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阳送她回去的时候没再绕路，路上还续上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那天在食堂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俩不对劲，池展州那眼睛里的惊喜都快装不住了，说实话，你们现在？”
万凝秋降了点车窗，风吹着路边树上的花香飘进来，她顺了顺没扎起来的头发，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合适，好半天她才找到形容词，
“我们现在不是同学、朋友、恋人、暧昧对象里的任何一种，要算也只能算得上是熟人。”
“啊？这是要怎么理解？喜欢但是还没在一起？”刘瑜阳趁着红灯扭头看她，
“喜欢也就是喜欢而已，抛开喜欢还要考虑很多很多的事情，其实不在一起反倒解决了很多麻烦，我觉得。”
“你有多大的麻烦？”
万凝秋又恢复了刚才思考的状态，没多久笑出声，“比天还大的麻烦，怎么你要解救我啊？”
刘瑜阳切了一声专心开车了。
到基地已经快十点了，万凝秋道了别往回走，打开手机就看见和池展州的对话框上面的小红点，她莞尔点进去，最近的一条是在道晚安。
轻出一口气，时隔多年的无力又开始蔓延到全身，她在构思怎么能让自己看上去值得去谈一场恋爱，高三错过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还有机会，还有未来，可现在她只想劝自己算了，弊大于利的事情也不能总是做。
万凝秋先回了池展州的消息，每一条都有答复，接着从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串号码拨通，那边接的很快，
“喂，秋秋，这么晚还没睡吗？”
“嗯，你们也还没睡？”万凝秋另一只手插在兜里，晃悠着往宿舍走，
“还没有呢，你爸出去了还没回来。”
听着电话那头平缓的女声，万凝秋没忍住鼻子一酸，她的铁石心肠终究是练的不够强硬，记得她和妈妈吵得最凶的一架就是高三成绩出来报志愿，看着志愿书上高昂的学费，她是真的想停到这里算了，然后她妈红着眼眶给了她一巴掌，她很平静的问，
“你没想过离开吗？离开这个破败的家。”
时间静默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那道声音颤抖的明显，“你念好你的书，别操心大人的事。”
别操心大人的事，她当时其实蛮不理解这句话的，真能相信她控制情绪能达到收放自如？负债就是压在房梁上的石头，尽管她不抬头不去看，但掉下来的灰总能盖到她身上，别操心嘛？
“我爸去哪了？”万凝秋揩了眼角的泪问道，
“你张叔家。”
“哪个张叔？”万凝秋疑惑的问，她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也没对上人，
“你爸新认识的，你不知道，他们今天去谈事情了，要是顺利咱家那钱就差不多还上了？”
“你说的不会是张远光吧。”万凝秋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气喘不上来，“你知道张远光是干嘛的吧？你们在想什么？”
对面的人被她吼的一愣，好半天才说，“不就是搞小额贷的嘛，怎么了啊，人家愿意借我们钱，利益还比银行的低多好，而且是要签合同的，又不会骗人。”
“小额贷？高利贷吧，你是不知道他之前害过多少人，骗过多少钱啊，那点破事就咱们小县城都不用多打听吧，你们在干什么啊？”
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耳朵里也全是嗡嗡嗡的噪音，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我不是说了我可以还，慢慢来吗？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
电话那头慌了神，“秋秋，你没事吧？我们这不是也想着利息低还起来轻松吗？”
“轻松？”万凝秋在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算了，我直接给我爸打电话了，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你们别再乱折腾了，真的够了。“
她挂了电话，把卡上攒的钱全转过去了，然后又给他爸打了电话，那边刚接通她就直接说了，
“你现在立刻回家，别再被人骗了，也别乱签什么合同，我最后说一遍，钱我来还，你和我妈只要把自己管好就行了，可以吗？能听得懂吗！”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情绪失控到这种程度了。
她站不住了蹲到地上，远处有人走过来似乎是想帮她，但她摇摇手赶回去了，好久好久那边才传来一个好字，然后她挂了电话。
五分钟或者更短，她已经缓好了自己的情绪，除了眼睛红的吓人看不出别的异常，她的生活早就过了嚎啕大哭的阶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无用功她懒得做了。
因为世锦赛人少了一大批，所以他们可以有一天的休假，万凝秋刚好是今天休息，昨晚她没洗漱躺到床上就睡了，早晨还是被池展州的电话吵醒的，铃声响个不停，她眯着眼睛在大衣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拿出来，
“喂，怎么还没起？”
池展州看着屏幕里的天花板，知道这人还在睡觉，猛地想起休假的事，原来是自己打扰了人家，理亏的安静等待对面搭腔。
过了好久，万凝秋的脑子才上线，记起自己好像是接了个视频来着，拿了手机就看到对面的人好像正在跑步，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昨晚内心被撕碎的地方似乎在慢慢复原。
她用一只胳膊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盯着池展州跑步带动起来的帽绳。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池展州才停下来去旁边的自动售卖机买了瓶水，仰头灌下去一大口，那边的人还是维持这刚才的动作，要不是他观察到眼睛眨了一下，还真以为是网卡了，咽了嘴里剩下的水，他突然就想笑，
“万凝秋，你真的好像猫啊。“
？这是什么新型的形容词吗？
万凝秋坐起身刻意的咳嗽了两声，低头找拖鞋，
“你怎么穿着衣服睡觉啊，回笼觉？”池展州从晃动的镜头里发现了她还穿着昨天和自己视频的衣服，疑惑的问着，
万凝秋一愣神，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扯开了话题，
“你们今天没有训练啊？”
“没有，老李放我们两天假，明天适应适应环境，后天正式比赛。”池展州抛着瓶子边玩边说。
“哦，那你这两天正好好好休息休息。”说完她迈着步子往卫生间走，突然想到什么，
“池展州，我要洗漱了。”所以，电话是不是需要挂了？
“嗯，怎么了？”池展州正在往食堂走，闻言挑了下眉，“不能观看吗？”
这是可以说的吗？
万凝秋听完这句调戏的话，沉默了三秒按了挂断。
这人一直这么花里胡哨的吗？她在心里反问自己，嗯，好像一直是。
被挂了电话，池展州反倒心情愉悦起来，还格外贴心的帮自己的小舍友带了早餐。
于是温煦看着桌上的东西，不停的偷瞄旁边坐着的人，然后被抓包，
“看什么？吃不吃啊你，不吃给队长送去。”
“吃！”温煦迅速的拿起吃的塞进自己的嘴里，满满一大口，没一点斯文像，池展州嗤笑一声，在房间的空地上拉伸。
温煦那边好不容易咽下去，想起昨晚的事，心虚的摸索到池展州身边，冷不丁打了个饱嗝，
“……”
“呃，对不起池哥。”温煦拿捏好挨训的姿态，低着头，
“打嗝而已，又没熏着我，道什么歉。”池展州停了动作看他，
“不是，我是说昨晚，我不应该没经过你同意就把摄像头对着你。”
“昨晚？”池展州像是在思考昨晚的哪件事，好一会儿才懂，他洗着手说，“昨晚和你没关系，烦队长呢，是我态度不好让你误会，都怪林川洋。”
林川洋：？
温煦昨晚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跑去一边收拾桌子，半天才听见池展州的声音，他问，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和你学姐认识，而且貌似关系还不错？”
温煦迎上池展州探究的眼神，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说了，挠着头组织语言，
“就……她之前不是发过你们的照片嘛，而且当时她和我聊你的时候感觉很了解你，说什么她都知道，然后就……就以为你们应该关系还行。”
“所以那张合照你这有吗？”
“哦这个我有。”温煦掏出手机准备翻，然后想到什么补充道，“我是因为那张照片刚好拍到了你的成绩，想朝那个方向努力来着……”
没等他说完，池展州就打断了，“知道了，没人说你变态，快找。”
……
倒也不必这么直接的把变态两个字说出来吧？真的很烦哎！温煦在心里呐喊，手上动作倒没停，没几分钟就找到了，
“就这张。”
温煦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一个女生的半张侧脸还有一只手在比v，后面是一个男的靠在泳池边顺着头发。
池展州抿唇看了眼存图日期，正好是高三集训的那段日子，他好像记得那天是来了很多人，因为马上国家队要下来选拔，省队组织了个小比赛，那天他的发挥不好不坏，结束后没多耽搁就回家了，都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周时文这个人。
他抬眼对上温煦的一脸诚恳，缓了三秒，问，
“你，管这，叫合照？”
“啊，这不算吗？”
“算吗？”
温煦不回答了，他可不敢再惹眼前这人生气了，可好一会儿对面的人还盯着他，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可这答案从不从他嘴里出来有那么重要吗？
“不算吧……”
池展州这才像是放过他，把手机也还了回去，
“我不认识你学姐，充其量见过几面，而且这不叫合照叫偷拍，明白吗？”
温煦点点头，池展州又开始说，
“而且，你这话也就是给我听见了，要是给不该听的人听到了误会了怎么办？”
“谁不该听啊？一张合照而已会误会什么？”
“那可不，有的人可小气了。”
“小气”的人此刻洗漱完又回到了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刚给家里人发了短信，知道昨晚的合同没签成才松了口气，
突然的就很想笑，想到昨晚和刘瑜阳的聊天，其实她比谁都想要在一起，但这三个字太沉重了，它代表占有，代表契合，代表般配，这些词不管是哪个放在她和池展州身上都是一个结果，不合适，非常不合适。
生活里的杂乱太多好像被爱衬托的什么都不珍贵，但当你真的去爱却又发现除了爱一切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