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兵

    这天晚上,虞怜难得地早早入睡了,却依旧睡得很不踏实。

    睡梦里的她攀登着一座直耸入云、看不到顶峰的山。她的身体仿佛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不知疲倦地爬了许久,回头向山下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哪里还看得到什么身后的风景,脚下只能看到洁白的云朵。

    虞怜下意识地想停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攀登这样一座高山,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大脑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要追上前面那个人。

    前面的人?

    她疑惑地抬头,不远处果然有一个浑身闪烁着银光的人,也在气喘吁吁地攀登着。虞怜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她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而且这一幕,似乎自己在不断重复地梦到。

    虞怜一向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毕竟她自己的本领就是窥探人心,她知道大部分鬼怪不过是野心与贪欲的产物,是人们编造出来哄骗世人、从而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鬼蜮哪里有人心可怖呢。

    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向前迈去,她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似的,越爬越快,越爬越快。谁料前面的银色人影也加快了速度,两人都飞快地向云端爬去。

    虞怜忽然想起来,前几个夜晚梦境的结局——银色人影最终消失在了云端,下一刻她就醒了。

    “等一等!”虞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出乎她的意料,这一次那银色人影停住了动作,突然转过头,虞怜终于在梦境里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怎么会是你?”

    她大吃一惊,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梦境里居然会出现这个人,这个可以说和自己毫不相干、甚至有梁子的人。

    自己没有梦到银坚,没有梦到李寒衣,甚至没有梦到文骋,怎么会偏偏梦到他呢?

    没等虞怜想明白梦里自己的想法,她就睁开了眼。

    周围漆黑一片,看样子还是半夜。一开始虞怜有些睡懵了,以为是自己惊醒了,她的胳膊突然被人晃了晃,耳边响起一个男子压低的嗓音:“殿下,你醒了?”

    虞怜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僵住了,视线不敢置信地移向他的脸,竟然和梦里的那张脸重合了——

    是银素。

    自从她回到北境,也不知道是银玄警告了,还是担心不轨之举被银坚发现,银素始终没有靠近她。她知道此人心性如同孩童,脾气阴郁古怪,但其实做不出什么阴险的恶事,那一晚趁火打劫想占自己便宜,大概率也是血气冲昏了头。

    她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可是为了银坚江山稳固,并不打算和银素深究此事。

    后来自己昏迷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把当年的事情捅给了银坚,银坚一怒之下把银素关了起来。银玄戴罪立功,为了捞弟弟出来上了战场。

    “你哥回来了?”这是虞怜想到的唯一解释,她皱了皱眉迅速打量了一下自己,衣着还算妥帖。她半坐起来,和银素拉开一点距离:“你不知道我被软禁了吗?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要命了?”

    银素没有回答她这一连串问题,简单地说道:“殿下,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虞怜沉默了一瞬,有些好笑:“救我?为什么要救我?”

    “今日所有的亲王都聚齐在议事,逼着银坚杀了你。他不同意,亲王们明天会给你送来毒酒和匕首,让你自裁,不然就连带着银坚一起杀了,换银云来当北境王。”

    虞怜紧紧皱起眉,万万没想到自己软禁这短短几天,事情居然急转直下,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心里半是焦急、半是对银坚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不会和亲王们闹翻的。

    但她面上还是没显露出分毫,泰然自若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银坚把你关了起来,逼你哥哥出征,你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帮他跑腿?”

    嘴上虽然这么说,她忽然想起梦里那个人影转过身、露出银素的脸。

    银素撇撇嘴,像是预料到她有这么一问似的,不屑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扳指、丢给虞怜。虞怜伸手接住,对着星光看了看,是一枚虎/骨制成的扳指,打磨得很光滑。这是当年她母亲远嫁大周之前亲手为银坚所做,正是银坚的贴身之物。

    “现在你相信了?”

    虞怜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像是黑夜里两条不起眼的小鱼,悄悄从王帐溜了出去。周边的守卫正聚在一起呼呼大睡,走过他们身边时,虞怜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

    银素小声催着她快走,虞怜随手从一个醉倒的护卫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牢牢攥在右手,随时防备着有人发现他们。

    两人悄无声息地游过一个个营帐,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土坡下。虞怜对着星光擦拭着匕首,正要问银素下一步的打算,以及银坚到底答应了他什么条件,来救自己出来,突然匕首上寒光一闪,映出另一把兵器的冷光!

    劲风直直向虞怜的后心扑来,她反应极快地就地一滚,转身用匕首挡在心口前,正好格挡住银素凶猛致命的一击:“……银素!”

    银素右手执着一柄长刀,闻言冷笑起来:“什么银素,你们北境人真是太好骗了。”

    说着左手反手摸出一把短剑,直直向虞怜腰间刺去,虞怜闪避不及、只觉得一阵剧痛、温热的血液迅速浸湿了衣袍。

    她咬着牙,额上已经满是冷汗道:“……你是,大周人?是谁派你来的?”

    假银素嘲讽道:“死到临头的人了,知道那么多做什么?我听说你有一种妖法,可以迷惑人的心智、为你所用,不如让我见识见识,我也能让你干脆利落地上路。”

    说着旋转了一下插在虞怜腹部的短剑,她闷哼一声,假银素又一把抽出短剑。虞怜踉跄着后退几步,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付你这种杂鱼,还用得上血灵?”

    “秋狩节上你为了对付那个刺客,二话不说就用了血灵,怎么?轮到救你自己的命,反而舍不得了?”

    秋狩节?

    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难道说此人并不是今晚伪装成银素刺杀自己,而是……

    “你把银素怎么了?”

    假银素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你终于想起来问了——没怎么,不过是在他的茶水里下了些毒,让他暂时不能行动,然后趁他熟睡、一刀抹了他脖子而已。”

    虞怜嘴唇颤抖起来,虽然她对银素全无好感,却万万没想到真正的银素已经死了,只是她想起了银玄,那个对弟弟无微不至、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弟弟回来的银玄。

    平心而论,虽然银玄没有臣服银坚,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虞怜很清楚,银坚也很清楚,银玄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自己的弟弟银素,所以在银坚抓住银素后,银玄立刻乖乖就范了。

    虞怜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还在汩汩涌出,她颤抖着问:“这是,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假银素欣赏够了她的表情,才慢悠悠说道:“三年前,白骨山下。”

    虞怜浑身一震,三年前她和银玄银素在白骨山初遇,后来他们在山下分道扬镳,命运的悲剧就此缓缓拉开帷幕,虞怜选择进京、踏上那条注定残酷的道路,银玄和银素则怀揣着刺探到的沉银矿机密,准备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北境。

    谁也没有料到,杀手已经不知不觉间跟上了兄弟俩,或许就在某个平凡的午后,或者是安宁的黑夜,在银玄放心地沉沉酣睡时,大周的杀/手一刀抹断了银素的脖子。

    银素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周杀/手。而银玄浑然不觉,竟然对杀了自己弟弟的仇人继续关怀备至,像以前一样有耐心。

    虞怜觉得后背发凉:“你为什么没有杀了银玄?”

    “银玄的血灵是用毒,不太好模仿。更何况他城府太深,装不好会被银坚看出来马脚的,银素可就简单多了。”假银素得意洋洋地说,“我在他们身边跟了一个月,就摸清楚了。三年了,银玄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真是残忍。”虞怜垂下眸子,这样评价道。

    “我残忍?”假银素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北境人屡屡骚扰我大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不过是杀了其中一个北境人,你一个叛国的逆贼,有什么资格说我残忍?”

    他倒是自觉站在正义的一边了,真是讽刺至极。

    “那么今晚呢?为什么你今晚没有像杀掉银素那样,干脆利落地杀了我?”虞怜抬眼看向假银素,面无表情道,“等明天银坚发现时,你都已经逃到大周边境了。”

    假银素盯着她的右手:“因为我的任务不只是多杀几个北境贵族,更重要的是弄明白你们这种被叫做血灵、被北境蛮子奉为神明之力的妖术,究竟是什么。”

    虞怜笑了:“那实在抱歉,你抓错人了,我已经没有血灵了。”

    假银素第一次露出惊异的表情,他死死盯着虞怜,像是恨不能把她吞吃入腹:“……你说什么?”

    “我没有血灵了,”虞怜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不然刚才你的短剑,只会扎进你自己的脖子,你也根本没有机会近我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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