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和风定3

    “你这又是什么吸引我注意的路数?”观婳奇道。

    她觉得宫九有时很像一只受过伤的狐狸,喜欢默默蜷在角落舔舐伤口,又因为缺乏安全感,表现在外的,就是十成十的阴晴不定。

    可九贵人阴戾深沉喜怒无常,却实在美貌。

    “什么吸引你……”宫九握紧拳头,形状漂亮的薄唇抿了起来,“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那就是纯粹的想打架?观婳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拿起从不离身的麟嘉刀:“要打去竹林打。”

    听风别墅的前后院可经不起两人的造作。

    围绕听风别墅潺潺流淌的流花溪两岸皆是翠竹,在初夏的晨光中绿得新鲜而温柔。风一吹,绿雾似的竹海就摇晃起来,泻碧流翠,绿生生的像一泓漫在空中的湖水。

    观婳今日着得仍然是黑。黑裙箭袖,走在竹林间,却一点也不显得压抑,反而有一种别与武人的文采风流。

    宫九则身穿一袭雪白锦袍。他本就姿容清朗,又满身贵气,与观婳遥遥相对,不像两个江湖好手比武切磋,倒像是公子小姐在竹林玩乐。

    有风吹过,拂起白袍宽大的衣摆;竹叶簌簌抖动,宫九过分苍白的脸掩在阴影中,略显妖异的幽黑凤眼,露出一抹森冷寒芒。

    剑起,就是一式“北斗回杓恰指寅*”,观婳只来得及捕捉到宫九拔剑出手、气劲震荡鼓起衣袍的刹那,一点太□□金似的剑尖就已悍然刺至身前。

    观婳腿脚不动,人已轻飘飘如幽灵般滑向一侧,赤红的龙影盘在麟嘉刀漆黑的刀背,隐隐有腾飞之势。

    刀刃划出一道残影,与宫九手里古朴而锋利的长剑铿然相交十数招。剑啸刀鸣,短兵相接时,气劲抵角,无一人肯先退一步。

    内劲胶着间,宫九双腿一松,缩步时长剑电闪而出,他以道家正派的《紫宸剑法》起手,衔接的却是以柔克刚的仙子剑法《绕画楼》,连绵不断的剑气缠连着麟嘉刀,刺眼的剑光一时阻隔了刀客的视线。

    宫九准确捉住了观婳分神的瞬间,长剑极速一转,就是一着源自邪派剑法的“山魈毒影”,剑芒诡谲如蛇信,浸满凛然杀气,舐向观婳的双眼。

    观婳抽身疾退,到底迟了半秒,剑锋在右臂划下一道伤痕,只觉手臂一痛,三寸长的伤痕就已溢出鲜血。

    对面的白衣剑客停顿片刻,视线飘向她小臂的伤,垂了垂眼,又捏紧手里的长剑。

    宫九本就身量很高,一条泛着银光的锦带束起劲瘦的腰,将他的身材勾勒得更加修长。几世轮回锤炼出的杀气与剑意,让本来就充满危险感的剑客更富压迫之感。

    观婳并没有因受伤而乱了方寸,相反,她很快就琢磨出宫九邀她比武的目的。

    她虽然已清除了三只诡物,但并未正面对上过什么宗师高手。借助诡物使出的“大江翻澜”固然无人可挡,但那更像是一种消耗巨大的压箱底大招,不能轻动。

    宫九的剑节奏快、剑招多变,对敌经验丰富,让她叫一声“老师”也使得。

    观婳忽然感到一阵血液似要烧起来的快/感,品味到一种前世坐过山车、跳楼机时肾上腺素飙升的乐趣——

    “再来!”

    剑光一闪,宫九又使出一种亦正亦邪、亦刚亦柔的剑法,剑招古朴浑厚,几乎寻不到一丝破绽。

    面对眼前水泼不进的剑光,观婳索性脚尖一点高高跃起,人刀合一,整个人如贯日长虹,竟似是用刀法复刻了叶孤城的“天外飞仙”。

    宫九面上露出一丝愕然,手中剑意一振,人却侧起避开了一往无前的刀锋,转瞬已逼近刀客的背后,剑锋直抵她的背心。

    只看刀影一闪,观婳用刀柄从前至后狠狠敲向宫九的右肩,他吃痛低哼,刚想退,就见一片几乎一模一样的《绕画楼》被身前之人使出,眨眼间,刀锋已逼向他的喉头。

    宫九将头向后一仰,麟嘉刀也同时下偏,只在他的锁骨处留下不深不浅的一道血痕,几乎复刻了观婳手腕处剑伤的大小。

    风起,萧萧流过片片竹叶,吹出一阵穿林打叶之声。

    “你看过的招式,都能记住?”宫九退后一步,剑尖下垂,低道。

    观婳道:“记是记得住,使出来只能照猫画虎。”

    她没见过叶孤城用剑,也没见过陆小凤版的天外飞仙,人刀合一,参考的是宫九当日对付地牢蛇怪的招数。

    模仿时当然也必须进行微调,因为她用得不是剑,而是刀。

    宫九眉眼微动:“……剑非刀,你应该用你的刀法对敌。”

    观婳轻轻一笑:“我知道,只是看你变招变得开心,也想玩玩。”

    说罢,她对着青年招了招手:“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别站那么远,过来一点。”

    宫九蹙眉,不知气氛为何忽然松弛,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你要做什……”

    电光火石间,他瞥到自己衣襟前的一点血迹,恼道:“若是这个,你想都别想!”

    但刀客只是抬起手,将他被刀气震得微斜开裂的发冠取下来,歪头疑惑道:“可这个已经坏了啊。”

    宫九哑然。

    乌黑的长发坠向青年的肩背,有几缕垂在两人中间。

    两人距离太近,观婳趁机攥住一缕乌发,感觉触感冰冰凉的。她又用手指轻轻拂过眼前如古玉般白皙微凉的肌肤,赞道:“马上就入夏了,看你这种体质,应该一点都不怕热罢?”

    温热指尖蹭过极少被人触碰的胸口,宫九只觉脊柱过电似得传来一阵酥麻,被她一句话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盯着刀客透明又深邃的杏眼。

    观婳弯起唇角,收回手,从怀里抽出一根与衣裙色调相同的纹金发带:“头发乱了,我帮你先用这个绑起来?”

    每从商城兑换一套衣物,就会附送很多根发带,不用白不用。

    宫九几乎是用夺的拿过观婳手里的玄色发带,冷冰冰地睨了她一眼:“不劳大驾。”

    刀客看着青年略显狼狈的身影快速向远方遁走,也没坏心眼到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对招了,只扬声道:“九公子,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明日同一时间,观婳还在此处恭候大驾!”

    ——————

    刀客自己练了一个时辰刀法,又去练武场指导了一会东三娘与姑娘们,才算完成每日日常任务。走向正院时,回想起宫九的表情,观婳还是很想笑,一时心情极好。

    路过的楚留香调侃道:“又去欺负九公子了?”

    观婳挑眉:“楚大哥可不能乱说话,‘欺负’二字用得大大的不妥。”

    话落,两人同时轻笑出声。

    “这位九公子,贵为太平王世子,又是当今的亲侄儿,只是与其父太平王关系平平,反而喜好浪荡江湖。”楚留香收了笑,平静地看着观婳。“至于他是不是如原随云一样暗中构建什么势力,在下尚未查到。”

    “劳烦楚大哥,其实我知道他是谁。”观婳神色平常。

    “原来如此……”楚留香心里翻腾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究竟牵扯到皇家,不比寻常,观婳姑娘心中有数便好。”

    观婳此时倒觉得有些讶异:“楚大哥说的,好似我与九公子之间关系格外特殊一般。”

    楚留香只看着她,笑容意味深长。

    “好么,”最后还是观婳先屈服了,示弱地举起双手,“很明显吗?”

    “对我来说,够明显了。”楚留香笑叹。

    向来沉静的人变得跳脱,城府深沉的人凝不住气,有心人很快就能觉察出其中流淌的特殊感情。

    只是楚留香冷眼旁观,宫九这方态度鲜明,只因心存顾虑,所以不肯剖白心意;但比起寻常陷入恋情的女子,观婳的表现就有些太过冷静。

    即便清楚这个事实,楚留香还是忍不住道:“我试图查向九公子的师承,只有零星线索,恐是世外之人。正邪不知,只怕有超出预料之事,还请留心。”

    观婳抬头看向楚留香。

    这位声名赫赫的“盗帅”,身兼流氓与贵公子二职的男人关心的目光里带着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又含了些许遗憾,让他整个人不似平常那般风流潇洒。

    楚留香心里想让她知道的、不想让她知道的情绪,观婳其实不难猜出,只是怠于解释。

    哪怕未找回记忆前的,大多数人心中所思所想,对她来说也似一张白纸,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明白。除了超忆症外,长年忍受饥饿、伪装正常的经历给了她常人难以想象的敏锐度,加上对心理学与神经学系统性的钻研,观婳对人心的认知,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深得多。

    成年人间的礼貌,就是该装傻时,要果断装傻。

    “多谢楚大哥。”观婳这声谢道得诚心诚意,她刚想开启下一个话题,问问大家晚上想吃什么,她好点酒楼外送,就听不远处忽然落下一声笑,以及一道属于年轻男子的声音:

    “楚留香呀楚留香,枉你半生风流,对着有意思的姑娘,竟也是这么一副不干不脆拖泥带水的婆妈模样!”

    话毕,从院墙上翻下一个人,头戴玉冠,身穿花氅,露着藕色衬袍。看那华美容颜、挺拔身材,俨然如庭玠玉树;风流之气,以嵇叔夜相比,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话的青年形容秀美,一张口却是股与相貌不甚符合的邪气:“要我说,既然胜负未定,不若先下手为强,将人抢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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