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账

    良久,段佑恒又拾起笑脸,脸上虽然挂着笑,眼神却十分疲惫无奈:“孙伯伯,你可知为何这么多年只有段家能够抵御海盗?”

    孙老爷摸不着头脑,但也顺着他的话说:“段老太爷习武,你段家上下都会些拳脚功夫。”

    “只是些拳脚功夫便能对抗那穷凶极恶的海盗吗?”

    “否则还是为什么?”

    “段家当年开辟海运,完全是时运所致。一开始,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找了遣唐使跟船。第一次出海,我父亲亲自随行,带的货也不多。结果,仍然惨烈。路程还没有到一半,就遭了海盗。船上带了三十人有余,都是好手,死了三个,伤了十三个。”

    段佑恒说到这,收了他脸上一贯带着的笑容,面无表情:“第二次和海盗打交道,我阿耶没去,爷爷去了。爷爷几乎带上了全扬州的好手,这才与那帮人堪堪持平。再后来,段家和他们基本维持了表面的平衡。那帮人没有再找过事。”

    孙老爷完全没法共情:“段世侄同我们讲这做什么?”

    段佑恒不说话,抬手拿了茶盏喝水,茶盏送到嘴边的时候,借着茶杯的遮掩,快速冲他们这边,给了封泽一个眼神。

    然后,自进门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封泽突然开口了:“孙老爷,段公子的意思是段家为达成现在的局势,付出了很多努力。这些年来,海盗只是与段家保持了一个面上的平衡。换言之,海盗因为稍微忌惮段家势力不敢贸然下手,并非是真的怕了段家。如果您执意让段家庇护扬州所有商船,那帮人如果真的狗急跳墙,鱼死网破。那岂不是对大家都不利吗?”

    段佑恒补充道:“各位,这海盗之乱终归要靠官府,仅凭我们一时之力,是无法长久的。这次官府的围剿颇有成效,大家可以放心一段时间,日后若是再出海,请务必多多带上人手,保一方平安。”

    段佑恒神色谦和,字字有理,孙老爷一时竟没说出来反驳的话。

    段佑恒见理已经顺清了,知道再待下去反而麻烦,便起身询问大家还有没有话讲,果不其然,众人一片静寂,然后顺理成章,会议结束。

    回去路上,三人都没坐回马车,段佑恒吩咐让车夫先行回去。三人走在扬州大街上,一时相看无语。

    罗嘉峪本来走在最右侧,靠近街路,容易受到冲撞,封泽见状把她换到中间。

    罗嘉峪看了看他,封泽却没看她,越过她的眼神看向段佑恒,笑的人模狗样,问道:“佑恒怎么心事重重的?今天你的表现很好,进退有度,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段佑恒叹口气道:“挑不出错?身在这个位置本身做什么就都是错的了。”

    嘉峪:“在其位谋其事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段大哥,不是说这孙家周家苏家都在筹谋进商会理事席吗?这孙家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你们作对,他不想进理事席了?”

    段佑恒:“一码归一码了,孙家虽贪得无厌,但每年例会上还是有些见论的。”

    嘉峪装出一副记仇的模样:“这么公正无私吗?要我,我就拿这个威胁他们了。”

    段佑恒闻言笑了笑,没再烦心。

    三人回到段府,奇怪的是府里长辈竟然没有一个开口问今日商会之事。

    不仅罗政昌没有询问罗嘉峪,就连段老太爷也没问段佑恒。三人都是摸不着头脑。

    倒是封泽开导他:“许是段爷爷信任你,觉得这点小事用不着询问。”

    段佑恒完全没被安慰到,他太清楚爷爷的做派了,十分工整严谨。代商会会议这种事他不可能不闻不问。

    那是为何呢?

    段佑恒总觉得自从罗伯伯和嘉峪妹妹来了以后,爷爷对段家的生意就十分不在意。从东瀛回来以后,他曾与爷爷说过文家兄妹在东瀛的作为,谁知爷爷听后只是淡淡一笑。他问爷爷怎么打算,爷爷竟然回答,随缘吧。这让他十分诧异。他找封泽私下讨论过,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

    还有一事很奇怪,他听嘉峪妹妹说过,罗家这次南下是突然决定,而且似乎是专门为了见封家,那么问题来了,为何这么突然?为何不在长安见面非要千里奔波呢?他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问了妹妹,似乎也不知情,问封泽,那家伙只会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重点。段佑恒回想封泽每次都在回避这个问题,不,应该是类似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

    端午过了,商会过了,日子过的飞快。出海前,段佑恒曾与杨家商议,收购其下一家布坊和丝绸庄。几个月以来,两边都准备完毕,就等人去查看了。

    段家与杨家商议,收购布坊丝绸庄后,只易其主,其他所有布坊庄子的长工都保持不变,杨家将有关人员的单子以及布坊丝绸庄这几年的收支账本都呈上。段家要做的就是一一查明账目和人员,以及再计算段家用以海外销售的收益。

    至于谁去打理这些事情,段佑恒没想到合适人选,他自己有太多事要忙,抽不出来完整时间。段家其他人不是少的点经验就是少了点变通。但这事马虎不得,必须十分仔细。

    封泽听了,主动请缨,不仅如此还建议罗嘉峪一起,他向段佑恒提议道:“佑恒若开口,嘉峪肯定不好意思拒绝。我们两个人一起效果更好。”

    段佑恒想了想,听闻嘉峪妹妹精通功法计算,打理长安罗家许多商铺,可以核对账目。封泽嘛,长袖善舞,灵活多变,长年行商,经验丰富。两人搭配,倒是绝配。

    于是他就真的去清味斋请罗嘉峪出马,嘉峪倒也爽快,很快答应下来。

    段佑恒在段家又拨了几个人给他们,有年纪大经验多的老人,也有年纪轻精力足的年轻人,保证都有用。

    布坊位于城西侧,距段家有些距离,两人便建议为了节省时间中午就不回段府了,晚上再回府。

    第二天罗嘉峪和封泽就随人到了染布坊。布坊规模不小,但也不是最大,在扬州大概能排中间的位置。年份大概十年之久。

    杨家派了个老掌柜来和嘉峪封泽协商各种接手事宜,众人唤作杨伯。

    罗嘉峪要做的事情:

    第一,将这布坊十年间的经营盈亏一一查明合算,确保没有漏账坏账或在外有未清的债务。

    第二,根据近年来的产出情况,与段家外运相比较,大概算出段家接手后的盈利情况并且拟定一个段家杨家成交的钱数。

    封泽要做的事情嘛:

    第一,探查布坊内部情况。问清楚劳作工人们每日干活时常,以及银钱数量,吃穿待遇等

    第二,考察民情。在布坊附近一带走访查问布坊口碑以及询问与布坊合作的店铺或成衣店送达的布匹质量销售情况等。

    两人明确分工,效率极高。特别是封泽,不过两日时间就将消息一一探听得来,汇报给嘉峪听。

    嘉峪听完,眉眼弯弯,赞赏他:“封大哥可真厉害啊,这样能说会道。”

    “不敢不敢,妹妹这一手对账才能才是让人佩服。”

    说完便凑过身去看账目,十年的账目,尽然罗嘉峪算的极快,两天时间不过核对完十之一二。封泽就帮她一起。为了保持账目顺序清晰,嘉峪是从十年前开始算,封泽则从十年后开始算,互不干涉。

    罗嘉峪对账的速度果然非常快,一天对一本,封泽则是两三天对一本。封泽问她原因,罗嘉峪解释,她小时候跟着胡人和来长安的使臣学了许多计算方法,所以算账速度才快。

    两人经常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一人一张案,一坐坐一天,彼此不相交流,但默契十足。

    几天时间过去,十年间的账本终于核对完毕,嘉峪一共对了七本,封泽三本。

    账目对完,无一缺漏问题,近些年的收益也是十分的好,看来杨家十分有诚意。

    接下来就是估算段家接手后的收益。这个和对账目不一样,别人帮不上忙,嘉峪只能单打独斗。封泽闲的没事又在外面逛了几天,回来时不是给她带一些吃食,就是给她买一些小玩意。

    这日封泽从外面回来后伏案写字,嘉峪算账间隙,去看他写的内容。

    罗嘉峪看了半天,还是不太确定:“这是布坊几年来采买的染料价格?”

    封泽很是惊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前几日不是核对过账目吗,账目上写有。”

    封泽连连惊叹,账目上是写有,但嘉峪看的是七年的账目,账目上不仅有染料开支,还有作坊铺成开支,众人伙食工钱,外债流出收回,布匹成交价额,以及每年税款克扣等,这么多零零碎碎的数字在一起,她居然还能记住染料价额,看来当真是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封泽想到:“妹妹是否是对数字过目不忘?”

    “倒不敢说过目不忘,只是记性好,看过的东西印象深刻罢了。”

    嘉峪又问:“你写这些做什么?”

    “这些天我打听了,这布坊在扬州声誉极好,早些年采买的染料都是天然花草色素,因此价格也高一些。”

    “近几年来,扬州染织技艺日渐成熟,染料来源也变得多种多样,布坊这几年也更换了一些染料。四分染料还是照旧,剩下六分就换成了矿物。矿物的染色效果和固色效果都不如天然染料,但胜在价格便宜,这无可厚非。”

    “但是——段家若接手就不能这样做,段家出海所售本就是以丝绸为主,布匹就是捎带的,凭我大唐高超的纺织技艺而出卖,所以段家接手后这染料一定要完全是花草染料,不可偏颇。”

    罗嘉峪很赞同,这个她不是没有想过,但她只想到要仔细锤炼劳工们的技能,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于是嘉峪虚心请教。封泽将自己这几天的收获都告诉她,原来布坊采买的染料是什么价位,都以多少量数成交。卖出的布都是什么价格,收益如何,东瀛布匹价格多少,这些都得考虑进去,谨慎推算收成。

    嘉峪都认真听了,末了道:“原来你这几天是出去打听这些事情了。”

    “当然,大大咧咧去探问岂不招人嫌,我就在客栈店铺里坐着慢慢打听。”

    罗嘉峪有些佩服封泽,常言,行商坐贾,商人本就是要与许多人打交道,最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虽也是从小行商,但为人办事打交道却远没有封泽来的通透明了。

    看来段大哥是认真考虑过,自己和封泽搭配当真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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