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

    *

    许青直身抬头,就看见面前一张清丽温柔的面庞,眉如春柳,眼波温和,轻易就能让人产生好感。

    他动作微微一滞,敏锐发觉一道寒芒落在他脊背上,令他畏惧不已。

    训马也作训兽,若是野兽太过凶猛,那么驯者与兽的地位将会反过来,训者被驯服。

    背后的威压如同山林中的王兽,视线淡淡将猎物锁住时,足以让训兽师颓软了手足,心生忌惮。

    许青脖颈上的青筋紧张鼓起,快速收回视线,退了几步,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余光里那位矜贵的贵人果不其然收回了视线,他心中舒了一口气。

    京中学业繁重,难得有恣意玩耍的时期,徐悦宜将朋友交托给训马师学习骑马。

    看了一眼太子那边,就见太子殿下如与清霜玉雕一般清冷立在一边,似乎想看周周如何学骑马。

    她莫名感觉太子今日有些疏远,并不似昨日一般好说话,便道:

    “臣女要去跑马了,后山也可打猎,殿下请自便。”

    又转头对着顾周周说道:“周周,你今日便慢慢跟着许青学骑马,我等会去林中打猎,中午我们烤来吃。”

    “哎!悦宜…”顾周周急喊住她,没等她说完,徐悦宜便带着几个侍卫疾驰而去。

    看着好友绝尘而去的身影,顾周周有些丧恼。

    徐悦宜走了,留她与谢辞璟待在一处,可真是万般不自在。

    谢辞璟就站在原地不动,两人沉默良久,许青也是沉默立在一旁,像是空气。

    空气似乎都沉重地胶黏起来,顾周周细细喘了口气,鼓起勇气,扯起个不自在的笑来,向着太子轻轻颔首,然后转身对着许青道:“劳烦你来教我骑马吧。”

    许青神色微变,不肯得罪贵人,满头大汗般捂住小腹:“顾小姐.....,小人肚子有些不舒服,要去如...,您能不能等一等小人一刻...”

    听到着话,顾周周神色大变,反射性朝谢辞璟看去,却见他已经翻身上马,身姿矫健地骑上马场。

    收回视线,许青脸颊汗珠滚落,面色苍白,不似作假,顾周周无意为难他:“你快去吧。”

    “多谢顾小姐!”许青仓促叩首,背身离开时悬着的冷汗终于坠下,想着男人在高高的马上俯身警告的一眼,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脖子。

    这样做,那位贵人应该满意了吧。

    骑马师离开,顾周周百无聊赖地给马喂了几把青饲,给马梳了梳毛,又牵着马走了走。

    等了一刻钟,许青没有回来。她再等了会,半个时辰过去了,人还是没有出现。

    起了风,久站在风雪中,不觉有些冷。顾周周搓了搓臂膀,打发庄上的家丁去寻一寻。

    一个小厮回来复命:

    “顾小姐,管家说许青是发了急病,已经送去邻近乡县就医去了。”

    月竹不由有些埋怨:

    “也不知道早点来通禀,我家姑娘白白在冰天雪地等了这么久!”

    管家忙赔不是,额间冒汗,因为家中小姐公子都会骑马,所以庄子里只有一个训马师傅,谁知道今日那个许青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今天...,恭恭敬敬赔道不是:

    “顾二小姐,实在是对不住,今日怕是骑不了马了。外面天寒,不如回屋内等等,等我家小姐打完猎回来,再请您来林中野炊,您看怎么样?”

    身侧是刹马的吁声,马儿从疾驰中停了下来,顾周周侧头看去,谢辞璟在背光中,慢慢骑着马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们,问:“这是怎么了?”

    管家跪了身,一五一十的将实情说来。

    谢辞璟听毕,目光落在顾周周身上:“若是顾姑娘不介意,不如由孤教一教你。”

    顾周周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笑话,她本就避着他,怎么会愿意同他如此相处。

    太子笑了下,温声劝道:

    “一同出来游玩,怎么能单让顾姑娘扫兴。还是顾姑娘觉得孤教的没有那位训马师好?”

    最后一句当然是玩笑话,可这说得也很严重了,顾周周犹豫了一瞬,还是妥协应下:“那就劳烦殿下教臣女了。”

    顾周周心不在焉地跟着他身后,脊背努力挺得很直,颇有些掩盖无所适从的模样。

    谢辞璟身形修长,似是知道身后之人的不情愿,缓下脚步慢慢等她跟上。

    一前一后,一个故意慢,另一个也故意慢。旁观人不知晓,脚下的足迹,偏又无知觉却又同必然命运般,重叠交织在一起。

    到了马场上,顾周周停步,看着前面的男人转过身来望着她,垂下眼睛避开目光,单薄的睫羽清晰地透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情绪。

    她在他面前清晰见底,这样的感觉无端让他感觉到一股从心底膨胀出的愉悦。

    谢辞璟掌控过很多人,也心甘情愿让许多人俯首称臣,并不觉得这样会令人高兴,可莫名在此刻,他心中生了一丝不同的感触来。

    他视线略过她,朝着月竹几个跟随来的婢女道:

    “你们先退下。她初学骑马,旁边有太多人,容易使马受惊伤到她。”

    月竹不安地看了顾周周一眼,不肯离开。被谢辞璟平淡的目光一看,威势倾轧,让她不敌地退下了。

    她不依,得罪太子,反而会带累姑娘。

    没了其他人,谢辞璟面容稍稍冷淡下来,顾周周察觉到了,心中更为忐忑,提着脖颈挪了挪脚。

    “过来。”谢辞璟睨了她一眼。

    顾周周被这眼神看的害怕,不敢怠慢,几步跑到马跟前,轻轻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等他吩咐,才知道该如何做。

    她总是这个样子,有时候很大胆,有时候却矫揉的不行,没有一副大方端庄的气态,似乎不能与不熟悉的人正常相处。

    谢辞璟眉头微皱,许多地方,都很需要他亲手教导她。

    两人之间离着一寸,他余光微下落,就能看见她柔软的发间,颜色乌黑柔软,散着淡淡的香气。

    她足足比他矮了两个头,微垂着额头,他行前一步,正好能抵在他的心脏处。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轻笑,顾周周反射般抬眼看去,就正对上男人含笑的艳色面庞,好似漫天冬雪坠落,灼灼春桃盛开。

    她一瞬间有些呆住,慌忙挪开目光。

    谢辞璟侧过身,手指灵巧地将马身上已经装好的马鞍卸下来,一边对着她说:“你骑它前,先给它取个名字。”

    “名字?”顾周周愣了下,这匹马是徐家的,她给别人家的马匹取名似乎不太好。

    似乎知晓她的犹豫,眼前男人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视线,十分压迫地看着她:

    “你觉得徐家会差你这只马吗?没有仆从告诉你这马的名字,便是由你自行取名,默认将此马送与你。”

    “你与徐小姐交友,事事往来不要太过清楚计较,别觉得她予你的,你受之有愧。你在此处学骑马,稍后她需你帮她烹食野味。你觉得你的手艺粗浅,不值得一匹马的价值?”

    “于我看来,一匹马于她不过随意,你并非无能力买一匹。可你亲力亲为的烹食,却是无价之宝,除你之外,她不能再享受到。不要看低自己,也不要过分怯卑。”

    他的语气带了些训诫的意味,顾周周觉得自己心脏猛然一紧,涌出一股感动来,喉间坠胀。

    她张了张嘴,却又笨嘴拙舌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比这一刻更恼恨自己的愚笨。

    “多、谢殿下提醒!”

    那张嘴笨拙又质朴,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天真无暇。格外明亮亮地看着自己,清晰纯然地映照他的脸,让谢辞璟心中狠狠一颤。

    最后,顾周周给这匹马取名辞旧,寓意辞别旧日,荣获新生。至于撞了太子的名讳,她当时没有想到,谢辞璟也没有介意。

    “骑马,首先要互相熟悉。你方才已经了解亲近过他,他也与你相识了,我们便跳过这一步,学习下一步。”

    顾周周面色微变,原来之前训马少年没来,与辞旧相处的半个时辰尽数落在他眼里。

    这也是学骑马的一部分,似乎他早就做好了要教她的打算。

    发觉她的走神,谢辞璟嘴角微收:“看好,如何安马具,我只教两遍!”

    顾周周一个激灵,不敢乱想,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手。

    谢辞璟教的十分仔细,将如何装马鞍、肚带、缰绳都详尽演示一遍,并说明要点,教学完毕,还让顾周周动手安装,他来指正错漏之处。等着顾周周学会安装马具后,他才教她下一步。

    谢辞璟伸出手臂:“若是害怕,可以扶着我。”

    顾周周哪敢扶他,平日见大家上马时也都是十分轻易,像是上个台阶,爬个梯子一般,她心中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先前没有觉得,等到她上马的时候,才觉得这马这样高。人悬在半空中,她望着颤动的地面,额间冷汗冒出来了,腹中仿佛揪成一团欲呕。

    她才发现自己有些惧高。

    后背发麻,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汗湿的手心握不住缰绳,重心一个不稳,便往下倾去。

    “啊——”

    顾周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呼鸣。

新书推荐: 落难后我成了万人迷 莱特福特权杖 林*******国 蚕长 铠甲勇士刑天同人妈咪来救场了 重生后发现乖徒变疯批了 穿进万人迷文但人设拿反了 天降我妻 《泅水》 赛博游戏第一玩家但原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