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

    见面可以,不过不能由这人选地点,宋知瑾随意指了间屋子,让那丫鬟将她主子带过来,她只等半刻钟,若是不到,她就走了。

    宋知瑾在这间空屋里寻了处地方便坐了下来,又觉有些无聊,便从布袋里掏出了一本书看。

    屋门大开,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宋知瑾察觉有人来了,视线从书册上移开转向门口。

    来人也穿着国子监统一的学子衣服,那张脸宋知瑾也认得——秦雯。

    她如今的样子好似与原来那副她惯常的病美人的样子不同了,往日里见她头上总是精致的淡色首饰,如今却换成了古朴素钗,人也不似原来病恹恹的样子了,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些。

    宋知瑾不知道她这改变是因为什么,想来或许是身体转好了。

    不过,秦雯怎么会和江明舟扯上关系?

    她不动神色,默默地收起手上的书册,旋即起身,秦雯与她见礼,她也微微回礼。

    *

    大荣元景八年,初冬。

    京城的冬日青砖覆雪,红梅盛放,造就笔墨下又一番诗意。

    与文人吟诗作画的雅兴相反,冬日的严寒带给一些人的只有延绵不断的病痛。

    “我今日好些了,能打开窗户让我看看外面吗?”

    面前老嬷嬷方见她乖乖喝完汤药,才舒展开来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她语调柔和地劝道:“娘子,你身子才见好,可是放纵不得一点,若是病情反复了,可要叫夫人劳心。”

    说都说道这份上了,此事已然是无望了。

    大半个冬日里,女子也未曾得见雪景。

    深冬,母亲要到城外寺中禅修几日,女子趁着家中不察偷跑了出来。

    其实她只是想看看冬日里的京城究竟是什么样,因为自她出生起,即便长安年年落雪,她从未见过。

    她将自己最厚的衣服穿上,外头还特地披了件丫鬟的毛篷,趁着大雪混了出去。

    头一次自己出门,还是在冬日里,她兴奋极了,甚至都连冷也不觉得。

    才刚走不远,路过一处酒楼前,便被几个醉了酒的流氓拦住,她万般无措,几个身高和力气都大她许多的男子朝她逼近,她刚想大声呼救便被捂住口鼻。

    就在她满眼含泪,奋力挣扎之际,一个少年出现了,他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同她差不多大。

    他从流氓手中将她救下,却没有管她,将她扔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自己回身将那几个骂他多管闲事的流氓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窜。

    宋知瑾听完故事,甚至都懒得猜测,都不需要猜,这个身娇体弱的姑娘定然就是秦雯,而救了她的想必就是江明舟了。

    简直和话本里的情节一样,除了把主角的扔到角落以外,不过如果是江明舟的,好像也很正常。

    “看来你已经猜到我说的这两人是谁了,今日我来就是想问,你心中可有江大郎君?”

    按道理来说,这事属于宋知瑾自己的事,她大可不答,而秦雯若是当真属意江明舟,想问问好像也很正常。

    可宋知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从那个像话本一样的故事里开始就很不对劲。

    至于她为什么联想到话本,便是因为这几日江明舟每天把一堆话本堆到她面前,让她找出在一堆话本里找到一本最好看的,好让他旷课去校场带教无聊时打发时间用。

    她本来不想搭理他,但他一直絮絮叨叨地,宋知瑾只好每本都随意翻了几页,胡乱给他挑了几本。

    她记性好,随意翻看的东西也能记住,譬如此刻,她与秦雯就像两个话本人物,正为着男人的心中归属争执不休的两个怨妇。

    宋知瑾一阵恶寒后,突然福至心灵,她果断开口。

    “江明舟,你在吗?”

    对面秦雯的表情已经难以用语言描述了,似是万般情绪都涌上了她的双眸。

    赌对了!

    一只鞋从门侧伸出,江明舟的身影出现在宋知瑾的视野之内。

    不枉她看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话本,听墙角这种事情原来还真的存在。

    “聪明啊宋四,裴老还教你卜卦了?”

    还不是多亏了你的话本,宋知瑾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出门走了。

    “你的事,自己解决。”

    江明舟没看秦雯一眼,跟着宋知瑾走了,“不认识她,我又新得了几本话本,帮我看?”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只留下秦雯一个人在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仔细回想着自己的计划和步骤,虽然一开始并不算顺利,但是不管是宋知瑾还是江明舟都顺利地到了这里。

    其实她很清楚,江明舟心中是有宋知瑾的,但是他还不敢确定宋知瑾的心意,因此也不敢轻易开口,而宋知瑾看起来还没有开窍。

    不过骑射比赛之后,往日里总招女子厌弃的江明舟忽然变得耀眼起来,这让秦雯的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那个故事是真的,她心中确实有江明舟的一席之地,只是她一直在等江明舟变得好些,至少不要让旁人觉得嫁给他是件不好的事,而没想到,在时机还未成熟之时,宋知瑾就这么突然地闯入了她的计划中。

    骑射比赛上,江明舟勒马回首时,她就站在宋知瑾的位置附近,即使距离遥远,她也知道江明舟在看的就是宋知瑾,他的目光灼灼,简直烫伤了她的心。

    她直觉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便想着若是能有机会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好不过了。

    趁着宋知瑾还没开窍,她便想将她引出来,让江明舟听听宋知瑾对他的抗拒,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秦雯恨恨地将手中的那柄画了一叶轻舟的团扇用力扔倒地上。

    狠狠踩了两脚之后,转身离开。

    *

    宋知瑾今日犯懒,死活不肯出门,于是江明舟便跟着她一起吃云灵做得清淡小菜。

    他胃口好,吃什么都香,往日宋知瑾和云灵吃完菜总会剩下些,每次他来了都能将菜吃干净,对此宋知瑾倒是十分满意。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一道散步消食,江明舟本来与她并肩而行,却忽地落后她几步。

    宋知瑾驻足转身,却看见江明舟站在原地,一双漆黑的眸子望她。

    她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又想起来秦雯问的那个她没有回答的问题。

    “刚才——”

    “我对你没有一点非分之想,我待你同明熙他们一样。”

    江明舟愣住只滞涩了一瞬,便调侃道:“慌什么宋四,你便是有点非分之想也是正常的,毕竟你还威逼人家给你脱过衣服。”

    听着他越发不正经的语气,宋知瑾脚下默默挪了几步,企图离他远一点。

    一只手把住她的胳膊,便被拉得同江明舟几乎贴近在一起。

    “若我当真对你有非分之想,你会如何?”

    宋知瑾蓦地忆起他在欢呼声中回望那一眼,那时她剧烈的心跳声一点都不似作假,于是她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心态抬起了头。

    月色明朗,宋知瑾只望了一眼,却见他眼中全然是调笑之意。

    她心中一震,通体生寒。

    她上一世仿佛也见过类似的眼神。彼时她偶然听见有人夸赞元程,那时她还希望融入贵女之中,便搭了句话,说了路遇元程得助之事,夸了几句元程之后,便收获了这样的眼神。

    不合适的圈子始终是融入不了的,她夸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们评说,不要因为元程偶然相帮就想赖上人家。

    她当时慌张解释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却只收获了嘲笑。

    思及于此,她顿时将刚生出不久的莫须有的想法都从脑中摒除,后退几步拉开了同江明舟的距离,双眸垂向地面。

    宋知瑾闷着头说了句:“不可能。”

    语气里的抗拒之意显而易见,江明舟的原本就维持得艰难的笑脸再也不受控制地僵在脸上,但宋知瑾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两人间的气氛仿佛凝住。

    许久,宋知瑾脚下步子一动,正欲说点什么,江明舟便匆忙道:“当然不可能,骗你的。”

    江明舟说完这句倒是步子动得比她更快些,说了句“还有事要办便”走了。

    背影有些落寞,只是宋知瑾没有抬头看。

    *

    接下来的日子里,宋知瑾同江明舟的相处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宋知瑾总感觉江明舟同之前又些许不同,倒也不是不同她说话,只是没有总和她单独待在一处了。

    他们就像是回到了刚认识不久的那段时间。

    她那时还因为江明舟的救命之恩任他差遣,但又因为不熟悉他的品性,时常担心他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不过他那时也都只是嘴上说说笑笑,吓唬吓唬宋知瑾。

    这样的日子持续着,不日便到了旬假,为了跟上武学的课程,宋知瑾近日来一有时间就给自己加练,便是放假时间也会被她拿出来练习。

    不过,因着昨晚看裴老新整理的游记手稿入了迷,她睡得晚了些,早上被云灵拉起来吃了饭,只练了一个时辰便觉累到不行,于是只好灰溜溜地回了屋子午睡。

    迷糊了一会儿,宋知瑾正要转醒,便听见门外有人走进来,她一开始以为是云灵,但脚步声越近她越觉得不像。

    她没有睁开眼睛,还是装作一副沉睡的样子,等待这人的下一步动作。

    这人走路脚步很轻,走到她休息的榻前便站定了。

    宋知瑾假装呢喃着将身子一转,因为担心这人意图不轨,将藏在袖中的旋镖握在右手中。

    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于是宋知瑾又翻了身,将身子躺平。

    轻微的动静响起,宋知瑾神经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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