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江胜庸眼神悠悠,“寒将军的死,果真可惜。那样的国之大将,却成了党争的牺牲品。只可惜,当年爹也是如履薄冰,只在暗中小心翼翼令人找过一次寒将军被害的证据,可是一无所获。在下判决书时,爹也只能默认了他的通敌之罪,最终寒将军死于惨烈的车裂之刑,听说他的妻子在被抓时也自刎了。他还有一个遗孤,在被追捕的时候落了崖,粉身碎骨,可怜寒将军半生为国,未死在战场,却被害的家破人亡。”

    听到说遗孤落了崖,江乐瑶想:定是那些追兵可怜寒将军,才传出了这个假消息,让穆易辰得以偷生。

    江乐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爹,那当年害了寒将军的人,到底是谁?爹可知道?”

    “……当年,寒将军一直带着乾王东征西战,立下不少战功,从而乾王在皇上的心目中比其他皇子地位更重,若不是寒将军最后被告通敌卖国之罪,牵连了乾王,只怕皇上有心立乾王为储君。而寒将军的罪名就是几个皇子之间暗相争斗,打击乾王的一个手段。”

    “那应该是乾王连累了寒将军才是。”江乐瑶不满地纠正了一下。

    江胜庸又道:“寒将军被审时,说过乾王身边的一个叫谭侃的为他送了假消息,才导致三万将士全军覆没,并非自己通敌卖国,可那个叫谭侃的,那时早已经不知去向,最终没有证据为寒将军正名,还是被判处极刑。到现在那个幕后主使,是太子还是已经被关了多年疯癫了的三皇子,或者他们手下的哪个臣下,早已石沉大海。”

    “谭侃?”江乐瑶捕捉到这个名字,“只有这个叫谭侃的人,才知道那幕后主使是谁?”

    也就是说,找到他,就能知道那个幕后主使,就能为爹正名。

    江乐瑶陷入沉思,这个人要去哪里找?

    她抬眸看看眼前的江胜庸,决定还是暂时不让他老人家知道自己的想法,找谭侃需从长计议。

    ***

    自江乐瑶和穆易辰那日在陈黛君面前明示了二人的关系后,陈黛君和江乐瑶相见时的气氛便不可描述的变得微妙。

    这日正是闻香书院成立十周年的日子,上一世就是这一天,胡灵芸被后院那刚摞放在一处不久的椽木压断了腿双腿。

    至于是不是陈黛君所为将那捆着椽木的绳子解开,一会儿便知分晓。

    午后,江乐瑶与江重尧一同坐车来到书院,他们是第一个到,帮着老师和沈从华准备一会儿写字对诗的笔墨纸砚,以及酒宴时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

    江乐瑶一来,趁着他们说话间自己先去了后院,检查那捆着椽木的绳子。

    摞着与自己半身多高,粗细不同的椽木叠放在墙根,江乐瑶左右来回细细看了两遍,确定那绳子绑着死结,不放心又专程用手晃了晃,绑得很紧实,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

    确认无误后,江乐瑶才来到前院,这时胡灵芸也已经到了。

    她像一只见到鲜艳颜色便往上飞舞的蓟马虫,正紧紧跟随在沈从华身边,沈从华便拿了一沓纸,让她安安静静地坐到教室里边的一张桌上,把纸张都各自裁成两张。

    看到江乐瑶过来,她如看到救驾天神般高兴地喊:“阿瑶,快过来帮我!”

    江乐瑶过去帮她一起裁纸,刚坐在桌子一边,她却丢下江乐瑶又跑去跟着沈从华。

    看她满脸堆笑地走来走去,江乐瑶庆幸,这一世能避免悲剧的重演。

    江乐瑶一张一张地裁纸,很快小生员们也陆续到来,陈黛君紧随其后,与江乐瑶二人一见面,似乎并没有发生之前大都督府那日的事一样,还是如常嫣然一笑,江乐瑶也如常称一声“君君姐姐”。

    看似与往常无二的陈黛君,在与江乐瑶打过招呼后便走到一边,向老师沈赫章和江重尧等人见礼,之后她自己找了些事,开始自顾自地忙起来。

    上一世江乐瑶没有专程注意过陈黛君今日在书院,具体什么时间做了什么事,眼下她必须要盯着陈黛君的一举一动,才能抓住她的狐狸尾巴。

    此时,江乐瑶周身围着七八个小生员。

    都是小女孩,叽叽喳喳嬉笑个不停,本来看着陈黛君在离门口不远的方向,只顷刻间她却不见了踪影。

    江乐瑶蓦地起身,从小女孩的围困中钻出来,匆匆跑向院子里。

    冲出门的那一刻,陈黛君正拿着一副卷轴走过来,两人差点相撞。

    陈黛君勾起笑,“怎么了,阿瑶?”

    “啊?哦,没什么,想去方便一下。”

    “……”陈黛君莞尔笑着,没再说话绕过江乐瑶进了屋子。

    江乐瑶反思自己,与陈黛君比,自己的演技还是差一些,遇事太过紧张。

    接下来的时间,江乐瑶调整了一下自己过于绷着的神经。

    在小生员们对诗比赛的过程中,她的视线并未离开陈黛君,陈黛君也一直坐在边上折纸研磨。

    半个时辰的对诗时间结束,便是十周年的宴席开始。老师沈赫章和沈从华以及江重尧,还有老师其他几个国子监的学生坐在教室内一边的长食案上。

    江乐瑶、陈黛君和胡灵芸带着一帮小女孩们坐在隔壁一长条食案上。

    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吃饭兴致极高,不大一会儿便吃满足,在桌案边嬉笑了一会儿后被家人接了回去。

    剩下江乐瑶三个人也融入了老师一桌。

    沈从华邀过江乐瑶二人比邻而坐,胡灵芸不服气地挨着江乐瑶,陈黛君坐在胡灵芸身旁。

    老师沈赫章先举起酒杯欣慰地笑着:“阿瑶、君君和阿芸几个是闻香书院的第一批生员,如今就剩下他们几个还没嫁人,能来一起庆祝,来,你们也一起干上一杯!”

    江乐瑶举起小杯子调皮地笑着:“老师,就算我们嫁人了,也同样会来庆祝的!”

    “不错,阿瑶就算嫁人,还能嫁到哪里去,左不过是城东嫁到城西。”江重尧这句话暗指江乐瑶从相府嫁到沈府。

    沈从华深知江重尧的用意,侧过脸看见江乐瑶冲着江重尧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江乐瑶感觉到沈从华的眼神,斜看一眼,旋即讪讪垂了眼皮。

    众人举杯干尽,沈从华挡住江乐瑶的手腕,温柔地浅笑:“少喝一点。”

    江乐瑶放下酒杯,听到耳边胡灵芸极淡一声:“切。”

    江乐瑶回头间看到陈黛君出了门外一闪的裙角。

    她出去了!

    江乐瑶身体陡然一绷,按时间来算,几人喝了几杯酒后,陈黛君提议去后院醒酒,也就是说若真是她所为,此刻的这个空隙正是她解绳子的时候。

    江乐瑶在大脑中极快的分析了一遍,随后向沈从华说了一声去方便,起身跟了出去。

    江乐瑶秉着呼吸拉开距离跟在陈黛君身后,眼看着她果真去了后院。此刻,江乐瑶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与陈黛君撕破脸的准备。走路步步轻落于地,像一只盯上猎物的猫,准备向猎物突然发出致命一击。

    转过屋角,陈黛君已经进了后院,江乐瑶贴着墙往前挪,临近墙边,她将背和头紧贴在墙上缓缓呼了口气,随后才一点点将头探出去,脸贴着墙看向后院里边。

    不出所料,陈黛君背冲着江乐瑶,站在椽木垛一头,低着头,两只手抬起,明显是在解那绳子的结。

    江乐瑶暗暗佩服陈黛君:果然是个沉稳的,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竟这般冷静,看不出她有任何慌张之色,反倒是自己,两手无措地只能抓紧衣角。

    江乐瑶一直等着,等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说明已经解开了绳子,到时候自己冲出去,抓她个正着。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等了片刻,忽见陈黛君的双手垂下,江乐瑶握着衣角的手一紧,心一提便急步走了出去。

    “君君姐姐,你一个人跑椽木垛这来做什么?”

    江乐瑶看到陈黛君未回头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她心中窃喜:只要你解开一条绳子,你就没有狡辩的借口。

    江乐瑶感觉自己手拿把掐,走路都带着得意,直冲冲地冲过去,冲陈黛君眯眼一笑,“在看什么?看看绳子结不结实,看看这椽木垛容不容滑散压到人么?”

    陈黛君已经彻底感觉到了江乐瑶的来者不善,面对江乐瑶眼下幸灾乐祸的样子,她倒还是一样笑得莞尔,温柔如常:“阿瑶,你,吓了我一跳。”

    江乐瑶又笑,“怕什么?”

    陈黛君弯着嘴角,“我看着近日刚多了这椽木垛,过来看看绑得紧不紧,以免伤到人。”

    江乐瑶被她镇静的气势震住了,有些气,迫不及待想要揭穿她,于是回头细细去看那绑绳。

    当即江乐瑶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只见那绳子还系着两个死结。

    可细细看,与刚才自己看过的相比,明显是有被人扣过的痕迹。

    江乐瑶恨恨地咬了一下腮帮子,自己却是冲出来得早了,这绳子她一时没解开。

    只眼下那一点痕迹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因为任谁当时在绑这个绳子的时候,也不会像自己一样有心去看看它紧到什么程度,与眼下有个对比。这个差距也就只有自己能看得出来而已。

    江乐瑶暗暗出了口浊气,抬起头,转过身,弯起嘴角,“看起来很结实呢。”

    她还不甘心,又绕过一脸镇静的陈黛君走向另一头,细细看去……

    只怪自己太沉不住气,暗暗咬了一下腮内的肉,抬起头,“……都很结实。”

    陈黛君更端起了姿态,笑颜如花:“结实就好。”

    江乐瑶尽量平息自己愤愤的情绪,此番没有顺利揭发陈黛君,好在这次的危险得以化解,胡灵芸保住了双腿。

    只是彼此的关系不可言说的激化了一步。

    宴席上,陈黛君一步步回想,江乐瑶之前的双眸中对自己流露出的敌意,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很早她就怀疑自己了。

    回到宴席时,江乐瑶因近日心事颇多多喝了几杯,散席时已经是晕晕乎乎,江重尧虽说不至于醉,但沈从华也不放心都是晕晕乎乎的兄妹二人,于是自己前去相送。

    路上,江乐瑶坐在车里很不老实,一会儿哭唧唧,一会儿又呵呵笑。

    江重尧已经向沈从华说了妹妹与那穆易辰没有了来往一事,此时的沈从华亦知道江乐瑶心中的不快。

    江乐瑶趴在车窗,时不时向骑着马的沈从华伸手,迷离着双眼,喃喃不清:“从华师兄,你,你跑那么远做什么?靠近一些,让我掐你一下。”

    沈从华软语安抚:“阿瑶,坐好,一会儿当心晃着难受。”

    “嗯~”江乐瑶突然撒娇地哼哼一声,“让我掐一下嘛!我手痒。”

    她把半个身子和整个头探出,胳膊越伸越长,露出糯白如脂的小臂,红潮生面,瓷白的双颊泛着樱粉。

    她继续喃喃着:“从华师兄,靠近些嘛。”

    下一秒却被前方马上赫然挺立,脊背如松的穆易辰唬退声音。

    看着车内醉酒的江乐瑶,穆易辰的眉心皱成深深的一道川字,他的心绞痛,差一点就要下马冲过去把她塞进车里。

    车内的人却“呵呵”笑了一声,道:“是穆指挥使,你这是又要去哪里消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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