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生事

    孙妈妈抽手呼呼她的脸颊使她醒神:“我的好娘子哦,说了浑话,该打!娘亲好好的,孩儿才会更加地平安喜乐。有什么事,自是要你亲带他去做!”

    她叫本地的稳婆与她更换分工职责,又是徒手正位又是推拿助产。

    一盆盆的血水从房中递出,新净的热水不断地被传进房中。

    对金秀秀来说,生死之间已被模糊了界限。

    忽然她的身体迎来一阵被排空的轻松。

    “嘎——”一声似老鸭叫般沙哑的怪异声音传出。

    孙妈妈大喜:“哭了!哭了!恭喜娘子,得了个小郎君!”

    攀扶着裹布漆架的金秀秀麻木地由着稳婆为她擦试着下身。

    她看着孙妈妈提抱着拭擦干净血迹的新生儿,为他换上她从世面上购得的秀衣文褓,心中毫无波澜。

    婴儿的初啼不应该是嘹亮的“哇——”声吗?怎她的孩子哭的这么难听?

    就这,便算当娘了?

    她脑中一片懵然,怎和自己设想的抱着白胖胖的可爱孩儿激动的热泪盈眶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本地稳婆将她搀扶回床上,交待她:“娘子,一腊①之内,切要忌口,绝不得沾酒,清淡饮食。”

    已经虚脱的金秀秀敷衍地点点头,很快便熟睡了过去。

    吴家娘子代她行起了管家之责,向众人结工钱、派喜钱,按当地的风俗向邻里分姜汤素面。

    院中一派喜庆祥和,众人因保卫了母子的平安倍感与有荣焉。

    只有产妇本人置身事外。

    洗三那日,金家大伯母闻讯赶了来。

    虽是大热的天,孙妈妈仍是按着规矩在房门口将她及时拦住,给她奉上了姜茶。

    听完她的身份介绍,孙妈妈笑着说道:“堂外祖母②,新母新儿娇弱,恐受外寒。家中这茶配了芝麻胡桃,再配合蛋酒之香去冲散了姜粉的冲气。请客赏脸吃一盏,鉴鉴孙妈妈我煮的茶地道不地道。”

    金家大伯母面有愠色,只接过来轻呷了两口,就将碗盏放回孙妈妈手中的漆托盘内,迈进了房门。

    孙妈妈瞧着她不像是上门来道喜的,也赶紧跟了进去。

    金家大伯母未拿正眼瞧她:“我要同我侄女说话,外人还是出去吧。”

    孙妈妈未挪身。

    金家大伯母有些愠怒:“我说你一个下人……”

    正在小睡的金秀秀被惊醒坐起,忙挣扎着要下地行礼:“大伯母来了,侄女失礼了。”

    面对产妇,纵使再有不满,金家大伯母还是收起了几分怒气。

    她坐至金秀秀的床边,虽是责问也用了尽量平和的语气:“侄女,早前你同我说许的夫婿于生育上有碍,家里正与你商议退婚,我修书去临安问你的父母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前些时候有人来同我说你日渐浮肿,面貌全变了,怕不是有孕了。我还同他们说着不会不会。谁知你不声不响,竟将孩子都生出来了!”

    她一回头,见孙妈妈不但没走,还落了盘坐在不远处,心中不禁平添了几分怒气,对着金秀秀低声絮叨:“你家中怎当的这般无规矩,我想同你隐秘说话,外人怎的都驱不走。”

    金秀秀故作为难地压低嗓音:“对不住了大伯母,这是家中后给我说亲的那家中一直赡养着的乳母。我现在的相公敬她似敬我的亲婆母一样,亲口使她来督办我的月子,我也不敢说上她半句不是。我的爹娘说了,我们商户身份本就低,我二婚更忌招了人的议论影响营生,所以只得暗暗地操办了。我也就连大伯母你都瞒着了。”

    金家大伯母有些吃惊,这才回头朝着孙妈妈笑笑:“行吧这位妈妈,你想歇息就坐那里歇息吧。天气炎热,我现下才得了几分静心,方才我上火的话你莫往心里去。”

    孙妈妈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金家大伯母扶着金秀秀回床卧好,瞧着侄女脸若银盆,霞覆双颊,便知她得到了极好的照顾。

    她终归放下了对隔房全家人办事不靠谱的责备,对着侄女说:“正是炎热时节,可也别因太过爱干净以至于受凉,日常用温热水净净身就可,大动大洗的事宜还是等三、四腊后再说。”

    话到此,金家大伯母才想起此趟来的目的,从袖口掏出一方叠着的帕子,抖抖开露出其中的一对银镯并着两个小金戒指:“小人儿呢?怎没瞧见?还有你的郎君呢?我也得同他见上一见,这才放心。”

    金秀秀笑着说:“孩子刚吃饱,已叫掌事的吴家娘子抱走想使我暂清静一会,现下在隔壁房中呢。我的夫婿是个读书人,如今秋试渐近,他在学府也不得闲,因此没叫他特意回来。”

    金家大伯母连连点头,将帕子连带里头的物什往她手中一塞:“是是。生孩子这事,有第一次就还有第二次,没什么要紧的。市井谁人不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这般懂事,大伯母啊也就放心了。我就不扰你静养了,去隔壁瞧瞧我的小侄孙便归家了。我们住的这般近,有需要帮忙的你随时差人来唤一声。”

    金秀秀作势又要起身行礼:“谢大伯母。”

    金家大伯母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按住:“你如今是最为娇贵的人,大伯母还不知你最是知礼么?现下可要好好歇着。”

    二人道别后,孙妈妈招待着着金家大伯母出门瞧孩子了。

    ……

    普安郡王赵瑷派遣给彭成的英州差事原本顺遂,洪皓对金地见闻的撰书只差个收尾了。

    彭成写了封信回温州,道自己随后前去临安复完命便回温州同妻汇合。

    但主责监守的宦官倪詧不甘被差遣至此地远离一等一繁华市的寂寞,急于做出点成绩,以此来赢得调遣回锦绣东南地的筹码。

    他见日常盯梢洪皓的人根本就查不到什么把柄,邀功无望,就将主意打到了洪皓周边人的头上。

    宦官倪詧盘问手下:“那老盘菜头真似出了家般清心寡欲颇为无趣。他的儿子都有功名在身轻易动不得。来看他的人里,可还有什么生面孔?”

    当差的府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个线索。

    倪詧的怒火逐渐被燃高:“你们这些吃白食的废物!一天天地混日子不好好当差,我看你们的薪俸也没有必要再发了!”

    在场的人皆慌,在宦官手下做事倒轮不到世人怎么看待他们;可月例本就下发地不及时总是推迟,签了雇佣的契书又不好说不干就不干。

    若辛苦钱再被克扣,只怕是在场各个人再难维系聚少离多的家眷,会落得个妻离子散。

    有一府干向前一步抬臂合手:“倪大人,小底有事报。”

    倪詧眯眼:“说。”

    那府干恭敬地俯身:“前段时间有个流民乞儿模样的高大年轻人来到庙里住过些时日。当时各地禁乞之令仍是森严,流民影响府县之风评,跨域之流通不易,稍近城门便会叫人发现捉入牢中。”

    倪詧抬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那府干接着道来:“英州地界山高水远,皇命难达,不禁贫民乞食无甚稀奇。只不过我瞧着那人尽管脏臭至极,可他身上的衣衫完好并不破烂,只略脏了些。且他那莫约五尺半③的高大的身躯,着实不像是本地的穷苦叫花子。”

    另一人也出面禀报:“前几日小人伴那洪皓下地开荒归来,走至半路因落了随身的物什反了回去,恰巧瞧见个粗布素衣难掩俊秀面貌的年轻人在附近,目测身高也是五寸半左右,大差不差。那山头一向人烟不多,不知与兄台所述的是否为同一人?”

    倪詧果断下令,但因被净去了□□,语气之间只显露出变了声的阴阳:“你们二人前去县衙找个能画像的人,口述那人之像画下,叫知州配合你们管城搜查。同他说,这可是秦太师交代下来的重任,若有差池,可要拿他们示问的!”

    “是!”那二人异口同声地应下,急急地退了出去。

    现下正是码头上最繁忙的时刻,行船之人绝不敢耽误营生,该检修的早就修好了。

    因此彭成只能兼做一些搬运的活。

    他的身体被耗尽了精力,因此于发型面貌上不愿再讲究。

    少年蓬勃的雄性之气使胡子如同地中的青葱,隔一夜就能抽出一大截,使他的模样无端徒增了十岁余。

    倪詧的府兵带着画像来码头搜捕人时,彭成正弯着腰在地上垒起货。

    站在他一旁的工友自信而又响亮地朝这些差人回复:“大人,我最近连续在码头干了十几天了绝没瞧见过长得这样人模人样的人。就看他吧”,他指指一旁的彭成:“一看就是趁农闲出来卖气力糊口的庄稼汉,土里土气。你们要寻这般书生气的小郎君,应去多问问体面人。”

    府兵们互看一眼,感觉这话着实有理。

    一领头的差兵开口对身边人言:“古人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洪皓是个高官,就算接触怎么也不应该是和这些粗活为伍的人往来,或许我们是应比照附近的学士富人才是。”

    等他们二人走远了,工友才敢转身压低声音对彭成说:“我说七莱,你犯了什么事?叫这些军爷满大街地寻你?”

    ①腊,这是宋人记录产后时间的单位,据《梦粱录》,“七日名‘一腊’,十四日谓之‘二腊’,二十一日名日“三腊’”。

    ②民间对客的称呼有时主家人统一依照家中最小的一辈来称呼。

    ③宋代一尺大概合31.68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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