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嘉峪，文清原，苏昙和洛扎四人从藏斋出来一块去了家茶馆。

    四人在大堂找了个安静地方坐下。

    文清原和洛扎性情相似，因此很聊得来，没一会就无话不说了。

    洛扎说不流利汉文，文清原又不懂西域话，两人交流，时常描述无力，这时要么让罗嘉峪代为传递，要么就干脆叽里咕噜一顿比划，居然也能看懂。

    洛扎给文清原讲西域塞北的风景，文清原给洛扎讲海上的风景，两个人听的心驰神往，各自羡慕对方。

    文清原激动地拉着嘉峪：“罗姐姐，你从小在西域长大又跟段大哥一起出过海，那你是既见过高山草原又见过辽阔海洋喽。”

    嘉峪一点不谦虚地补充：“不止，还有雪山，戈壁，沙漠，峡谷。”

    洛扎语气透着向往：“我也想看。”

    苏昙笑笑：“你们都比我好，这些我一个都不曾有幸见过。”

    “苏姐姐，但是你有才啊，有才之人不必见世间万物，他们自己心里就有一个万事万物。”

    文清原说的一本正经，倒是把罗嘉峪和苏昙都逗笑了。

    文清原：“那罗姐姐你最喜欢大唐哪里的景色？”

    罗嘉峪思酌：“我最喜欢草原。一望无际，辽阔无边。骑着马在上面驰骋，感觉天地万物尽在身下，那感觉当真逍遥。”

    洛扎兴奋：“我也最喜欢大草原。”

    文清原瘪瘪嘴，“罗姐姐，我一定要和你一样，去一次草原。”

    洛扎：“罗姐姐喜欢北方风景，为什么还要回到长安呢？”

    嘉峪：“我阿耶的决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西域有西域的好，长安有长安的好，但这些年来我们确实一直定居长安。”

    苏昙：“或许罗伯伯觉得长安更有益于罗家生意发展。”

    洛扎不懂她们的笑点，等她们笑完，问：“听阿爸说汉人女子成亲后必须住在丈夫的家里，没事就不能出门，那这样的话哪还有机会看这么多景色。”

    “罗姐姐，我还听阿爸讲汉人女子很小就成亲了，甚至有些女子成亲前连自己丈夫的面都没见过。”

    罗嘉峪笑容略收，心酸道：“是啊。”

    “那你们也会这样吗？”

    她们也会这样吗？这不好说，虽说当朝政策宽裕，不会再出现为了换取聘礼养活家人将女儿早早出嫁的情况，但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女子婚事也从不由己。

    苏昙，清原和她虽都是一方富商，不愁吃穿，但谁又说得准呢，秦宣那样的女子若非夫家慈善都只能任人安排困于闺阁，何况她们呢？

    文清原：“我不要，我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文清原喜欢段佑恒人尽皆知，苏昙这样清高都略有耳闻。

    但洛扎不知道，一直追问。

    文清原有些害羞，含含糊糊不说实话。

    这时，苏昙在一旁轻声道：“我也想这样。”

    罗嘉峪没反应过来：想哪样？一瞬间后明白话中意，苏昙也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苏昙，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开始猜测。

    段佑恒？不像。

    秦越？不可能。

    文治桓，周家大公子？没见跟他俩说过话啊。罗嘉峪一个个搜索自己来到扬州后结识的人，一一排除。

    苏昙冲她促狭笑道：“嘉峪不用猜了，你也猜不到的。”

    罗嘉峪装的一本正经，彬彬有礼：“能否告诉在下，姑娘这心上人可是扬州商人？”

    苏昙大方道：“不是。”

    不是商人，难道是当官的？

    罗嘉峪心道：官商联姻？不错不错。没想到苏昙这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实则外柔内刚。否则也不会在曲水宴上那样赶鸭子上架地为难她。

    洛扎和文清原闹完了，开始对罗嘉峪追问。

    “罗姐姐的心上人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罗嘉峪实话实说：“我可不像你少女怀春，我没有喜欢的人。”

    洛扎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文清原嘴比脑子快：“封大哥那样的？”

    罗嘉峪：“……”

    这都什么跟什么。

    嘉峪在一旁无奈扶额，不搭理她们，专心听茶楼的说书。

    苏昙心笑道：清原看着单纯天真，没想到看人还挺准。

    四人说笑完，吃完茶。

    洛扎眼睛咕噜噜的在另外三个人身上打转，“罗姐姐，你们汉人的衣服真好看。”

    洛扎来了扬州身上也一直都是西域服饰。罗嘉峪看她羡慕的小眼神道：“不如去成衣店给你买几件汉人衣服吧。”

    苏昙赞成：“我看可以，这里不远处就有一家成衣店。”

    文清原跟着起哄：“好啊好啊。”

    成衣店内衣服种类繁多，洛扎看花了眼，便请嘉峪，苏昙和文清原每人给她挑一件。

    嘉峪选的是一件褚红色齐腰交领窄袖襦裙。苏昙选了一件浅蓝色高腰交领襦裙。文清原选了一件桃红色高领对襟襦裙。

    洛扎一一试穿，都很好看，于是都买下。

    苏昙问嘉峪：“你给洛扎选的衣服都是色彩缤纷的，怎么自己穿衣服从来不穿色彩鲜艳的。”

    罗嘉峪不太注意这些：“有吗？”

    “有啊，你的衣服一直都颜色很重，一点不像你的年纪该穿的。”

    罗嘉峪15岁起就开始陆陆续续接管长安商铺，那些老油条，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高，没少对她阳奉阴违，后来她穿深色衣服有意锻炼自己的气场，镇住那帮人。

    苏昙见她出神，“不如今天给你也一并挑些衣服吧。”

    说完也没等她同意，就牵着她开始挑选。

    苏昙给她挑了四五身衣服，一水的桃红柳绿，嘉峪有些吃不消，弱弱表态：“要不算了吧，我觉得那件蓝色的挺好看。”

    苏昙态度强硬：“不行，你不觉得你蓝色的衣服太多了吗，我给你挑的好看，快去试。”

    嘉峪心里默默得出了个结论：苏昙就是外柔内刚。

    罗嘉峪将几件衣服都试了，每试一件就让苏昙看看。苏昙最后得出结论，嘉峪穿红色最好看。

    苏昙挑的衣服里各种颜色都有，嘉峪穿黄色时，看着十分可爱乖巧，但不适合她，这将她身上自带的洒脱给盖下去了。不行，下一个。

    穿橙色时，看着娴静端庄，但也不适合她，因为罗嘉峪的气质里就没有“娴静端庄”这几个字，她一说话一走路全暴露了。下一个。

    嘉峪穿着红色出来时，苏昙结结实实被惊艳了。嫣红色衣服很多女子都会穿，但能穿的这么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只有罗嘉峪。

    嫣红色是色彩鲜艳的极致，颇有些“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意思。嘉峪皮肤白皙平时看着像是没有血色一般，嫣红色一衬就刚刚好，看着面庞红润，面容细腻。

    罗嘉峪身形颀长，在南方女子里算高挑的，苏昙选的这身衣服窄袖高腰，将她的身形完美勾勒，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处。

    扬州女子多是和文清原，苏昙一样的清秀挂长相，美中带着内敛低调，驾驭不了这么张扬的衣服。嘉峪洛扎这种明艳浓重的长相就刚好可以。

    红衣在她身上不是陪衬，而是与其旗鼓相当不可缺少的要素，既彰显其明艳长相又体现其高贵气质，明媚而不狷狂，浓烈而不艳俗。

    洛扎和文清原纷纷称赞，店家看了，也恭维道：“我在这家店里干了十几年了，第一次见有姑娘把红色穿的这么漂亮的。”

    嘉峪的衣服选完了，她开始张罗给苏昙挑。挑挑捡捡，选定几身颜色不那么鲜艳的。

    最后，四个女孩子每个人都买了不少衣服。

    出店门，看时候还早，洛扎兴致勃勃地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罗嘉峪算算时间，“去店里吧。”

    洛扎语气兴奋：“哪家店？”

    嘉峪毫不怜惜泼她冷水：“你家店。”

    洛扎泄了气，“今天先不去了嘛，明天再去。”

    “今天得去，至少去看看我们这招欲擒故纵的效果。”

    苏昙同意。

    就这样，洛扎不情不愿地和罗嘉峪，苏昙，文清原回了自家铺子。

    此时，申时刚过，店里的客人稀稀落落，不成气候。

    罗嘉峪心想：难道弄巧成拙了？大家对异域文化只是一时新鲜？

    伊措从里间出来见到她们，连忙招呼问好。

    罗嘉峪问：“今日怎么人这么少？”说完又心虚地补充一句，“不会是因为我没让洛扎来跳舞吧？”

    伊措解释，今日刚一到洛扎跳舞的时间，店里就挤满了人，催着开始。当他宣布今日没有舞蹈时，众人纷纷询问何时再有，他按着嘉峪交代的回答，说：时间不定。很多人听完就走了，也有不少留下来买东西的，只是这个时间点有些晚了，所以人才少。

    罗嘉峪松了口气，还好。

    苏昙在店里转了一圈后过来与他们说话。

    苏昙礼数周全：“敢问您这里卖的最好的是什么？”

    伊措：“是毛毯。”

    意料之中。

    西域毛毯是其最鲜明文化特色之一。它的图案和色彩繁多，具有强烈的异域风味。花色斑驳烂漫多层装饰，纹饰繁杂韵律规整，且多用植物和矿物制成的天然染料上色，经久耐用。

    一句话概括，好看又耐用。

    很多人买它，大概是因为两个原因。第一，它本质是个毛毯，有用。第二，带有异域风格，放置家中乃一道风景。

    罗嘉峪猜测：“第二好的是和田玉吧？”

    伊措点头。

    “卖的最差的呢？”

    “西域乐器。”

    苏昙这种乐理大师一听就受不了了，“没想到乐器竟是最不受欢迎的。”

    “倒不是不受欢迎，就是受众太少。”

    嘉峪瞬即便想到办法：“那若是我们让它受众便多，让更多人喜欢呢？”

    苏昙：“有什么方法吗？”

    “跟让洛扎跳舞异曲同工吧。选一些乐理深厚的乐师请他们到扬州各大客栈，店铺里演奏，就用西域乐器。”

    罗嘉峪话说一半，剩下的苏昙补充：“久而久之，大家对异族乐器就会建立起一种认同感。若是得到店家的认可，这乐器也是不愁卖了。”

    两人心有灵犀，话不必说全就已经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