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影者不以为意，认为是自己的辱骂戳中了女人的痛处，高傲地抬起头颅扬眉道：“你让我说我就说，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可是高贵的莱奥特族人，纯正的异能者家族！我难道会任由你们这些卑贱的‘下层’摆布？”
外圈的围观者显然都被他的回复惊呆了，就算他们其中有些人默认这个女人和辛德里有些不正当关系，可再怎么说，看在辛德里的面子上，没人会蠢到直接拿到台面上来抨击。
更何况，“下层”在黑市，与禁词无异。
人群中悉悉索索发出不少惊叹，纵影者对此却十分满意。他觉得自己现在像第一位站在刀尖火海冲锋陷阵的革命家，无畏地说出了所有人不敢表露的心声。
他抬了抬下巴，朝祁彦勾勾手指，又指向自己脚前的地面。
“跪在这求求我，我就重复一遍给你听。”
这简直太英雄了！纵影者被自己的行为狠狠爽到，然而目光一转，他看见马里奥豺豹一样的眼神，恨不得即刻冲上来将他撕碎。
纵影者惴惴收回目光，强作镇定地补充一句：“我知道你身后的男人个个英勇无比，有种的话就不要仗势欺人！”
听到这句话，马里奥的拳头都快要握碎了，他紧咬后槽牙，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忍住杀了这傻*的冲动。
他根本不理解，为什么祁彦要阻止他动手？！
人群也在这句话之后产生了更大的骚动，许多先前因为恐慌而逃跑的人纷纷大着胆子绕了回来，凑热闹的心理使得围观边界正在缓缓向内收拢，更何况还是这么刺激的热闹。
大家都想知道，这男人是不是疯了。
同时，他们也很好奇，辛德里身边突然出现的美丽女人，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堪。
头顶的云彩徐徐飘动，看起来与地面上紧张的局势有些违和。
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祁彦开始朝纵影者所指的方向移动。
她今天出门穿的是战斗皮靴，鞋跟稍厚，踏在水泥地上碰出清亮的声响，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纵影者的心头，明明是该享受精神胜利的喜悦，可他却莫名感受到危险的气息逐渐逼近，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不明白，那双平静的眼眸竟然没有因为他的羞辱而染上一丝羞愧，甚至连愤怒也难以找寻，而更像是……猎物上钩的愉悦？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是猎物？一定是看错了。
短短几秒，祁彦已然站定在纵影者跟前。
纵影者的身高并不算太高，祁彦堪堪能与他平视。
他很想在这时开口让这个女人下跪，却发现双唇像是被胶水黏住一样，连掌心都在微微出汗。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现在开口或是做出其他什么动作，一定会在几百人面前露怯——尽管实际上他并不想这样。
他此刻不仅仅代表自己，也代表整个莱奥特家族，面子与尊严可以比生命更重要。
所以他打算站在原地，等待这个女人自己乖乖下跪。
一秒，两秒，三秒。
祁彦纹丝不动。
又是半分钟过去。
直到天上的云彩都飘出一大段距离，直到围观人群都等的有些着急，直到马里奥恍然大悟，直到纵影者快要按耐不住掌心的汗水和颤抖的双腿。
阴云笼罩上空，周围的光线一瞬间暗了下去。
“先生，欢迎加入‘下层’。”
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断裂般的剧痛通过神经传入大脑之前，纵影者只听完了这句话的前六个字。
像是做梦一样，他甚至没有眨眼，那个女人竟不知道变了什么魔术突然窜到他身后去，动作快得简直不像一个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
她似乎只用了一只手，就能死死地、如同死神逮捕犯人时使用的钢箍一般锁住他的双臂，而他为了迅速操纵影子变化而特地苦练了半年的大块肌肉此刻就像一堆毫无用处的五花肉——云彩遮去了所有的光线，异能失去了作用。
他现在的确如祁彦所说，与“下层”无异。
纵影者甚至没有精力被这女人的战斗力与谋略震惊，疼痛就已经漫过了他的所有意识，发出比纵火者被毒蛇袭击时还要嘹亮的尖鸣声，回荡在黑市上空。
除此之外，现场一片寂静。
每个围观的人都长大了嘴巴，发不出一丁点声响。
他们也曾设想过，这女人或许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但一定不会太过出众。然而刚才她面对纵影者的羞辱与谩骂都没有做出回应，他们便又觉得，也不过就是个美丽的花瓶、被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漂亮的女人，会拥有如此可怖且强悍的战斗速度和力量？！
他们甚至在她身后看见了残影！
至于她为什么能够控制住拥有这种变态异能的男人……
人们从震惊中缓和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区域已经看不到任何一处还存在影子。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大片的云彩正慢悠悠地飘向远方，光线透过缝隙骤然降临，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这片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所以那个女人早就观察到这一点了？
难怪她走向纵影者时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位已经战败的阶下囚，纵容他在最后的时间里疯狂一会儿。
“嘿，”人群中突然有人小声说，“咱们之前好像都误会了……”
没人敢在这时候接下他的话茬，但不代表大家都不认同他的说法。
啪，啪，啪。
马里奥笑着鼓起掌来，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祁彦顺着声音看向他，扬了扬唇角作为对他赞赏的回应。
“疼、疼疼疼……”一阵虚弱的声音传来，纵影者刚才短暂地疼晕了一瞬，这会儿缓和过来，实在受不住疼痛，只好放下身段求饶——尽管他早就没有身段了。
“疼吗？”祁彦的语速很慢，像是听不懂似的，不知情的人或许会认为她正在关心这个男人。
纵影者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再多坚持一秒，他的肩膀可能都会传来骨骼碎裂的爆响，“真疼，姐，求你，求你松手吧。”
听见“姐”，祁彦忍不住想笑。
这难道是什么求饶套近乎的专用称谓吗？
纵影者已经难以直立，整个人弓着身子，双腿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祁彦弯下腰，凑在他耳边轻声问，“怕疼？”
“怕，怕！”豆大的泪珠滚落，纵影者崩溃地拼命点头。
“那……”祁彦的声音更加轻柔，“跪在这求求我，我就放你离开。”
“怎么样？尊贵的莱奥特族人。”
纵影者放空了一秒，似乎在家族颜面与自己的生死之间做了短暂的斗争。
然而下一秒，撕裂般的疼痛就占领他整个大脑，什么家族，什么尊严，都比不上他即将残废的手臂。
“扑通”一声，本就瘫软的双腿终于得到解放，重重磕跪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连带着莱奥特家族的颜面一起，跌落在地面上。
“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是混蛋！我才是低贱的杂碎，我才是没有贞操的脏东西！是我……都是我！”
“求求你，放过我吧……”
纵影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剩半点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额头顶在地面上，泪水缓缓打湿了一小片水泥地，让那一块的颜色变深了许多。
长时间的疼痛麻痹了他的神经，就连祁彦松开手一段时间都没有察觉。
求饶没有停止，他仿佛一条丧家犬，在所有人的凝视下狼狈不堪。
祁彦转身离场，走了几步后又回转过身，“对了，晚上记得来‘最深处’哦，答应你的资格我会兑现的。”
“不来的话——你尊贵的莱奥特家族可又要蒙羞了呢。”
……
直到祁彦走出一段距离，人群中才冲出几个身影，急匆匆扶起不省人事的莱奥特家族的小少爷。
马里奥并排走在祁彦身边，咂咂嘴，“我猜到你实力不凡，但确实没想到……”
“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祁彦打断了他的话。
马里奥顿了顿，笑道，“你说得对。我现在对你更加感兴趣了，祁彦小姐。”
这会儿街道上的人稀少许多，大部分都还在“最深处”入口看莱奥特贵公子的笑话，看了一会才慢吞吞跟在两位黑市的绝对权威身后行进。
商客们并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音量，祁彦也懒得作出些呵斥他们停止讨论的举动。
于是——
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添油加醋地传播刚才发生的事情，把她说成了迅猛强悍战斗力爆表的天选战斗之子，描述她是如何两根手指就制服了十恶不赦的纵影者；
有人听了别人的转述之后，开始抨击和谴责先前恶意揣测她的人，为她正名；
还有人……振臂高呼称她为黑市女神，挥舞着拳头与刚才说她坏话的人打了起来。
听见“黑市女神”的那一刻，马里奥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祁彦：…………
走到管二店铺门口时，祁彦让马里奥在门口等她一会儿。
十几分钟后，马里奥瞧见祁彦推着一辆简便的单车走了出来。
“这……”马里奥有些难以置信，思考了一阵才继续说下去，“你从他这儿买了辆自行车？”
祁彦略显失望地耸耸肩，“还是有点大了。”
马里奥：……？
“难道幼儿车才能让我们的黑市女神满意吗？”
祁彦：“……闭嘴。”
推着单车返回黑市入口，祁彦看了看手环。视察任务还算顺利，现在距离七点还有几个小时，足够她回家一趟了。
上午交给暗瞳保管的那些装备可能还是不太够，祁彦想回去再添几个。
快要走出黑市时，一个耳熟的声音叫住了她。
祁彦回过头，发现是刚才操纵火焰的那个男人。
“有事吗？”祁彦礼貌微笑了一下。
“那个……”男人瞥了一眼祁彦身旁的马里奥，吞咽一口唾沫，鼓足勇气说，“我可以加你一个好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