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

    罗嘉峪料到要靠她出场,早早准备了一肚子说辞。

    罗嘉峪将苏昙送到楼梯间,才折返拦住正要起身的韩公子。她没有万福,而是行了个江湖经常用的抱拳礼。

    韩公子有些意外,似乎是没想到嘉峪是这样不羁洒脱的女子。

    嘉峪道:“刚才苏昙应该跟你说清楚了。我想听听你的回答。”

    韩公子不语。

    嘉峪:“若你对她无意,便不会这么久对她的好意视而不见,而是一开始就会划清界限或者解释清楚,让她断了念头。”

    “但你没有这么做,而是放任她对你的示好,对你的接近。从你的文风里约莫能窥得阁下是个爽利的人,断不会这样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而能让苏昙看中的大概也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你对她有情,只是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不敢同她一起。”

    韩公子听完,淡淡一笑,也不否认:“难怪今天诗会开了这么久了,她还带你来。”

    嘉峪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这时听他默认来不及嘚瑟,拿着茶杯润喉。

    心想:还真是跟苏昙一模一样,问什么不说什么,非得人猜,被人猜透了就轻飘飘一笑,可真有风骨,真给文人长脸。

    韩公子听完她一番话,对她重新行礼道:“方才诗会上怠慢了,在下韩循,字守验。”

    “韩公子多礼。现在能跟我好好说说了吧。”

    韩循也不矫情,直截了当:“苏家盛况,韩某这样如何高攀。”

    “苏家虽有势,但毕竟是商人,你一个读书济世之人有什么好自卑的。”

    韩循诧异:“罗小姐不也是京城商女吗?竟然会这样认为。”

    “那看跟谁说了,若我对面是商人,便是另一番说辞。”

    “罗小姐倒是坦荡,只是按你的说法,你的话还有可信度吗?”

    “当然有。这两套说辞,虽然内容大相径庭,但都有其合理性。”

    韩循对她的说法倒是很感兴趣,顺着问:“怎么个合理法?”

    “商人在现在地位不如其他,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哪怕当今圣上十分重视商人,但几百年的习俗不会变。所以你无须觉得配不上苏昙。”

    “另一套说辞,商人为商,于国能造福国家,充盈国库。富甲一方的商人每年所交税款足以养活一城百姓,这是大忠;于己能使家人安稳康健,这是大孝;于身边之人,更是可以多多帮扶,这是大义。忠孝义三全,乃至圣先贤也追求的事情。至于别人的说辞,人生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之事你只占了十之一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嘉峪说完,轻呷了口茶,话语也突然变得清明开阔。

    “还有,虽然现在商人不受重视,但我觉得以后未必会如此。自商朝商业产生以来,朝廷没有一日不打压,没有一日不贬低,商人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繁荣一点点发展。这么顽强的生命力,千百年后,谁知是什么光景。也许商人会变成最受欢迎的,最受人尊敬的人。虽然不能得见,但只要想到有这一天,便甘之如饴。”

    韩循一叹,顿出悠悠之感:“千百年之后的事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若觉得无关便是没有关系,毕竟我们都是些小人物,史书上不会书写,文卷上不会记录。但——你若觉得有关,那便就是有关。千百年不是凭空而至,总是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的人熬过去,我们现在所作的事情焉知不会影响后世。”

    韩循轻轻一笑,半是自嘲,半是释然:“是了,枉我苦读这么多年书,竟还不如姑娘看的透彻。自古人便叹时光匆匆,却没想到匆匆而去的不是时空,是自己碌碌无为罢了。”

    罗嘉峪听他的语气似乎又要妄自菲薄,连忙将他扯回正题:“你既然认同了我的说法,便是承认与苏昙之间没有阻碍了吧?”

    韩循没有直接回答:“其实我之前考虑了很多事情,我也曾想过大不了放下一切哪怕入赘苏家也要与她在一起,但又想到我与苏昙都生性清高,商人生意场多闲言碎语,我们两个如何自洽,届时只怕都是矛盾争吵,她不可能放下苏家生意,我也丢不掉我的清高,一日日消磨,剩下的便都是怨恨了。所以我选择让感情戛然而止,停留在最美的时候。”

    罗嘉峪咂舌:“韩公子,杞人忧天可不是个夸人的词。你第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呢,想什么以后?

    第一,你考虑的都是最坏的情况。别的不说,你怎么知道别人不会祝福你们呢,就算有闲言碎语,你怎么就知道苏昙不能处理好呢?她能一边做生意一边与整日参加你们的诗会,还处理不好这点事情吗?”

    “第二,你二人是生性清高不错,但也因为清高你们反而不屑在意别人的看法,只遵循自己的内心。苏昙当时与我相识就是强令我和她比试,她从来都是个大胆直率的女子,今日请我来也是一样——她在用她最大的努力铲除你们之间的阻碍。”

    “第三,你既然认同我方才的话,便明白哪怕是我等后世留名,也是因为现下做的事情,只有你做出的行为才是实实在在影响后世。你现在还什么都没做,瞎担心什么劲啊。”

    罗嘉峪一口气说完,没给韩循半点插嘴的机会。

    韩循听完,坦坦荡荡:“在下受教了。”

    “那你的回答呢?”

    韩循一笑,满是释然,似乎是用尽了一身的勇气。时值初夏,是一年中的好时候,他无端地想到了与苏昙的初见。

    当时苏昙尚没有才女之名,也没长的现在八面玲珑,只是个一心爱慕诗词闻讯而来的小姑娘。韩循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她,也一下记住了她,无关其他,苏昙身上穿戴都是极品,非富即贵。文人也不都是善人,苏昙很快也落到了其他人眼中,韩循几个挪步,就从多事之人那里探听到了她的来历。

    原来是个富商小姐,众人意兴阑珊,不再注意她。只有韩循觉得新奇,商家小姐不去好好做生意,来诗会做什么?

    当时的韩循困于自己的成见,却还是在第一次见面后就记住了这个小姑娘,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断地记住她。

    韩循看向窗外,似乎能透过阳光看向那天那个不顾旁人议论、不怕众人奚落孤身进来的小姑娘,韩循冲她笑笑。小苏昙给了他极大的勇气,他正对着嘉峪,眼神坚定:“韩某怕是有段时间不能来诗会了。”

    嘉峪有些懵:“为什么?”

    “因为要好好准备准备聘礼。”

    嘉峪一笑,这才放心。

    为了避嫌,韩循先回去,罗嘉峪在下面坐了一会才上去。

    一回到席上,罗嘉峪就看见文清原和洛扎两双八卦又钦佩的的眼睛。

    嘉峪落座,清原迫不及待问:“罗姐姐你是怎么把他说服的?”

    嘉峪一惊,端杯子的手险些不稳:“你知道?”

    苏昙在一旁稳住她的杯子:“我刚才跟清原和洛扎说了。”

    嘉峪哭笑不得:“方才你还不知道今天结果会怎么样,就敢广而告之?”

    苏昙此时心情很好:“方才回来后想找个人倾诉,你又不在,一时没忍住。”

    洛扎:“我刚才还觉得这个韩公子没担当,明明喜欢,却什么也不做,反而让苏姐姐承受这么多,不过还好他现在悔过了。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否则啊,我们草原人最是看不起这样的男子。”

    文清原附和:“我也是。苏姐姐,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了,你到时候就可以和韩公子出来一起游玩了。”

    罗嘉峪听清原提乞巧节想到段佑恒,一时走神。劝动韩循,她意料之中,韩循其实并不古板,又对苏昙有意,只是缺少一个点醒他的人。但段佑恒对清原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不过也没见过段大哥对谁感兴趣,清原总归还有机会。

    苏昙端杯,水送到嘴旁,却怎么也喝不下。嘉峪问她:“怎么了?”

    苏昙说出自己的担忧:“我阿耶阿娘……”

    嘉峪这才想起来这事还需要父母之命,虽不至于让父母全盘布置,但至少要让父母知晓认同。

    “你阿耶阿娘不会还不知道韩公子这个人吧?”

    苏昙:“那倒不是,阿耶阿娘都知道他,阿娘也知道我对他的心意,只是他们并不赞成。”

    “因为韩公子的……家世?”

    苏昙:“是,但也不全是。”

    嘉峪:“怎么说?”

    “阿耶阿娘并非介意韩循是读书人,他们介意的是他身为读书人却没读出个名堂,只日日结交友人,厮混时间。”

    嘉峪点点头:“我懂,父母看女婿,总是眼光苛刻些。而且——这介意的有理有据,你觉得的呢?”

    苏昙为韩循说话:“韩公子文采斐然,只是还没到时间罢了。”

    嘉峪比她清醒的多:“阿昙,你这位韩公子可否想走科举仕途之路?”

    苏昙想了想,摇摇头:“不,韩循文风彻骨风流,为人洒脱避世,不是能走这条路的。”

    嘉峪觉得不靠谱:“你是自己认为的?他怎么说?”

    “他虽然未明确说过,但这些年所作所为便可见一斑。”

    嘉峪勉强接受:“你心里有数就好,只要韩公子为人正直,你又喜欢,你阿耶阿娘那里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能教出这么知书达理的女儿的不会是蛮不讲理之人。”

    苏昙冲她笑笑,暂时放下心中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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