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力

    *

    秋意渐浓,夜晚寒露渐重,顾周周提着灯夜行,染了一身寒霜,衣角和鞋面隐约透出几分湿润痕迹。

    远远离着院门,两豆暖黄的光莹莹晕着,微弱却又坚定地驱走了几分秋寒,朦胧中是王妈妈和月竹的身形。顾周周心中一暖,绷着的肩膀卸了下来,提着裙摆奔了过去。

    “外面冷,都回去吧。”她笑着道。

    “唉。”王妈妈笑着应了声,月竹接过她手里的灯,簇拥着她进去:“姑娘,梅菜扣肉做好了。”

    饭后,顾周周将今日之事摘去太子后润色斟酌一番,只说是和人争执打起来,月银被扣的事告诉了王妈妈和月竹。

    王妈妈缝衣服的针停住,将针脑在发间搔了搔,面色沉沉。守琢院在候府相当于另起一户,月银包囊了整个院中的所有开销。

    原先的十二两包括姑娘自己的六两,仆侍六人的月钱统共三两,加上小厨房的份例三两。

    可京中物价贵,加上主子一院总共七人每月厨房不只花三两,便要动用二姑娘的六两。再加上每月灯油胭脂水粉杂七杂八,还要攒些钱留着做嫁妆……

    二姑娘又没有侯夫人给的田产铺子收利,这日子可谓过的是捉襟见肘,还好姑娘是个吃过苦的,平日里也节俭,日子也算过得下去。可如今姑娘的六两再少一半…

    想到这里便心中闷闷的,像是坠着团铁块沉沉,怕二姑娘担心,故作一副轻松姿态道:“前几月姑娘的月银存了十几两,姑娘不必担心院中钱财的事。”

    大不了她贴些体己钱进去。

    顾周周学过算术,院子的账自是清楚,明白王妈妈不过安慰自己,她面容微寒,细瘦的指尖用力蜷起:“妈妈也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她总有一天会揭露出顾瑶面目,将所受的委屈一一尝还回去。

    徐悦宜说的话又仿佛近在耳畔:“若是你能攀上宝宁长公主,得了她的青眼,太学中无人敢惹你,不,应该说京都中贵女们都不敢欺负你——毕竟宝宁长公主是这天下最尊贵的贵女。

    当然,若是太子定了太子妃,那更尊贵,不过,这我们就不要想了。”

    顾周周直接忽略了后面一段话,宝宁长公主五个字在心中不断的回荡,涌起一股澎湃的心潮。没有千日防贼道理,她要鼓起勇气主动些。

    袅袅雾气中,她指腹按了按肩膀上的一块青痕,手下皮肤柔软细腻带着一股子刺痛袭来。

    顾周周忍不住轻轻的嘶了声,她怎么变得如此娇嫩了。明明贵女们力气不大,怎却弄出来这样一身斑驳痕迹。

    “姑娘,我来拿换下的衣服。”月竹推开条门缝进来,又吱呀一声紧紧合上门。

    顾周周应了声,将身子沉入水中只露出个头来,她不喜别人伺候她赤身,总会觉得尴尬。

    月竹知晓姑娘的习惯,只在屏风外侧。

    挂在屏风上的衣裳拿下间摩擦出细微响动,屏风上月竹的影子站立不动,细致的将衣裳整好,她抖了抖衣裳,一个玉色瓷瓶咕咚滚落在地。

    什么东西?

    月竹吓了一跳,见玉瓶完好无损,心才稍稍回落,惊疑道:“姑娘,这是什么?”

    玉瓶落地时顾周周才陡然想起未将太子送的药给藏好。不知为何,她并不想和太子殿下有何牵扯,她心头明亮,下意识说道:

    “徐姑娘送的药。”

    月竹“哦”了声,反应过来,急着高声道:“姑娘受伤了?”

    本不想让两人担心,顾周周是想瞒住她们偷偷上药的,但如今被发现了,只好承认。

    月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姑娘本打算隐瞒的念头,强硬道:

    “待会我给姑娘上药。”说完,拿着衣裳匆匆出门去了。

    月竹回来时,顾周周已经躺在床榻上,将腰部露出来,白玉瓷瓶放在床沿案几一角,听见声响,指了指药瓶:"喏,给我擦药吧。

    那深藏在衣裳下不见天日之处本就白如雪,几月的调养下,不仅仅是白了,更是细腻柔润中的万分娇嫩。

    亵衣宽松的摊开,显得那细腰可怜的只有巴掌宽。腰线条秀丽起伏,往下渐窄,脊椎尾处是深深腰窝,凭添了几分丰润肉感,似是盈握也不会觉单薄。

    白似玉的娇嫩,青紫发红的伤口,隐隐透出几分靡色来。

    月竹听见自己咽了口口水,面颊发红,她身世坎坷,早就通晓人事。

    按下那乍然之思,颇然恼怒了自己,却又升起对姑娘的心疼来。

    几步上前,月竹倒了药出来,擦在伤口上。

    “若是姑娘在太学有人撑腰就好了,还敢有谁欺负您。”

    月竹鼻息是少女淡淡体香混着药香,念念叨叨着。

    顾周周脸埋在枕头中,紧闭着嘴,说不出话来。旁人去碰,只觉难受,一截白玉颤的如暴雨中摇晃的柳枝。

    月竹又蓦然红了脸。

    *

    太学七日休三,明日休沐,不用去太学。

    月竹服侍着顾周周起身,又擦了遍药,才起身吃早食。

    因着昨日说月银减半,今日桌上格外素。青菜粥,一碟腌脆萝卜,几个煎的焦香的蛋饺。

    顾周周不挑,用蛋饺送了粥,没动那碟腌脆萝卜,因为会开胃,给如今不富裕的院子雪上加霜。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宁静的眸子透着坚韧:“去将青花和青雪唤来。”

    这两人是顾瑶给的人,月竹咕哝了句:“唤来做什么?”,但还是脚步飞快的朝小厨房去了,小厨房门口里面传来说话声,她住了脚听着。

    青花看着素淡无油的粥,无由地从心底生出一股怨气来:

    “这日子真是没法子过了,嘴巴里简直淡出个鸟来!果真是乡野来的小姐,过得惯这种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青雪往门口瞧了瞧,要捂住她的嘴,嗫嚅道:“你小声些,被人听到了…”

    青花一把挥开青雪的手,“啪”的一声响,她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怎么的,还不让说了,她本就是穷酸!在瑶小姐身边待着时不说每日大鱼大肉,起码顿顿有荤腥!”

    月竹听不下去了,一脚踢开半掩着的门 ,砰的一声巨响撞上墙,老旧的门咯吱咯吱来回荡。

    里面两人被吓了一跳,见月竹炮仗一样怒气冲冲站在门口,两人闭上了嘴,月竹是院里唯一的大丫鬟,是有权利教训她们的。

    胸前起伏,抑下那口气,月竹睨着眼睛:“姑娘喊你们去。”说罢,转身就走。

    剩青花青雪面面相觑,心中忐忑。

    月竹气鼓鼓的将方才听到的话说给顾周周听,结果见姑娘不气反笑:“那可正好了。”

    顾周周换了出门的衣裳,王妈妈剪裁的适宜的粉色的曲裾深衣长可曳地,腰上束着同色宽腰带,显得纤腰楚楚,身形修长。

    乌黑长发用珍珠双钗简单的挽起,耳坠上带着两颗水滴状蓝色小琉璃,蓝粉白的配色,鲜亮又明丽,粉色似乎格外衬她。

    见惯了姑娘平日穿青色的太学府与暗色常服,如今这样鲜嫩的颜色,叫人眼前一亮。

    月竹眸中闪过一缕惊艳。

    顾周周带着青花、青雪往顾瑶的清凤斋走。

    月竹跟在一侧。

    青花、青雪跟在两人身后,看着顾周周的背影,眸中微微光。

    二姑娘似乎真的不一样了,她们凝着姑娘走了一路,还是到清凤斋门口才回过神来。

    顾瑶今日约了几家贵女们去逛街喝茶,今日打早起来就细细装扮了。

    华贵的衣袍,繁复的发髻,妆面细致,整个人艳丽非凡。高傲自信的笑容在颊边漾起。

    听见侍女禀告说二姑娘来了,颊侧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粉色衣裳的少女姿态袅娜的跨进门槛,面容娇嫩似桃花,装饰简单大方。

    顾瑶摸了摸鬓边的钗环,脸上蒙上一层阴翳。

    顾周周毫无错处的行了一礼,顾瑶揉揉眉头,似是头疼一般,语气微虚:

    “妹妹怎么来了,快起来吧。姐姐身体有些不适,只是今日有姐妹邀约才起身装扮。妹妹来这可是有何事?”

    顾周周顺从的起身,站过来到顾瑶身后,给她揉了揉额角,察觉到顾瑶身体一僵,笑了笑,轻声说道:

    “都是妹妹昨日的事让姐姐操心劳累才病了。妹妹自觉有罪,让青花、青雪回来伺候姐姐。”

    说罢,唤着青花青雪进来,让两人给顾瑶请安。

    顾瑶坐直了身子,面上伪善的笑凝住了:“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是她们伺候的不好吗。” 居然想把她的人送回来。

    “妹妹昨日回去反思,觉得愧对姐姐教诲,为了惩戒自省,决定戒奢从简,少用仆从伺候。姐姐又恰好病了,便让她们替妹妹回来多伺候姐姐。”

    顾瑶面色僵硬:“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院中不缺奴婢。不过小病,几日便好了。”

    “我对不起姐姐,姐姐不收下她们伺候,我实在是心中有愧。”

    “姐妹之间,这些不过是小事,不用记挂。”

    顾周周叹了口气:“实在是我对不起姐姐,院中吃食简陋,我时常听见姐姐的两位侍女怀念在姐姐院里做事时的吃食,日日思慕姐姐的大方仁善。”

    顾瑶面色凌厉:“奴婢就是为主子做事,我已将她们送给妹妹,妹妹便是她们的主子,若是不满,好好管教她们便是。”

    顾周周恍然道:“姐姐说的对,只是她们身在曹营心在汉,心上的事我无能为力,若是姐姐不要她们,我只能提去卖了。”

    清花、青雪跪下,眼泪扑簌簌落下:“大姑娘!”

    她们本就不想在守琢院过苦日子,所以方才没有说话,任顾周周去说,如今听见要提脚卖了她们,真的害怕起来。

    顾瑶胸前起伏,一闭眼,道:“那让她们回来吧。”

    她向来是个仁善人,不会自砸招牌。

    顾周周一礼:“妹妹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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