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变

    银坚并没有逗留太久,很快又回来看虞怜的情况,蓝衣谋士看主子进来立刻乖觉地闭了嘴,虞怜嘴角紧绷,心里思忖着他的要求。

    银坚一向敏锐,今天却因为虞怜的苏醒和西凉大捷,心情有些激动,竟然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他搓着手呵呵笑道:“今日真是连连大喜,我已经传令下去,一会要举行隆重典礼、祭拜祖宗英灵、感谢长生天福泽庇佑。阿昭,你身体还受得住吗?”

    虞怜并不做他想,满脑子还只是蓝衣谋士方才的话,舅舅待自己好确实是不假,可他坐在北境王的高位上,并不能只顾及自己一人,他有他的使命与担当,更有许多无可奈何。

    蓝衣谋士的要求,是否也正是整个北境的民心所向?

    他们希望看到的不是一个娇弱的、缠绵病榻的公主,而是像当年母亲那样,跨着玉龙神驹、手执烈焰长枪的英勇将军?

    她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蓝衣谋士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她内心深处一块极其隐秘的所在悸动了。不知有多少个绝望而无奈的黑夜,母亲一袭嫣红披风、乘着雪白神驹驰骋沙场的身姿,隔着十数年的风霜雪雨,入梦而来。

    困在皇宫的高墙里,困在文家的深宅时,再到后来困在自己与文骋的那一段孽缘里,母亲的音容笑貌总是她心底最温暖的所在,也是她力量的来源。

    她确实向往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那样的阳光明媚,那样的热烈纯粹,心里只有赢下这场战争,然后在碧蓝的天空下、躺在草坡上晒太阳。

    可是……

    “阿昭?”银坚笑着环抱了她一下,食指屈起来敲敲她的脑门,“在发什么呆呢?”

    虞怜心不在焉,一旁的谋士眯起眼,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影。

    “没事,大概是有点累了,”虞怜揉揉脸,“舅舅刚才说什么,一会要举行隆重典礼?”

    “嗯,一会我要带着你共同祭拜长生天和神灵,你身体还撑得住吗?”

    这一次不光是蓝衣谋士,虞怜也反应过来了。她垂下眼思忖片刻,抬起头看向蓝衣谋士,淡漠道:“先生说的事我会考虑的,我和舅舅有些话要说,您先忙吧。”

    蓝衣谋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行礼告退。银坚打量着蓝衣谋士的背影,皱眉道:“书生和你说什么了?他这个人心里只有权谋和战事,你不用在意。”

    虞怜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舅舅,我来北境时间不久,中间还昏迷了这么长时间,确实不太知道北境的风土人情。在我们……”

    她突然卡壳了,银坚也领会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以及她吞下去的两个字究竟是什么。他那欣喜的神情像是被人浇了一泼数九寒天的冰水,彻底冷了下来。

    原本还热烈欢喜的气氛一寸寸凝结成冰,虞怜抿着嘴,抬眼觑着他的神色,勉强说下去:“……在大周,能共同祭拜天地祖宗的,只有帝后……”

    “闭嘴。”

    银坚冷冷地说。

    虞怜闭上眼,心里半是懊悔,半是解脱。

    “王上,你得明白,我不是我的母亲……”

    半晌,她轻声说道,眼神里交织着温情与悲悯。

    “她已经离开了。”

    王帐外。

    蓝衣谋士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下脚步、抱着双臂静静立着,看着王帐的方向。卓娅端着庆典的服饰正要进去,却被他拦住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砰”,像是瓷器被重重摔在了地上。卓娅吓了一跳,蓝衣谋士却像是早有所料似的,叹息着摇了摇头。

    “咱们这位公主,倒也真是一位不谙世事的……”他感慨道,“卓娅我问你,如果一个女子被丈夫抛弃,被仇敌和丈夫一起追杀,现在只有一个男人能保护她,也愿意保护她,你说她应不应该选择这个男人?”

    卓娅放下金盘一拍大腿:“当然选啊!傻子才不选!”

    蓝衣谋士点点头:“可不是,傻子才会拒绝。”

    不料卓娅眯起眼笑道:“不过先生如果说的是公主和王上,那就不一样了。”

    蓝衣谋士万万没料到卓娅居然也看出来了,看来女人,尤其是年长的女人在某方面的敏锐度比男人要靠谱许多。他兴味盎然地请教道:“有何不同啊?”

    卓娅掰着指头道:“第一,咱们王上为了银璃殿下,至今没有婚娶,十多年后看到银璃殿下的女儿却热情似火,因为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银璃的影子。”

    “第二,阿昭公主已经成了婚,虽然如先生所说,她的男人不是个东西,但两人毕竟相处了三年,心里必然还有情感,只是她自己不敢承认而已。”

    “第三,”卓娅神秘兮兮地眨眼,压低声音,蓝衣谋士立刻附耳上前,“阿昭公主昏迷时,我听到她在喊另一个人的名字。”

    “哦?是谁?”蓝衣谋士眼睛闪闪发亮。

    卓娅却坏笑着摇头:“其他的都能告诉你,这一条说了王上可不会放过我的。”

    蓝衣谋士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以我看来,影不影子的不重要,保住命、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经。”

    卓娅从鼻孔里吹出两团不屑一顾的气:“呵,男人。”

    银坚和虞怜没有听见两人的八卦,现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两人脸上都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我不会去的,”虞怜再一次重复,“不论你说什么,不论是以女儿还是以外甥女的身份,我都不会去。”

    “为什么?只是一次典礼而已。”

    虞怜索性把话彻底挑明白:“……母亲告诉过我,当年你登上王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祭拜天地祖宗,求娶她为后。”

    银坚被一击命中心脏,沉默了,虞怜继续道:“如果只是庆祝战事大捷,王上一个人祭拜天地祖宗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带上我?”

    “……你究竟知不知道,为了隐藏你的血灵,为了不让你去攻打你的大周,”银坚刻意把“你的大周”四字咬的很重,“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要冒着多么大的风险?大周人抛弃了你、现在要把你赶尽杀绝,我用尽我的一切保护着你,现在却连一个请求都不愿意答应,你到底有没有心?!”

    虞怜难得地红了眼,倔强道:“那不是请求,我不去。”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银坚控制不住地吼起来,血气涌上心头,“北境人人都在说你立场不明。刚才将军们还在说你的血灵强大至极,如果不站在我们这一边,甚至倒戈向大周,那将是对北境一大威胁。他们逼着我,逼着我在开战之前软禁你!”

    虞怜深深吸了一口气,疲惫道:“……那软禁我吧,如果能让他们安心。我不能当那个让你为难的人,要是他们想要我的命,拿去就是了。”

    “阿昭!!”

    银坚愤怒到了极致,双眼赤红,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浑身颤抖地走出了王帐,虞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传令下去,即日起公主软禁在王帐,只有巫医、侍女能出入,”银坚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还带着竭力克制的愤怒,“什么时候她想和我说话了,再来报我!”

    十五日后,深夜。

    卓娅蹑手蹑脚地走进帐篷,看床上有一个蜷缩的人影,心道虞怜又和衣躺下了。

    自从被软禁在王帐里,虞怜的性情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她虽然心事重重,却是个好伺候的主子,还十分好奇北境的风土人情,经常问这问那的。

    可是那一日和银坚争执过后,虞怜就再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个字,作息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她吃得极少,送进去的饭菜动也不动又端了出来;她经常在白天昏睡,晚间又爬起来,也不点灯,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有一回卓娅想进去给她加被子,一走近才发现虞怜睁着眼、双眸空洞地望着账外的星空,神色木然,那模样看得她都心酸了起来,劝解道:“殿下,别多想了,快些休息吧。”

    虞怜眼珠转动了一下,半晌才缓缓看向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卓娅,他也不要我了吗?”

    像是无力的诘问,又像是不甘的自嘲。

    “王上只是一时气恼,觉得您不懂他的苦心。”

    虞怜却摇摇头:“是我自作自受……”

    卓娅有些心疼,想安抚地摸摸虞怜的手,却在触摸到手腕时吓了一跳——她的肌肤冰凉,骨骼愈发分明,触感简直不像活人。

    她大着胆子多看了几眼,发现短短几日的光景,虞怜清瘦了许多,面上竟然显出不正常的灰白色。

    那种气色,她只在将死之人的脸上见过。卓娅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抽回手连滚带爬就去禀报银坚。

    不料银坚只是挥了挥手,他正忙着制定攻打大周的详细计划,整夜整夜地不曾合眼。卓娅仗着自己服侍过银璃的情分,斗胆问了一句:

    “王上,是真的不打算管公主殿下了吗?”

    银坚从成堆成堆的战报和地图上抬起头,双眼里尽是血丝,他森寒的目光像是一把锐利无情的尖刀:

    “北境不需要无能的公主,我也不需要任性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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