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铺

    *

    从清凤斋出来后,顾周周神清气爽,像卸下几斤沉重的包袱。不仅是院中少了两个吃白饭的人,更是凭借这次机会将顾瑶的安插的人手除去。

    短短几月,比起刚来时的万事不敢,怯弱无知,她已经学会一些生存之道。彼时她呐呐退让不敢言,如今她已会主动挥刀出袖。

    月竹走路带风,来时如何愁眉不乐,回去则一扫阴霾,春风满面,喜气洋洋。

    “总算将那两人给送走,我看她们好不顺眼很久了。”

    主仆二人回到守琢院,告知了王妈妈这个好消息,王妈妈也是笑容满面,眉眼间的愁丝都散去几缕。顾周周匆匆拿上些银钱,带着月竹乘车去了街上。

    偏门的门一闭合,不远处露出两个头来,一个紧随远去的马车,一个转身离开前去报信。

    马车狭窄,软垫木料并不珍贵,但胜在干净整洁。顾周周端坐稍硬的车座上,微微有些眩晕,便闭着目养神。

    她出这趟门,一是迫不得已去书铺买些笔墨纸砚,哪怕她再努力节省,这些珍贵消耗品还是到了见底补充之日。

    二则是为了买些调味材料与豚肉,想着办法制成存放稍久的肉酱,卖出去换些银钱。乡野中时,县中有位告老的名厨时常给乡县之中红白喜事掌厨,她曾被养父母送去当过帮忙打下手的学徒,呐言苦练,显出格外的天赋,只是后来名厨突发恶疾去世,有意收她做徒弟的事便不了而之。

    回想旧日往事间隙,马车已经驶到街上,停在菜市。

    如今日已高升,买菜算是不早,摊位上的肉只余下些择剩部位。顾周周走了数个摊位,才勉强买到几斤合适的肉。又转到周边买了各样调料,才一齐放回马车。

    来福拉起马车的缰绳,朝里问道:“二姑娘还要去哪?”

    车内顾周周温声道:“去书铺。”

    来福应了声:“好嘞,那我转去开宝大街。”开宝大街的书铺最好。

    “不去开宝大街,太贵了,去白石巷。”

    顾周周急忙制止他,她在太学打听到了白石巷的书和笔墨纸砚最便宜。

    白石巷没有其他街巷那样宽大繁华,但是商铺依旧鳞次栉比,只是两层的铺子变得稀疏少见,来往人群衣着朴素,顾周周混在其中倒不显突兀。

    月竹跟着她来回逛了许多间书铺,问了价又仔细看了店中的物什,才选定一家。她素来珍惜钱物,一文铜板都要仔细半天才花。虽说如今院中拮据,可比起以前的日子还是要宽松许多,可她依旧不愿大手大脚。

    月竹跟在身后有些目瞪口呆,她腿脚都走酸了,身边的姑娘步伐依旧从容,似是半点酸痛都没有。对于姑娘货比三家的行为,她倒不觉得奇怪,反而相投自得。

    主仆俩在街上逛来逛去,随在身后的瘦高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绕来绕去,心中暗暗发苦。

    终于,那主仆俩进了原先一家书铺,似要久待,又有一人迎面而来,目光交错间微点头,他才松了口气,抬首记了店名,立马隐没一条小道中迅速不见。

    *

    东街,太子府。

    太子书房廊下,侍从们腰背竖直垂首,视线只落在脚下半寸间,尽力放低呼吸,竭力时才敢稍稍眨眼换息,似是怕惊动什么。

    门扉紧掩,门内寂然无声,檐下风停人屏,笼罩在一片低沉之中。

    门内之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上漆色的桌案,那手掌微微用力,充满力量感的青筋遒劲绷起。似画卷一般的眉眼压着层寒霜,乌沉沉的眸中冷光乍现。

    谢辞璟丹唇旁仍带一抹笑意,鸦黑浓睫垂落,如刀刃冰剑般的视线剐到案下跪立人身上,嗓音华丽似琴弦长震,打破冗长的静默:

    “你领孤旨意,彻查鲁东贿赂,官官相护玩忽职守一事,凡有牵连者,就地斩立决!”

    严台任额角的冷汗坠进眼里,躬身领命道:“是!”

    话落,他恭谦的垂首的姿势半分不敢动,咸湿汗液刺进眼睛,心里骂娘,身体却诚实的怂的像个孙子。

    谁想到,他这个魁梧军汉居然每次都被小白脸似的太子殿下压着打,只要一想到殿下打红眼时自己被揍的几近濒死,脊背就不住发凉,腰背更弯了些。

    许久后,案桌前的人阖目,似乎终于记起眼前人,冷玉月颜的脸略带倦怠,大发慈悲道:“退下吧。”

    这话像松开了严台颈上的绳:“属下告退。”

    转过身,左脚赶右脚飞快出了门。

    合上门,檐下风吹过,湿汗发冷,深吸一口气,才渐觉活了过来。

    严台大步往月洞门走,迎面撞上了太子的贴身随侍北归,两人一个照面。

    北归冷静肃穆,微微一揖,颔首道:“严大人。”

    严台心下微紧,丝毫不敢懈怠,态度端然回了一礼。南松与北归自幼与太子长大,极其得太子信重,都要敬重对待,其中南松圆滑机灵,北归冷静持重。

    北归脚步微顿,像是犹豫片刻,才问道:“殿下心情如何?”

    严台苦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错身。

    *

    南松,北归二人立在门外不入。

    太子最信重的两个侍卫立在门外互相对视着,打着眼色让对方进去。

    南松眉飞色舞使眼色,北归面色黑沉如墨。两人伫立对望,与檐下中许多侍卫侍女一般,成了风中静默的泥塑。

    忽地,一个衣着平平无奇,扔入人群不见的探子从院门进来。察觉到院中氛围,略犹豫走近,附在他们耳畔耳语几句。

    两人听后,南松脸上蓦然浮起一个笑,北归紧蜷的眉头也松了松。

    挥手禀退探子,两人走到院角。

    南松叹息道:“鲁东那边,若不是镇守在鲁东邻侧的魏家军发现不对,出兵将海寇尽数剿灭,殿下可是会亲自夜奔前去征战。”

    北归默然,殿下心系社稷,有颗济世仁心。鲁东百姓遭难,即使如今都解决安顿好,数十日过去,殿下仍旧不能忘怀,整个太子府内外便不敢松懈,像被根绳子提着。

    如今两人侍奉左右,都生怕触了雷霆怒火。

    殿下与帝后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与长公主也是偶尔寒暄,不能事事交心倾诉。偏偏殿下薄情寡欲,身边干净,没有个贴心人安抚劝慰。他们又太过人微言轻,不敢随意劝诫。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方才的消息,觉得可以一试。

    南松觉得,殿下对顾二姑娘,总是有那么一丝特别。若是殿下有个身边人开解,这样大家都好。

    *

    这家名为青莲书铺的铺子有两层,一层售卖笔墨纸砚,二层售卖书卷话本。

    纸张和墨砚大半买了价格便宜,剩下的小半买的稍贵,特意用来完成太学的课业。顾周周又上了二楼看了看各样诗词花卷话本,见着价格昂贵,没有买。

    铺中跑堂的小二见惯了,笑着道:“姑娘在铺中消费满了二两银子,可以在二楼坐下借阅,但是不能带出铺子去。茶水自费。”顾周周惊喜不已,道了声谢,要了两壶粗茶。

    因白石巷价格便宜,来看书的多是平头百姓,大都不肯买书回去看,内侧靠墙壁的安静位置坐满了人,唯有最靠外侧的小桌,因离书架楼阶近,时常有客人小二走动,才剩了下来。

    两人便落座了最后剩的一张。

    顾周周选了一本感兴趣的食谱,一本太学夫子要她们读的书,便落座小桌。

    其实府内并不是没有书房,侯夫人、侯爷都喜爱诗书,书房内各样书籍包罗万象,传世的孤本甚至都有,只是要向冷漠的父母开口,她心中始终有些豁不开,似是那点微弱的自尊在作祟。

    或许也不是自尊,是她懦弱,懦弱看见父母冷漠的嘴脸,就好像伤口在那,只要捂住不看,就可以骗自己不痛一样。

    几本薄薄的书册轻声落在桌面,她扫了眼,是几本话册子,她过了一会儿撇开视线,端坐着继续看书。

    月竹落座后,见姑娘瞧她的书,笑嘻嘻的回了一眼过去。心中却是打算着看完过后,回去等姑娘读书歇息的空闲时讲给她听。

    窗外秋阳温煦,洒落小桌,清风徐徐,二层未有来客,一时静默安然,微有纸张翻卷的沙沙细声,似秋雨簌簌。

    小半时辰后,客人踩上楼阶而上,发出木板摇动龃龃声,顾周周被这声响所惊,抬眸望去,就见小二领着位穿着宝蓝直缀,头戴儒冠年近三十的男子上来。

    见着无事,顾周周便又重新垂头看书。

    那宝蓝直缀男子却是愣了楞,失神片刻。正对视线的粉衣少女,清丽秀美,娇嫩楚楚,沉静柔美的宛如一朵睡莲,他还算正直的一张脸上,眼睛咕噜转了转,微黄的眼球闪过垂涎。

    许杰是京都人,考了十几年才终于考上举子,算个举人老爷。家中说亲,看不上那些商女,只想找个官家小姐,可京都人贵眼界高,官家小姐瞧不上一个破举子。许杰自认人杰地灵,不肯将就,便不娶妻,只纳妾。对外称情痴,只待有缘人。

    那位姑娘,衣裳不贵又少首饰,侍女也看起来寒酸,又在这条价贱的街只借阅不买,许杰肯定是小户之女,暗道她容色不错,又有书卷气,或是能做她举人老爷的一位贵妾,夜中红袖添香,潮花露浓,可不妙哉。

    不过是个小女孩,谁不喜欢看些杂书逗逗乐,偏偏姑娘半分不敢松懈,缘是没有依仗,想要自撑门户。大谢设有女官,太学以优异成绩结业的女子,可参选女官,当了女官,便算自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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