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

    她再次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位高出她一头的白衣男子。

    江时锦这一望便愣了神。

    来者身形单薄,乌发半束,垂下的发丝之间掩映着那张苍白的脸,使得俊美的五官分外鲜明,薄唇微抿着,泛起殷红的色泽,尤其是那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挑而显得妩媚。

    不怪她,眼前的容貌实在艳丽,若非那颀长纤细的身材,几乎分辨不出男女。

    “这是我的朋友,想来见识见识江府的宴会。”

    华婉玗凑到她面前,刚好挡住了她望向身后人的视线。

    这一举动让她迅速回过神来,垂眸道:

    “既是华小姐的朋友,那便是江府的贵客,请。”

    她朝谢言初望了一眼,对方立刻领会到她的意思,自觉跟在三人的身后。

    “不知华小姐的这位朋友如何称呼?”开口询问的是谢言初。

    “叫我思谦便好。”

    和他精致外表不符,他的声线很低,带着若有若无的沙哑。

    比起这个,江时锦更奇怪谢言初对此人的兴趣。

    随后她就听见他说:

    “思谦兄和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思谦尚未开口,华婉玗先出声了:

    “哪里,殿下或许是看错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谢言初走在他们的身后,眼尖地发现方才面前的男子微微晃了晃头,那垂落在长发后的冠带也随之轻晃。

    低沉的嗓音从前面传来,透着漫不经心:

    “人千人万,谁又能保证容貌不会重复呢?”

    “这般难遇之事竟让我碰上了,不知是巧合还是……”

    他没有接下去说,不过话语中透露的嘲讽之意却表露无遗。

    华婉玗听了冒火,欲转身,却觉察到身侧的衣襟被身边人攥住,她抬起头,正想说话,却见他薄唇轻动。

    “到了。”

    江时锦走在最前面,没有发现身后这些人的小动作,但一路上的话语却是一句不落地全听进了。

    此刻她面上不显,领着他们到了卫夫人面前,一一介绍过后,各自入了席。

    谢言初到他哥哥那去了,江时锦照旧坐在卫夫人身边。

    今日是她的十六岁生辰,衣着格外隆重,外披翠绿烟纱碧霞罗,内衬逶迤拖地水仙裙,一头青丝挽成如意髻,仅插一支梅花白玉簪,便气质出尘,清新优雅。

    卫夫人忙着和肖夫人谈话,华婉玗半步不离她的朋友,在场的宾客各自闲聊着,正好只余她一人坐在座位上。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她的生辰宴,孤身一人的却也是她。

    江时锦并没有想到这些,她正庆幸自己有了观望的时机。

    先是那个叫思谦的男子,他的出现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但因为华婉玗的缘故,那些人不敢多看。

    但她却注意到卫夫人和肖夫人的目光也集中在他身上,他显然清楚这一点,甚至对着二位夫人微笑,那笑容如同三月里的桃花,艳丽夺目,令人离不开眼。

    不过她不认为二位夫人会因此对他格外关注。

    一定有别的原因,她想起谢言初的话,又扭头朝另一边看去。

    还没有找到他的位置,倒是先瞥见了一位熟人。

    被她注意到的人玉冠高束,眉目温润,正静静地端坐在长桌的角落处。

    短暂的目光交汇后,她起身朝那人走去。

    “苏公子怎么来了也不通知一声,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问好。”

    她微微福身,算是打了个招呼。

    苏谪清朝她点点头,语气中带着歉意。

    “适才便想向姑娘问好了,只是人太多,想着过会儿。”

    说到这,他抬眸,真诚地望向她。

    “反倒让姑娘屈尊就驾,是在下无礼了,在此遥叩芳辰,生辰吉乐。”

    “无碍,公子能来,是小女荣幸。”

    她颔首,却听见一道甜美的嗓音。

    “姐姐,生辰快乐。”

    说这话的人正好在苏谪清的对面站了起来,她扭头看去,浅粉色宫装掩盖不住那婀娜身姿,那张巧笑倩兮的脸,不是江时宁又是谁?

    在记忆恢复之前,她可不认为这位妹妹像表面上那么单纯,出现在这里恐怕也不是巧合,于是她迟疑地问:

    “你们,可是早已相识?”

    “早已谈不上,相识是真的,之前乞巧宴和江二小姐见过几面。”

    苏谪清淡淡道,他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修长的手指一动,扇面便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是一幅花鸟墨竹图,底面洁白如许,像是刚制成的。

    他双手捧着折扇,躬身道:

    “苏某身无所长,略通笔墨,特绘此折扇敬奉,还望小姐不要嫌我寒碜。”

    江时锦接过折扇,余光瞥见江时宁绞着裙边的手,对着苏谪清道:

    “礼物贵在心意,苏公子亲笔,我应当珍惜。”

    二人你来我往客套一番,一旁的江时宁始终没有说话,却也不曾走开,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一杯一杯地品着茶水。

    这种诡异的气氛江时锦自然感觉到了,加之苏谪清说话滴水不露,也查探不出什么,她便主动提出了告辞。

    等她回到位置上时,卫夫人已端坐在主位,神情不知为何有几分凝重。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看见她的一刹那瞳仁一缩,又瞬间恢复了正常。

    江时锦捕捉到了那一刻的神情变化,没有作声,卫夫人反倒凑过来,一脸温和道:

    “时锦,我为你的生辰打造了一把长命锁,但今日宴客匆忙,一时落在书房,劳烦你自己去取了。”

    她一脸疑惑,问:

    “母亲,客人已到齐,礼乐将至,我如今离场是否有些失礼?”

    卫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又将两根缠绕在一块的步摇珠链分散开,慢慢道:

    “无事,我会替你主持,但生辰里不戴长命锁可不行。”

    既然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这趟书房是非去不可了。

    一路上皆是来来往往端盘服侍的侍女,往里人越少,到了书房前,四周已无人了。

    因为侍女都被调走的缘故,不规斋的门只上了把锁。

    有了卫夫人给的钥匙,她很轻松地进入其中。

    书斋空间宽广,光线透过门窗照亮了整个室宇,从外到内分别以落地花罩和拱形飞罩相隔,分为三个部分。

    最外层摆放着字画、各式各样的瓷器和高大的植株;中间一层则是置放书架和案几的地方,案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经史子集,还有一鼎冒着兰香的香炉;最内侧是几塌所在,坐卧依凭,无不便适。

    几塌角落处置有木匣,据卫夫人描述,东西就在里面。

    她用另一把钥匙打开木匣,发现里面除了鹌鹑蛋大小的长命锁外,还有一个白玉瓷瓶和一幅卷轴。

    她举起瓷瓶轻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应当是类似药丸之类的装在里面。

    打开瓶塞,将瓶口朝下,掌心中只有两个棕色的小药丸,散发出一股腐烂的刺激味道,她只闻了一下便脸色发青地丢回瓶中,用瓶塞狠狠地压制住了。

    剩下的那个卷轴,本以为是药方之类的,展开才发现是一幅粗略的城池布局图。

    可以看出画图之人技术不是很好,线条歪歪扭扭的,但应当在这幅图上用了心,那些地点都用清秀的字迹标记出来了。

    等等,这字迹怎么这么熟悉?

    蚕头燕尾的字体,她想了想,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那个泛黄的纸卷。

    对上了,看来都是那个“莹”的手笔。

    只是,卫夫人又是如何和这个“莹”扯上关系的呢?

    她思索着,突然想起那时二位夫人的对话——她们都提到了陆滢这个人。

    或许这个莹指的就是陆滢,这些推测在见到西辽人之后便可以证实。

    当下她最关心的,是卫夫人让她来取长命锁,是有意让她看见这些东西的,还是巧合地把这些东西放在一块,而她凑巧看见了。

    如果之前的猜测成立的话,从卫夫人的口中可以得知,这个陆滢是她失联已久的儿时好友,她送给她的东西不应该会被随意摆放。

    回想起卫夫人那转瞬即逝的凝重面容,她让她看见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仔细观察着那幅城防图,发现和京城布局不大相同,除了一些重要建筑外还标记了地势的变化,推测是个山寨的地形。

    而那些建筑中,一个名为迁跃台的地方吸引了她的注意。

    不仅因为这个地点旁有个小小的“禁”字,还有迁跃一词的含义和穿越有所关联。

    目前没有任何穿越过来的头绪,这点微乎其微的线索她当然不想放过。

    在心里记下这个地点后,她轻轻把两样物品放回匣子里,将长命锁的五色丝线缠绕在手臂上,银锁下垂有三个莲花纹路的银铃,随着她身体的走动发出清泠泠的响声,不过那声音十分微弱,摆动手臂带起的风就把这铃声扑灭了。

    在这一响一灭之间,她回到了筵席之上。

    此时歌舞正盛,只见薄如蝉翼的衣衫下,如玉的轮廓若隐若现,和着若春水悠悠的琴声,婉转舞动,飘逸如仙。

    来参加的宾客大多是京都中的显贵子女,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此时也只是偶尔摆出欣赏的姿态,小姐们聚在一块,垂眸低声说着话。

    公子们则是三两成聚,目光从舞女转到小姐身上,大胆的女子抬起头往往会目光相接,就免不了一番眉目传情了。

    在大齐,男女交往虽有限制,但相较前几个朝代,风气到底是开放了不少,比如一些小型宴会,就可以让同年龄段的男女共桌,这也是世家默认的做法。

    这样的情景是很难得的,在之后的朝代里,男女之防越来越重,在离开之前,她没有忘记作为一个历史研究者的身份。

    所以没有着急问卫夫人相关的事,她做起了一个看客。

    看惯了羞涩的男女之情,不得不说,华婉玗是名大胆的女子,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坐在思谦身边为他夹菜。

    她的殷勤似乎没有勾起朋友的兴趣,他的碗里盛满佳肴,却未动多少,嘴角带着笑意,视线却总是朝若有若无地卫夫人那边移动。

    在那打量的视线扫视过来之前,她移开了目光。

    一番搜索后,总算在长桌的远处看见了谢言初,谢宣成不知去了何处,徒留他一人坐在那儿。

    视线刚落在他身上的那时,他正低头品茗。

    忽然,像是心有所感似的,那低垂的眼眸抬起望了过来。

    隔着十几个人,他们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短暂的愣怔过后,又各自收了回去,故作淡定地望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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