实,“明天你送舒悦回去。不能只我来安抚人家,你不出面啊。躲在别院里一晚上了。”

    “好。”云深很怕这声“好”是越陷越深的信号,但只能这么回复。或许,等明天把人送走了,一切就能回归正常了。

    那天,他们清早就出发了,没来得及去看南絮一眼。但因为舒悦在路上不断要停下来看山看水的,耽误了不少时间。云深回来的时候,夕阳灿烂,地上的树影拉的老长。他急着赶去别院,问问她现在心情如何,白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银杏树的叶子在风里翻飞,刚进去就听到了灵霄的哭声,他孤零零坐在秋千架上。

    “怎么了,又在哭?”

    孩子抬起头,满脸泪水:“姐——姐,姐姐她不见了。肯定是因为我昨天帮你骗她,她不要我了!都是你,小叔叔是骗子,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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