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会3

    冬会第三天,阿卜都乃比和胡达拜尔迪之间才稍稍显露端倪。

    按照惯例,冬会只有理事席成员可以参加,但成员席经申请也可以参加,今年冬会成员席并没有人申请旁听,嘉峪本来落得清净,但没想到第三天居然有人上门申请。

    而且不止一位。虽然没有明确规定过,但中途申请当然也是可以的——且今日嘉峪刚让宁卓和封泽也来了,她既然开了这个头,若此时再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就不能服众。因此只能放行,但放行前问了他们几个问题,比如姓名、住址、行当、为何第一天没有来,今天却来了?

    简单登记后商会就正式开始了。

    有了宁卓,这些老家伙的注意力就不再集中到嘉峪身上了,毕竟跟一个岌岌可危的罗家比起来,龟兹冶铁行行头才更引人注目。

    大家的提问此起彼伏。

    “宁行头昨天说会为庭州冶铁业行便利的话是真的吗?”

    宁卓纠正他:“我昨日说的是为罗小姐行便利。”

    “可罗小姐是庭州的代会长啊,你便利庭州不就是便利她吗?”

    宁卓默默否认,那可不一定。

    又有人问:“宁行头,你们伊逻卢城的冬会也在召开,你不去自家的冬会上,来我们这儿凑什么热闹?”

    终于问到点上了,宁卓淡定回复:“在下已在伊逻卢城布好了局,待冬会过后自会收网。因此今年的冬会我就不掺和了,刚好来庭州帮帮罗小姐。”

    但偏偏有人:“伊逻卢城的会长是你义父,好歹抚育了你十几年,你就真打算把这些诡计策略用到你阿耶身上?”

    宁卓:“……”

    这怎么他还里外不是人了?

    这些人都哪来的,这么能杠?

    这个问题他怎么回答都不合适,罗小姐和封泽呢怎么也不来帮帮他?

    宁卓望去,只见罗小姐看向下面各人,不知道是在看谁反正不是看他,而封泽正盯着提问那人若有所思。

    封泽接住宁卓求助的目光,施施然开口:“宁行头舍私情要大义,所作所为于庭州百利而无一害,不知阁下身为庭州人,为何要向着龟兹说话呢?”

    那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紧跟着又有人提问:“宁行头,您固然现在许诺了我们,但西州商贸兴盛,条件优越,您怎么能保障日后不偏向他们?”

    宁卓无奈:“偏向谁?西州商会?敢问这位仁兄,西州有哪样东西是庭州没有的?更何况,在下宁卓说到做到,在座诸位可做担保。”

    剩下还有很多问题,宁卓都一一化解,然后就到了中午,会议散了,几人去吃饭。

    饭桌上,嘉峪和封泽一起复盘回忆方才会上都是谁提问,嘉峪记忆力卓绝,一上午近两个时辰的会议,她居然能记个七七八八,有些记不清楚的由封泽补充。

    封泽虽然记得不差,但他不熟悉商会的面孔和名字,有些地方不能完全对上。宁卓本以为到此为止他们能先安生着吃饭,没想到这俩人一商量竟然拿了宣纸过来,宁卓手里的筷子都颤抖了,“你要干嘛?”

    封泽淡定道:“对我来说西域人长得大同小异,既然说不清楚他们的相貌和名字,把他们的座位画下来,就没问题了。”

    宁卓欲哭无泪:“咱就不能吃完饭再说吗?”

    洛扎跟着默默点头——她被这阵仗惊的都不敢出声打扰。

    封泽头也不抬地作画:“不行,吃完饭容易忘了。”

    嘉峪:“你们先吃吧,我们得赶紧顺清楚。”

    洛扎食不下咽,吃一口看一眼她的罗姐姐。

    宁卓给她夹菜:“吃吧洛扎,别理他们了。”

    洛扎对他的投喂不领情,反而问他:“你怎么不去帮他们回忆回忆?”

    宁卓无奈:“这俩人压根就没提前给我说过这事,商会上又都脸生的很,反正我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封泽解释:“我跟嘉峪也没提前商量过,在你第一次被提问时,嘉峪看了我一眼,我才明白她的意思。”

    宁卓觉得这俩人是在跟他秀感情,便没接封泽的话,稍稍坐起身看他画的怎么样了。只几句话功夫,封泽已经勾勒出来大致的轮廓,仅是轮廓便已经把把商会上的人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宁卓远远看着,感觉……好像也能想起来点,但又怕这俩人拿他当壮丁,于是抓紧扒两口饭,含糊不清道:“你们要是有想不起来的可以问问我,说不定我能想起来。”

    封泽笑道:“多谢,但不用了。”

    宁卓被拒绝的异常开心:“说来,你们还原这个干嘛?”

    嘉峪看着封泽作画:“我想看看阿卜都乃比和胡达拜尔迪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洛扎没听懂,其实这次宁卓也没听懂,但他知道洛扎会帮他问,果然——洛扎问道:“怎么看?”

    听到洛扎的声音,嘉峪抬头笑着回道:“今日提问的这些人或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大部分应该都是阿卜都乃比和胡达拜尔迪私下引导。我大概知道谁是谁的人,只要理清他们分别问了什么问题,就能推测出两人的真实意图和想法。”

    “那看出来什么了?”

    嘉峪盘算:“居然是胡达拜尔迪的人最来者不善。和他相比,阿卜都乃比倒没怎么让人为难我。”

    宁卓觉得太蹊跷:“会不会就是他们两个的计策?刚开始不还是反着来的——阿卜都乃比为难,胡达拜尔迪示好?”

    封泽:“那是他们假意如此,想要谋取嘉峪的信任。但今天的不可能是演戏。”

    宁卓:“为何?”

    嘉峪:“今天这些人是受了指使,一来便四处分散而坐,各种问题层出不穷,他们不会觉得我们能够将人和问题全部对应,看出谁是谁的人。所以不会白费功夫排一出戏。”

    宁卓了然:“所以胡达拜尔迪为何突然对我们不利,而阿卜都乃比又为何突然友善?”

    嘉峪思踱:“如果消息可靠,胡达拜尔迪是盯上了西州的商道,他暗中打点多年,还没来得及靠着这个称霸庭州,庭州和西州就已经僵持不下。好好的财路断了,他自然不能甘心。

    所以,商会第一日他向我示好,应该是想暗中探探庭州与西州之间的商和的可能性,第二日应该是阿卜都乃比被他当枪使,替他问了这个问题,我明确拒绝后,他知道通过商会挽回损失再无可能,所以才在投票时暗示他与阿卜都乃比是一伙的。既扰乱了我的视线,也打阿卜都乃比一个措不及防。”

    封泽:“现在便是想靠着流言蜚语打压罗家,他好浑水摸鱼。”

    嘉峪笑笑:“或许是想助姚旌号一臂之力,让罗家彻底垮台,庭州下一任会长上任之前,他有大把的机会和西州勾结。”

    宁卓皱眉:“什么流言蜚语?”

    嘉峪:“说西域诸多城中,只有庭州的商会会长是汉人,可偏偏这家汉人身为商会会长,却久居长安大肆敛财。现在还结交伊逻卢城冶铁行行头,妄图控制整个西域的商路。而且还收受了西州的钱财,这才没有追究西州商队一事。”

    宁卓听的眉头紧皱:“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都这么离谱?”

    嘉峪倒是心态好:“这谣言半真半假,倒是很难分辨。”

    宁卓:“罗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嘉峪:“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时候,阿卜都乃比大概会愿意听我说几句话。”

    “罗小姐……恕我直言,你就不怕他觉得他们共同的敌人是你吗?”

    嘉峪:“如果阿卜都乃比这时候放任,罗家之后,他一定不敌胡达拜尔迪。”

    封泽:“胡达拜尔迪心机深沉,阿卜都乃比应该已经吃过亏了,对阿卜都乃比来说,和罗家合作是他难得的机会,因为就算事成以后,罗家也不会再有能力阻挠他什么事。”

    一说这事,嘉峪就丧气,明明就是快卸任的人了,为什么她还要这样费心费力?管他胡达拜尔迪还是阿卜都乃比,想要会长之位,再等几天就有分晓了。大家何必搞得鱼死网破?

    但丧归丧,嘉峪心里还是明白轻重——若她无所作为,凭现在的局势,最后一定是胡达拜尔迪成为会长,他处心积虑谋夺西州商道,若他为会长,庭州该如何?

    可是换个念头想想,胡达拜尔迪靠不住,难道阿卜都乃比能靠得住?

    嘉峪觉得:“他俩相比,还是阿卜都乃比更好一点。”

    有了上午的排兵布阵,下午商会上局势更加明了。

    然而这些人的话头却不动声色地从宁卓转移到了封泽身上。

    “宁行头也就罢了,这位封公子为何也在商会之上?”

    嘉峪:“封公子是长安商会理事席成员,只要会长同意,按规定,便可出现。”

    “那不知罗小姐觉得,他出现的意义是什么?”

    宁卓抢答:“封公子是和我一起来的,罗小姐既然准许我在这里,便自然也允许他在。”

    “是吗?我怎么听说这位封公子是和座上的代会长一起从长安来到北庭城的?”

    嘉峪淡定回答:“封公子是与在下随行来到此地,但你所问是封公子为何能出现在北庭商会,因为他与宁行头一同出现,所以我便一道准许了。可有问题吗?”

    “只愿真的没有问题才好。罗小姐,你们罗家以汉人的身份当了这么多年的商会会长,虽说行事坦荡,但瓜田李下,还是要注意分寸,避免纠纷。”

    “瓜田李下?注意分寸?”嘉峪这次倒还真是不解,封泽身份虽多,但没有一重身份是不能出现在商会上的。若说是因为他长安商会理事席的身份,那嘉峪自问,罗家也是,宁卓还是伊逻卢城的冶铁行行头呢。

    “封公子在长安商会地位重要,封家又是祖上显赫的大家,若是会长与封家联姻,那长安商会不就是会长的囊中之物了吗?”

    嘉峪缓缓道:“封家并非长安商会会长,而且也没有一家任两地会长的先例。”

    “会长您开的先例还不够多吗?”

    嘉峪坐上堂上,虽然华服加身,但听了这话却还是觉得寒冷彻骨,冷这人心和世道。

    她实在是觉得无奈,不想争辩,也实在没什么好辩的了。封家祖上显赫是不错,现在是长安商会理事席也是真的,罗家和封家将来大概率会联姻,既然一切都是真的,还怎么辩?靠他们那毫不值钱,虚无缥缈的真心?

    或许,他们不该成亲,又或者罗家从一开始就不该去长安,不该有鹰击阁,只老老实实待在庭州便好了。至于从长安到西域的商道,总有人能做到,只要没有他们这些身份的加持,没有任何问题。

    宁卓察言观色,细观局势,觉得自己该出来说两句,但他刚刚想有所动作,就被封泽拦住,然后被嘱咐道:“先不动。”

    宁卓觉得封泽是小看他了,低声回道:“放心,我有分寸。”

    封泽还是摇头:“是嘉峪让我拦你的,她另有打算。”

    宁卓听完是乖乖坐下了,可心里面还是诧异,这罗小姐坐在堂上最上座,他们所在只是堂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这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多人面前传递信息于无形的?

    另一边,嘉峪也及时平复了心情,想好了应对之策。

    可还没等她说话,堂中居然有人站出来替她打了圆场。

    嘉峪微微眯眼打量,这分明是阿卜都乃比的人,难道他这一出是阿卜都乃比的意思?

    嘉峪心道:这反而好办了,原来他俩想到一块去了。

    但嘉峪静静听两人争辩了会,却有了新的想法。

    “长安商会会长?别说代会长没有这个想法,就算真有这个想法,那也是因为现任会长不堪大用。罗家任庭州会长十几年,何不是任劳任怨,庭州方位特殊,所想发展好,必须在长安有所经营,会长是以到长安。你三言两语就抹杀会长多年的功劳,还妄图泼脏水,你是何居心?”

    “还有罗小姐成不成亲、同谁成亲都是她私事,任何人无权干涉,更无权置喙。”

    挑事的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坐下。

    他不冒头以后,商会上就安静多了,半刻钟后嘉峪宣布今天的会议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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