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

    笠日,她先是放出消息表示身体抱恙,自己要在房间中休息,无人打扰之后,她叫来了采萍、迎柳二人。

    “采萍,我们互换衣物,你呆在房中不要出去。”

    “迎柳细心,就麻烦你在门口看着。”

    嘱咐一番后,她穿上侍女的服饰沿着院子的墙找到了那个洞。

    为防被人发现,她特意在洞前摆放了几株盆植,出口小,若非这具身体纤细,恐怕也难以通过。

    她忽然想知道要是自己现代的身躯在这能否通过,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想不起原来的身高了。

    是这具身体记忆受创造成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不敢细想下去,加快了往前爬的速度。

    当她灰头土脸地站在院墙之外时,才发现丞相府的围墙比之周围的建筑都要高上许多。

    说好听点是高门大户,可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座华丽的囚牢。

    而如今,她试着挣脱出来,哪怕只是短暂的逃离,也足够了。

    她拍落脸上的灰,大步朝街上走去。

    如今时辰尚早,街上已是车水马龙。上次出来因为与卫夫人同乘马车的缘故,她不敢向外张望,只能听见外面的喧嚣。

    现在她看见了声音的来源:灰石板从她的脚下铺陈出去,周围的建筑鳞次栉比,两旁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小贩,有拎着篮子卖糖糕的老妇,有蹲着卖字画的年轻书生,还有冒着白汽的馄饨铺,肉香混着葱香在滚水的作用下散发出浓郁的味道,一整条街都能闻见。

    她轻嗅着,发觉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便掏出一个铜币放到正包着馄饨的老人前。

    “给我来碗馄饨。”

    “好嘞,客人您先坐。”

    老人看着年迈,动作却很利落,平均每两秒就包好一个,饱满又美观。

    趁着他煮馄饨的期间,俩人顺道聊了起来。

    “老伯,我看您包的这样好,做了多少年呀?”

    “二十多年喽。”老人朝她眨眨眼,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一起,“不是我自夸,小姑娘,这方圆几里,哪个不爱吃我做的馄饨,就连当今丞相,也来我这吃过!”

    身为丞相女儿,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威严的老人大大咧咧坐在矮凳上吸馄饨的场景,然而她还是装出惊讶的样子。

    “真的假的,老伯你当时又怎么知道他是丞相?”

    “诶呀,他来我这时还不是呢,我是和他聊天知道名字,后来才对上的。”老人自豪道。

    正聊着,馄饨已经好了,江时锦没再多话,拿来一张小矮凳,就坐着吃了。

    铺子不大,虽有些圆桌,但周围早就聚满了人,大多是粗布衣裳,也有身着锦缎的商人。

    这些人中,其中一个大汉吸引了她的注意,除了一身黑色行衣勾勒出那粗壮的身材外,那高挺鼻梁、宽厚嘴唇也和在座的人不同,除了她之外,还有不少人在打量他,那大汉毫无所觉,专心致志地吸溜着馄炖,在他面前,已经叠了四个碗。

    老人这会稍微空了些,瞧见边上的小姑娘盯着大汉不放,便主动开口聊:

    “像是西辽人,不知大老远跑京城来做什么。”

    江时锦听见了他的话,不解道:

    “大齐不是和西辽不和吗,怎么还会有往来?”

    此话一出,老人还未回答,一个身着藏蓝丝袍、玉簪束发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说:

    “小姑娘没怎么出过门吧,大齐和西辽两年前就签了不战和约,西辽还得每年向我大齐进贡不少金银财宝呢!”

    他说这话并没有压低声音,周围人包括西辽人在内都听见了。

    对于男子的嘲讽,那西辽人似乎并不在意,将手中那碗馄饨一口闷了下,往桌上一甩银子便离开了。

    江时锦悄悄望男子那边看去,只见他被冷落后,笑容一收,脸色阴沉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她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慢慢品尝完手中的馄饨,连同汤也一块喝了,拍拍身上的灰,朝老人走去。

    老人瞧见她手中的空碗,呵呵一笑。

    “小姑娘,喜欢就常来啊,老顾客我给打折。”

    “我有空一定来!”

    江时锦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柔和的阳光在她脸上荡漾着,即便有些狼狈,那张带着的灰尘的脸也足够动人。

    “老伯,话说你知道马蹄巷怎么走吗?”

    老人正惊于她的容貌,听见这话,不由得心下惋惜。

    如今这个世道,穷苦人家出生的好姑娘,往往难有好下场。

    “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过了桥左转,尽头有个巷子就是了。”

    “多谢。”

    按照老人的话,她一路前行,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一座拱桥,桥身很长,宽度约有如今两道马路的样子,两侧也有小摊贩卖者,行人如织。

    江时锦穿梭在他们中间,朝桥下的流水望去,那是一道看不见尽头的河,与桥身呈十字形排列,河面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仔细看还有渔夫在船头打鱼,也有渡河的,熙熙攘攘的,颇为热闹,其间还有引人注目的画舫,相对渔船体积更大,装饰也更为华丽恢弘,停留在靠岸的地方,往往晚上会点上花灯游行。

    她置身其中,目不暇接,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每个都想买,又带不了那么多,只好作罢。

    到马蹄巷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马蹄巷,巷如其名,呈马蹄形,比起丞相府那边的住宅,这边的建筑普遍拥挤低矮,表面看起来暗沉沉的。

    这难道是京城的贫民窟?她忖度着,一家一户的对上号,终于在转弯处看见了67号。

    墙面是灰棕色的,用木板砌成,凑近能闻见浓重的潮味儿,木门正闭着,四周都有裂痕,泛着黑。

    走到这一步,她忽然有些不敢了,她只知道叶绍安未来是个大商人,却不知他本人的品行,没谈妥也还好,若是……

    她想起古代也有人口贩卖的案子,不由得毛骨悚然,不过既然是丞相女儿,应该没人敢胆大至此吧?

    一番自我安慰后,她轻轻扣门,然而等了一会也没人来开,她凑到门边去听,里面有些轻微动静,应当是有人的,她又加大了扣门的力度。

    “谁啊?”伴随着一道爽朗的声音,门开了。

    叶明轩正在烧饭,隐约听见有人敲门,正好奇是谁,却见一身侍女打扮的江时锦站在门口,一时呆住了。

    “阁下可是叶明轩?”

    清朗的嗓音打断了片刻的寂静,他蓦然回神,忙拱起手道:“正是在下。”

    “我能进去吗?”

    “当然可以,小姐请。”

    屋内摆设很简单,大家具不过一个餐桌,一张床,一个柜子,然而清理得很整洁,叶明轩领她在餐桌边坐下,表示自己要先去做饭,请她稍等片刻。

    少女一身素装,肩背笔直地坐在那儿,忽然问能否加碗饭。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瞧见她洁白脸庞上的几抹灰,倏尔笑道:“当然可以,若小姐不嫌弃的话。”

    她挥挥手,“不嫌弃,还有别叫我小姐了,听着怪别扭的,我叫江时锦,你叫我时锦便好了。”

    “好,时锦姑娘。”

    不一会,他就端上了两碗米饭,还有两盘菜,一盘榨菜,一盘煮豆腐。

    叶明轩和她面对面坐着,有些局促,他没想到她真的会来,自己平日里随便应付着吃便罢了,如此尊贵的客人,他就只能招待这些,连豆腐都是向邻居家借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然而江时锦逛了一上午的集市,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眉头也没眨一下,端起碗就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边吃边招呼他:

    “别不动筷子,你也来吃呀。”

    “啊,好。”他端起碗,愧疚道:“实在是委屈时锦姑娘了,下次我一定备点好吃的来招待你。”

    “无事,我吃的惯。”

    虽然没有姨母和丞相府内的食物好吃,但现实里她也是吃着这些长大的,所以并不觉得什么 。

    叶明轩看着她的面庞,不知为何,觉得比上次盛妆之下还要明丽三分,心跳加快之下的声线也比往日温柔上许多。

    “不知姑娘找在下何事?”

    对方并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我能叫你明轩大哥吗?”

    “啊,随姑娘称呼。”叶明轩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对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接着开口道:

    “明轩大哥,我记得你上次来相府是提议案的对吧,可否借我一观?”

    “当然可以,若是时锦姑娘能代我转达丞相,在下感激不尽。”

    江时锦接过议案,没有急着回话,边翻边问他其中的内容。

    这个议案和她猜的没错,写的正是史上有名的盐铁之辩。

    齐朝发展至今已是第三代了,开国皇帝谢冶时齐国只是初建立,并未完全一统,但谢冶治下宽厚,齐国得以快速发展,世人称他为齐仁王,史称景和之治;

    第二代乃齐武王谢胤,号尚武,他在父辈的基础上扩展疆土,奠定了齐国的领域,并统一了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在他之后,齐国才被称为大齐;

    现在在位的便是谢胤之子谢承颐,号咸佑,世称齐宜王。

    从尚武二年开始,谢胤为了掌握全国经济命脉,加强中央集权,抵抗西辽的军事侵扰,推行了盐铁官营政策,即官府对盐铁的垄断经营。

    盐铁是山海之产,人民日常所需,其价值和利润之高难以想象,此举无疑能为朝廷提供巨额的财政收入,但同时也触动了百姓的利益,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反抗和□□,只是发展到如今,多少朝中之人吃了这其中的利润,这项政策就如同一块肥美的肉,那些人叼着自己都舍不得吃,又怎肯轻易放手。

    “你希望废除这项制度?”她问道。

    “是,这项政策的初衷是为了国家一统,如今国土复原,官府的人反而变本加厉地加价,普通百姓连盐都要买不起了,自然会生出抱怨,导致民变,这于国家一统,可称不上是好事。”

    提起这个,叶明轩陈词就变得慷慨激昂,他执拗地盯着手中的本子,沉声道:“我已将对策写于其中,若是得入御眼,造福百姓,便是不做官也值!”

    江时锦看见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倒是和历史书上的人对应起来,半饷才出声:

    “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丞相他,一定不会同意你的意见。”

    “为何?”他盯着她,坚定道:“他也是从平民走到那一步的,比起那些世家,他应该更加了解我所做的这些。”

    她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有些不忍开口,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有天赋有才华的人,因为不懂得那些世故,晚年才得志。

    他算是幸运的,还有更多同他一样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无出头之地。

    曾经她是旁观者,如今既然有了机会,有些话是不得不说的。

    于是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出残酷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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