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三人共同出门寻找合适的商家出售货物。段佑恒领了一个懂东瀛话的小厮同行，小厮命唤杜齐。
“肚脐？”封泽打笑道，“有些随意了。”忽而又想到：“不知妹妹名字中的嘉峪二字又有何渊源？嘉峪嘉峪，美好的山谷？”
嘉峪浅笑道：“长安到西域一路，中途有一山脉，其中一山命唤嘉峪山，当年我阿娘随我阿耶行商，中途生产，我便出生于嘉峪山麓，阿耶便给我取了这两个字。”
“我阿娘是洛阳大户，从小娇生惯养，嫁给我阿耶后却处处奔走，最终积劳成疾。生下我后身子更是羸弱，最终居然也是撒手在嘉峪山。”
封泽向来潇洒不羁，随意打趣不想扯出她一番伤心事来，一时结舌：“妹妹别伤心，是我不好，不该乱问。”
罗嘉峪倒也淡然：“没事。”
三人来到一家此地的布匹店，杜齐同店里小厮交谈一番，小厮进店请了掌柜，掌柜的见了段佑恒很是客气，但言语却不怎么爽利。
掌柜的说一句，杜齐翻译一句，大致意思是掌柜的同段家有过生意来往，此前合作也算愉快，他本人很乐于和段公子合作，但是不太凑巧，因为不久前他们铺面的大东家接了另一波商队的货，丝绸、茶叶、瓷器应有尽有，而且这商队同东家定有商贸契约，商队按时供应，东家尽全力售卖，双方你来我往，你情我愿，他们这铺面也不好再私自承接别家的生意。
段佑恒点点头，没说什么。段家常年出海行商，当然也与一些铺面订了合约，合约一年一订，里面会详细规定段家的出海时间和货物要求。
但这次出海是应妹妹和阿泽的愿望，并不在他的行商计划里，因此也就不在合约的规定里。所以他并没有去找段家订有合约的铺面，而是来问问别的店面。行商本就讲先来后到，他们晚来一步，这没什么好说的。
段佑恒道过谢后，出门找别的铺面了。
封泽问：“佑恒，你可知这方商队是哪里人氏？”
段佑恒摇摇头：“除了扬州外，钱塘、广州都督府、越州都是航运的重地，每年行商航运者不计其数，不好猜测。”
嘉峪道：“可是他们一出手就能直接跟背后的大东家谈合作，可见实力雄厚。”
嘉峪言外之意，一是：虽说出海航运者多，但这么有实力的不多，范围一缩小就很容易打探；二是：这么个有实力的对手在这儿杵着，段大哥你该早点知己知彼才是。
段佑恒当然听懂她的弦外之音，笑着点头道：“好。”
段佑恒到底行商多年，对这里的铺面了解不少，加之这次出海的货物不多，很容易沟通协商，不多时他们便找到了一处铺面愿意承接他们的货物。
这处铺面不是东瀛大户人家做东，只是小户人家自己经营，段佑恒之前也并未同他们合作过，之所以能这么快敲定，是因为段佑恒在钱财上放了一成利。
商队行商本不可将货物尽归一处，若只依靠一家铺面销售，一来不稳妥，容易亏损，二来行商将希望全部寄于一家，不是上策。
所以尽管他们只拿了茶叶和丝绸两样东西也没全部放一家店里，而是一样一家。第二家铺面跟第一家一样，小门户经营家庭作坊模式，不会很快盈利，但也不至于大亏损。
三人晚上回到客栈，点了饭菜兴致怏怏地吃着。
他们所在的酒楼已经是东瀛很繁华的地方了，饭菜自然是用心，但他们就是吃不惯这个味道。
嘉峪食不厌精，封泽喜食辣，段佑恒喜食甜。这异族的食物没一处符合他们的口味。
段佑恒一盘一筷子纵使不喜欢也慢慢吃着，封泽则要了壶酒，以酒下菜，一杯酒一口菜。
罗嘉峪笑问：“封大哥，有那么难吃吗？”
封泽也找找：“来扬州之前在巴蜀我是无辣不欢，口味一时还改不过来。”
罗嘉峪想了想，放下筷子道，“若封大哥实在吃不下这里的饭，我可以借这里的厨房做饭。”
封泽眼睛一亮：“你会做饭？”
罗嘉峪点头。
段佑恒同客栈的老板打过招呼，老板很是豪爽，答应让她随时来做。
罗嘉峪进去后厨。东瀛人做饭同汉人相近，不过在工序上大同小异罢了，且喜食海鲜。
厨子每天采买的食材有限，大部分已经做掉，罗嘉峪看看剩下的食材，只剩下些鱼虾。
不如做鱼脍！
汉人食鱼脍的历史悠久，无可追溯，鱼脍味道鲜美且做法简单。
罗嘉峪挑了几条鱼，都是剖开洗净的，一一试过鱼肉的鲜嫩程度，最终选定了三条鱼。
鱼脍做法简单却对鱼肉的要求极高，必须是及其新鲜嫩滑的鱼肉才可行。因这鱼脍讲究的便是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因此才要生吃不可烹煮。
罗嘉峪先把三条鱼一一片成薄片。罗嘉峪善使刀，拿起菜刀来自然也是如鱼得水，鱼片薄如蝉翼，大小适中，将其他厨子们都看呆了。
接着便开始调这蘸料，罗嘉峪本以为会缺少东西，但没想到这异地厨房东西倒是够齐全，竟让她凑齐了。
约莫一柱□□夫，罗嘉峪便呈着托盘上菜了。段佑恒，封泽依次接过，待看清所盛之物时，俱是一喜。
待入口又是一惊，封段二人都是食不厌精，可这一口鱼肉下去还是惊了一惊，真是不可比拟的鲜嫩，入口仿佛不用嚼已入喉。
封泽赞道：“嘉峪好厨艺啊！”
罗嘉峪：“不敢当，是这里的鱼种类多，品质好。似乎更适合做鱼脍。”
段佑恒：“食材虽好，却也要用心做才是。”
又一日，三人亲自运载丝绸茶叶前往商铺。
卸货卸的很顺利，但是等一切落定后，掌柜的却生事端。
杜齐向三人转达掌柜的意思：“掌柜说前些日子有一大商队带着成群的的好货跟本地的商户结了合作，丝绸茶叶瓷器在这里已经很常见了，他们这铺面位置偏东西本就不好买，段公子的东西太少，所以……掌柜的想再降两成价。”
封泽无奈道：“这掌柜的挺会做生意啊。”
嘉峪看看段佑恒，见他脸色并不难看，才放心玩笑道：“掌柜的可能是打听到了我们昨日被大店面退货，这才趁火打劫。”
段佑恒笑着摇摇头：“物以稀为贵，东西一多确实不值钱，但这价格降的有点狠啊。”
段佑恒让杜齐转达他的意思：东西不好卖可以理解，但是昨日降的一成足够这个差价了。掌柜的若是觉得实在不可行，他们有耐心再把东西一样样搬回去。
掌柜的听了杜齐的转达，还在犹豫。
嘉峪抱着怀一脸冷酷，实则声线带笑：“不对啊段大哥，威逼利诱不是你的强项吗？怎么这么温柔了现在。”
封泽也跟着开他玩笑：“对啊，这也太讲道理了。”
段佑恒笑笑，并不介意：“都是为了生计，掌柜的情有可原。”
眼看着掌柜还在犹豫，段佑恒又示意杜齐告知他：“十日为限，只要十日内达到售卖的预期，我们可以再降一成。”
此话一出，掌柜的也意识到自己是遇到大善人了，连忙答应下来，还向着四人练练道谢，态度都和善不少。
段佑恒带着杜齐和掌柜的去内间签协约。
嘉峪摸摸鼻子：“我俩这趟出海，让段大哥亏了不少啊。”
段佑恒：“那等回扬州了好好请他一顿。”
嘉峪点点头，在店里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道：“这铺面确实年久没修了。”
封泽也看出来了，“这家店本就是靠外供货赚差价的，那个大宗商队一来，大量茶叶丝绸涌入，这种小店一定会被挤压。”
嘉峪：“这商队突然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确实会破坏这里的商营平衡。”
封泽：“要不一会去看看？”
嘉峪点点头，她正有此意。
段佑恒跟他们不谋而合。
但是昨天的第一个掌柜也说了，商队的人是直接跟他们背后的大东家谈的，他们这些店里的人根本看不见大金主。
嘉峪：“万一是掌柜的知道，但是不想告诉我们呢？”
段佑恒认同：“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嘉峪有点子：“一会去我们装作去买丝绸，装的财大气粗些，懂行些，掌柜的肯定会亲自出来迎客。然后我们再挑挑这丝绸的刺儿，掌柜的若是知道商队是谁，肯定会告知我们来为丝绸正名。”
封泽和段佑恒对视一眼，觉得可行，但是一点——他们几个汉人在东瀛买丝绸，是不是有点不太合理？
嘉峪想了想：“那我们就装作东瀛人，让杜齐先教我们几句。”
封泽和段佑恒各有问题要提问。
两人又对视，封泽先来。
“嘉峪啊，你……看着不太像东瀛人。”
嘉峪奇怪：“为什么？”
封泽诚实回答：“你太高了。”段佑恒在一旁默默地点点头。
嘉峪：“……”
唉，在长安待着的时候也没人说她高，在扬州碰见的苏昙、杨怜、文清原也都不矮，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个个高的优点。就是这个优点现在有点耽误事。
东瀛因为地域因素，这里的人普遍没有汉人高。像嘉峪这样比一般的东瀛男人还要高的，放在这儿妥妥地鹤立鸡群。
这个不好解决……暂且不提。嘉峪问段佑恒：“段大哥觉得还有什么问题？”
“学几句东瀛话不难，但商量生意需要你来我往，到时候掌柜的说话我们要是听不懂怎么办？”
确实不好混过去哈，嘉峪想了想：“要不就让杜齐一个人去好了。”
段佑恒封泽再次对视，觉得……好像也行哈。
段佑恒告知杜齐询问方法并交代了几句要害，杜齐仔细记下，领命去套话了。
三个正主在离杜齐卧底不远的面摊上吃面。
三个人点了一碗面放在桌子中间，就这，还没人动。
段佑恒和封泽都不想吃——点面纯粹是怕面摊老板过来撵人——他们还等着回去吃罗小姐的大餐呢。
三人大概等了一刻钟终于见杜齐出来。
杜齐出来时被店里伙计和掌柜簇拥着出来，看来装的挺像，应该不虚此行。
杜齐告别众人后，怕被店里的人看见还特意走远了些才又折回来到面摊。
段佑恒想把面推给他，但是低头一看面已经坨了，只能把手又收回来，问道：“打探出来了吗？”
杜齐点头：“掌柜的说这商队来自扬州，领头的公子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