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

    自第一月的月考结束之后,宋知瑾便进入到了一种仿若魔怔般的状态。

    每日天方亮便到学舍读书,课上不懂的下课追着先生问,晌午别人在歇息,她在练字,因为沈宁思算学学得好,下学也时常找他讨论,每天晚上还在院子里努力练习武学师傅白天教的招式。

    眼看着宋知瑾现在连平常走路都要捧着书看,连赵明熙和沈宁依两人也被带着一起学起来。

    这一日,才下了课,宋知瑾正捧着书,急着去找先生问。

    却不料在转角处碰见了四舍的一群男子。

    书被碰掉,落到了地上,她忙蹲下去捡,正准备起身致歉,便听见面前几人议论道。

    “这便是那个渡舟先生的小徒弟吧?”

    “听说学得很努力?”

    “可不是,急得书都掉了,还不是只拿了一个优?”领头的那人盯着她说话,语气颇为嘲讽。

    宋知瑾懒得理他们,“抱歉,走得急了些,我要过去,麻烦让个路。”

    见她一句也不反驳,这几人纷纷笑了起来,态度一时间更加嚣张了。

    “要我说,你也别学了,反正在学也学不出什么名堂,就你这水平,还能拿全优不成?”

    周围已经有一些人围了过来,皆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行?”

    宋知瑾此话一出,便引发了这几人更大的笑声。

    “口气倒是不小,你要是能拿全优,我脑袋给你当球玩。”

    “你怎么知道我蹴鞠踢得好?”

    方才笑着着的这几人一时噎住,说起来,这事知道的人确实不少,今年牡丹宴上可谓是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当球踢倒是不必。”

    这群人以为宋知瑾怂了,声势又大了些。

    “若是我能拿全优,你们绕着国子监外墙跑十圈,边跑边喊自己是蠢蛋,怎么样?”

    这群人的笑声止了,为首那人上前一步,紧盯着宋知瑾。

    “你玩真的?”

    目前整个国子监中能达到四优的人都寥寥无几,更别说五学全优了。

    宋知瑾丝毫没被吓到,想来他们在国子监又不敢动手打她,一群人气势汹汹又能如何?

    “我不开玩笑。”

    这群人此时却是没有了声音,倒是另一道声音自远及近传来。

    “不敢了吧,孬种!胆子这么小,逞什么英雄?”

    出声的是孙廷,也不知道是谁告诉的他,总之是带着他那一帮子兄弟大摇大摆气势汹汹地来了。

    “谁怕了,赌就赌,但也不能只有我们有惩罚,若是你没能达到,又如何?总不能哭一哭鼻子就糊弄过去吧?”

    “我若在今年底前月考中未拿到全优。”

    宋知瑾嘴角扬起,笑意中隐透着势在必得。

    “直接退学。”

    “什么!”

    本来等待宋知瑾放出筹码的孙廷一声惊呼。

    他本还想着若是宋知瑾赌注不够,他还可以帮她加点码,却没有想到宋知瑾会丢出这样一句,差点把他魂都吓飞了。

    “这样可以了吧?”

    挑事的几人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般地步,一时间都愣住了。

    “让一下,我去找先生了。”

    他们一时僵住,宋知瑾也不想理他们,直接绕开他们走了。

    *

    不多时,这个全优的赌约便传遍了整个国子监。

    接下来的时日里,宋知瑾的状态越发投入了,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连做梦嘴里都念着书。

    面对于江明舟不时的招惹也都敷衍而过,江明舟对此很是不快。

    趁着某天挑事那人回家时,把人拐进巷子里狠狠揍了一顿。

    官府查不到线索,受害者除了知道那人打人专挑打完不显眼疼得要命的地方外,什么也不知道,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当然,宋知瑾对此事浑然不知,只沉浸在读书之中。

    终于在这样的状态下,迎来了七月底的月考。

    依旧是两天考五学。

    出成绩的日子下了雨,七月末尾燥热的暑气惹得人心烦意乱,一场雨过后倒是好了些。

    宋知瑾有些紧张,她还没有去看榜,赵明熙和沈宁依她们先去了,说看完回来告诉她。

    六舍里没有多少人,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的书页久久未翻动一页。

    “宋四,紧张啊?”

    身后的江明舟突然出声,宋知瑾一惊,手上的书差点掉到桌子地下。

    “和人对赌时倒是见你胆大,现在胆子又小起来了?”

    他声音里带着些哑和浓浓的倦意,显然是刚睡醒。

    听见他懒洋洋的声音,宋知瑾莫名心头松快了些。

    “我胆子本就不大。”

    这下江明舟倒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胆子不大?

    她当初用两文钱的铃铛给宋老太太做寿礼,明镜湖边上牵牛救人,还有在牡丹宴上临时加塞的表演。

    这叫胆子不大?那京城里胆子大的怕是也没多少个。

    赵明熙和沈宁依便在这时回来了,看两人的神色似乎有些为难。

    看见两人为难的神色,宋知瑾反倒是彻底放松下来。

    两人推搡着走过来,先是安慰了一番,然后才告诉了宋知瑾成绩。

    经学优,律学良,算学中,书学中,武学良。

    其实也还好,虽然没有在多出一个优,但是五学都在中评以上了。

    “知瑾,你已经进步很快了,下次肯定能多两个优。”

    沈宁依再次安慰道,赵明熙在一旁频频点头。

    宋知瑾没再说什么,只是这天过后,她原本就挤满的读书安排,又翻了倍,便是连洗澡时都要让云灵给她念书。

    这样生活的结果便是,这天早上她来到六舍学堂,坐了许久学舍里也只有她一人。

    又坐了半个时辰,她想了想日子,今日也不是旬假,怎么不见一个人来上课?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

    江明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今日穿的自己的衣服,领口滚金的花纹在明媚的日光下晃得她眼花。

    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江明舟怎么连国子监的衣服都不穿了。

    “你还穿着这身衣服?不知道今日是中秋?”

    宋知瑾这才猛然想起,原来现在已经八月中旬了,今日也确实是中秋。

    难怪没人来学舍,原来是放假了。

    “那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江明舟走到宋知瑾桌前。

    “找你出去给我端茶倒水,揉肩捶腿。”

    他轻轻抽出宋知瑾手中的书,反扣在桌子上,一副不许她再看的样子。

    “可是我还要——”

    宋知瑾不想出门,她要学习,要看书,要拿全优。

    “我给你讲个故事。”江明舟打断她的话。

    “有个郎君,他天生容貌俊俏,家境优渥,但他自小身体孱弱……”

    宋知瑾一开始还在认真听,越听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劲,江明舟又开始讲他舍命救下自己这事了。

    “别说了,我去就是了。”

    在他就快添油加醋讲到自己身受重伤之时,宋知瑾终于喊停了他。

    “宋四,你最近真是读书读傻了,往日里你听到自小体弱便喊停了。”

    他倒是挺注重细节的!

    宋知瑾双拳握紧,真是气死了,方才还想读书,现在是一点也不想了,只想打人。

    *

    许久都未在街上闲逛,街上诸店都在节前结络新面,门前装潢皆是一新。

    许多店前都竖起了画杆,杆子上悬着锦旗,多是长安城中酒家,赶着中秋卖新酿的酒。

    江明舟对京中的酒馆相当熟悉,酒店的老板一见是他,便恨不得立马伸手将他拉到店中去,不过碍于江明舟喜怒不定的性格,不敢罢了。

    江明舟转进一家酒舍,不过一小会儿,便提了一小坛酒走出来,扔到宋知瑾怀里。

    又一路带着她四处转,一路走一路买,她手上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在她再也拿不下手里的东西之前,江明舟终于找了个酒楼坐下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一轮圆月在渐暗的天色中越发明亮起来。

    上一世的在京中的中秋,第一年她是在宋府过的,但因为那时她与宋府的小辈相处得都不好,于是整个中秋,她都是窝在小院中和云灵一块过的。

    后两年,是在常荣郡王府中,有一年是被打得趴在床上边养伤边过的,最后一年则是被关在小黑屋里,一个人呆坐到天亮。

    端菜的小二鱼贯而入,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之后,才退了出去。

    “吃吧,今日我请。”

    宋知瑾抬头望他,倒是没想到,重生后的第一个中秋竟然会是同江明舟一起过。

    见她直愣愣地看着他,也不动筷子。

    “真读书读傻了,饭也不会吃了?等着我喂你?”

    他调笑着说话,当真夹起了一块酥肉放到宋知瑾嘴边。

    却没想到宋知瑾真张嘴接了这块酥肉。

    江明舟征住,呆呆地看着宋知瑾咀嚼着酥肉,她一侧的脸颊微微鼓起,纤长的眼睫一起一落。

    “味道不错。”

    手里的筷子还悬在半空,江明舟脑子一瞬间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些什么。

    “怎么了?”宋知瑾终是意识到了他的异常。

    她看了一眼呆住的江明舟,又发现了他僵在半空的手,顿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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