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乐人舞女不知何时退下了,无声的静默充斥在偌大的和泰殿中。

    “布拉古大使,和虞卿聊什么呢?让朕也听听?”

    打破窒息寂静的是楚瑞。这位陛下浑然不觉他们之间尖锐的气场般,和气地招呼道。

    短而微卷的头发和高凸眉骨是西诏人的特色,布拉古额上的刀疤正横亘在眉尾,因此在夜色中很像断眉。

    布拉古躬身行了一个西诏的礼节。

    “大楚陛下,我在大诏也是跟虞相差不多的职位,但来楚都以后一直没有机会虞相相交。今夜终于得见,我请虞相跟我比试武功。还请大楚陛下准许。”

    楚瑞有些惊讶:“哦?这布拉古大使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大楚的丞相是文官,他任此位,不在身手。”

    倒不是楚瑞转性了不想弄死虞子德,而是这场比试无论输赢,都不利于他跟西诏的生意合作。加个比试,纯粹多此一举。

    虞子德:“无妨。”

    这话一出,不仅楚瑞,百官都将视线投向了虞子德。

    沉寂下来的大殿瞬间被点爆,冰冷的气氛一扫而空,兵部尚书差点蹦起来,鸿胪寺丞颤颤巍巍地抓住旁边郭峤的胳膊:“咱们丞相,是会武功的吗?”

    郭峤沉默了一下:“会。”

    鸿胪寺丞松了口气。

    郭峤:“但会的不多。”

    郭峤:“他砍过那么多人基本不是自己砍的,都是护卫队代劳。”

    鸿胪寺丞一把掐住自己人中。

    满场文武百官,只有两人神色不同。

    岑义安毕竟是一品郡王,坐席离虞子德不算远。这种宴会郡王府出席一个就够了,岑道向来忙于国子监杂务,因此是岑义安来的。

    岑王爷眯眼仔细看了看,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齐家来的是齐长瑜,他不惊讶也不幸灾乐祸,神情格外平静。

    视线聚焦之地的虞子德无所谓地抬头笑了笑:“前些日子查案子误扰过大使两回,今日大使相邀,虞某岂有拒绝之理?”

    他转了转手腕,没什么中气地点了点头道:“就是近日身体欠佳,大使,还请下手轻些啊。”

    *

    张泰捂紧了腰侧的账册,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道始终缀在他身后的“鬼影”终于现身了。

    他不是鬼,是人。

    还是个漂亮少年模样的人。

    少年指间的利刃闪着锋锐的光泽,正抵在虞裳喉咙处。

    没有人看清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泰敲开虞府大门后,魏管家知道此人重要,怕虞家叔伯出来使坏,就将消息报给了二小姐虞裳。于是张泰直接被带进了虞裳所在的西院。

    他一踏进西院堂屋的门,就见虞二小姐忧心的神色,张泰顿时觉得见到了亲主子一般,刚要跪地痛哭流涕,那少年就悄无声息地出现。

    魏管家是跟了虞子德多年的亲信,虽然恐慌紧张,但还算有决断:“放了小姐,你要什么虞府都可以给你。”

    少年看见虞裳的微变的神色,反倒轻声安抚:“不要怕,姐姐。”

    屋内只点了两盏烛灯,因此有些暗。但因着距离近,虞裳还是能看清少年短而微卷的头发,和他浅褐的瞳仁。

    少年又对魏管家开口:“我不会伤害她,但我需要一些东西。那个仆人我不需要了,送给你们,就当我今日拜访的大楚丞相家的礼物。”

    一只脚已经退出大门的张泰没等少年话音落下,就发了疯似的掉头就跑!

    魏管家:“抓住他!来人,去给虞统领传讯!”

    “是!”

    少年礼貌地朝魏管家一摊手:“你出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外面传来打斗声,不知府中暗卫有没有制住人,要是惊动虞家那几个叔伯……魏管家咬了咬牙:“小姐,如果有危险你就大喊一声,老魏就在外面守着。”

    虞裳唇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如常地笑了笑:“没事,魏叔你出去吧。”

    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少年才拿开利刃。

    “姐姐,你不要捣乱,我不会伤害你。”

    黑色长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如终日不化的雪,但一双眼灵动如不谙世事的孩童,纯洁干净。

    “好。”虞裳心有余悸地捂住心口,试探道,“你来这里是要找什么吗?我怎么称呼……你是西诏的使者吗?”

    少年面容看着只有十三四岁,但身量却已比她高一个头。虞裳拿不准西诏的使者团里是否有这么大的男孩,只好先套话。

    少年没有回答,冰琢的脸上神色有些疲倦,他轻声开口:

    “姐姐,你制的香都放在哪里呢?”

    西院外。

    张泰还是慢了一步,虞家护院已经堵在了外门。

    他心里叫苦,自己这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啊。

    已经来不及多问周柏山如何了,现下的情况,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必死无疑。

    棍棒砍刀已经举起,张泰的求生本能超越了原本的脑子,灵机一动喊出一句非常有水平的威胁:

    “账本只有我知道在哪!你们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了!”

    护院们果然停住,双方僵持了不过片刻,院中就如紧绷的弦崩断,西侧的墙根处炸开平地一声雷!

    “嘭!”

    火光碎瓦片冲天,院墙被炸出一个缺口,沙尘纷飞,大多数人都被沙土眯了眼,或不小心吸入尘埃呛咳不止。

    管家刚刚打开门走出来,就被爆炸余波推及,差点跌倒。

    混乱中,张泰平声第一次反应如此快,冲着爆炸炸开的缺口处奔了过去!

    *

    夜沉如水,楚都这一夜本如往日一般寂静。

    直到某一处传来“嘭”的巨响,随即是火光冲天。

    相月白猛地抬头看过去。

    今夜的行动谢听风不准她参加,她表面上乖乖应了,背地里头也不回地跑去了四界七道巷,换上了“黑罗刹”那身皮。

    她买了毒药暗器□□,兴高采烈地从巷子出来了。

    好久没来,这次一把买了个够!

    清雅门的人都守在西诏别苑,相月白不好过去,就蹲在了虞府附近。

    他们能想到要从丞相手里抢东西,那虞子德肯定也能想到。师父有人手,敢要做那个螳螂,她单枪匹马,就当个捡漏的黄雀好了。

    只是不知西诏别苑那边什么情况。

    蹲了一晚上,她先是瞥见一个衣衫破烂身上带伤的人跑到虞府前求救后,就被带了进去。

    又见一个黑衣的高挑身影光明正大从侧门敲门进去。

    她心下疑惑,便挪了位置,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侧门——

    嚯,从门口到院里,躺了一地的人。

    相月白伸手一探,人都还活着,便知这兄弟是纯靠迷晕了人进去的。

    这光明正大的野路子……相月白自诩是没有功效这么好、还不会误伤自己的迷药的。

    既然有“前人”开路,那她干脆沾个“光”。相月白顺着躺下的人的方向,一路摸到了内院。

    但没等她摸到头,就听不远处炸出巨响。

    爆炸之后各处都混乱,相月白趁乱而动,直接跃上墙头朝着火光所在处奔过去。

    其他院子也在派人往这边来查探情况,相月白本不欲撞上他们,却瞥见爆炸的缺口处冲出一个人影!

    硝烟随着晚风弥漫开来,自己即便戴了面罩也被呛得不清。

    她上一世也曾遭遇过走水,知道应当用浸湿的布巾捂住口鼻,以免烟尘塞喉窒息。

    情急之下,相月白只好一把扯掉面巾塞进旁边莲池,以轻功几步飞至那人面前,将手里还在滴答淌水的面巾糊在他脸上。

    随即她手上用力,扯着那人头发往一旁跑。

    倒也不是偏想扯头发,实在是这人衣服破烂,没有能一把抓的地方!

    喧嚣声脚步声纷杂,相月白扯着那人还要注意躲避,最后还是打算顺着进来的那条道出去。

    结果没走出几步,路上便多出一个鬼魅般的人影。

    夜色昏暗,明月隐现于乌云后。人影出现的悄无声息,相月白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习武,武功进益如此快的情况下,都没察觉到那人的声息。

    她猛地刹住脚步,警惕地看着前方。

    张泰被她突然停下一拽,险些摔个狗啃泥。

    不是那个迷晕了一路人的黑衣少年,他虽气息也轻,但武功并没深厚到这等地步。

    眼前这人内力之深厚,相月白竟看不清。

    她自知不是对手,果断就要拉着张泰往后跑——

    “嗖!”

    泛着银黑光泽的飞镖冷酷地戳在她鞋尖前一寸!

    这力道控制……简直恐怖如斯……

    相月白暗暗震惊,楚都中何时有这等高手了?她上一世蛰伏三年,竟丝毫不知?

    不对。

    不是没有……

    她前段时间才刚见到一个。

    相月白震惊地抬头看过去。

    不是吧。

    不至于这么点儿背吧?

    见相月白不动了,那人才沙哑地笑了一声:“小丫头,还算识相。”

    这声音她只听过一次,但绝不会忘记。

    相月白觉得自己要是有尾巴,这会儿一定都给吓直了!

    福叁!

    “是你这个小丫头。”福叁踱步近至相月白眼前,负手微微躬身,眯了眯眼,“上次是你扔的瓦片,还是那个男的?”

    她瞪大了眼睛。

    岑道掷出的那个瓦片让福叁的任务功亏一篑,叫她猜到有旁人在场不奇怪,但她竟认出自己,还知道另一个人是男子——福叁根本就是早就发现他们了,懒得管而已。

    她咽了口唾沫,心一横:“是我,前辈恕罪,虞子德不能死这么快。”

    上次在丞相府所见,极大地震撼了相月白对“杀手”能力上限的认知。

    平心而论,若是她处在福叁当时的境地,一定无法做到福叁那么完美。

    虞子德设了三重伪装等着她来,她不但一一识破,最后还绝地反杀!

    说实在的,相月白都快敬仰她了——如果福叁不是个杀手,现在还很有可能杀她的话。

    福叁掀了掀眼皮,没什么兴趣地道:“哦,行吧。那这个人呢?死得快不快可有所谓?”

    她说的是张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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