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最后一个松软绵密的糕点入口后,江时锦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腹部,向对面的人说道:

    “多谢款待,虽然我还记不起来什么,但听殿下说的,咱们也算是朋友了。”

    谢宣成放下一直撑着头的胳膊,抬眸望向她,轻声道:

    “如果你也这么认为的话。”

    “那么作为朋友,殿下能不能帮我个忙呢?”

    她看向对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在谢宣成看来,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忽然摆出这幅样子很有一种违和感,他下意识头皮发麻,无奈开口道:

    “你说吧。”

    “那殿下得答应,不追究我去了哪,还得帮我瞒着。”

    谢宣成被她这话气笑了,凉飕飕道:

    “本王好奇心可重了,就是控制不住想见你的行踪。”

    话里话外,还是要她掏出筹码的意思。

    江时锦微微叹了口气,果然朋友什么的,在一个刚认识的人眼里是靠不住的。

    她偏头想了想,问:

    “殿下想要什么报酬呢?”

    “报酬嘛……”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沉吟了半晌后,他忽然眼前一亮道: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最后那句话?”

    “最后一句?”她摇了摇头,表示想不起来。

    “就是那个……”谢宣成抿着嘴唇,那双如墨的瞳仁左右乱晃着,好半天才吐出完整的句子。

    “我让你……别爱上别人的那句。”

    说到后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抬眼望去,对方正用看傻子的目光打量着他。

    他面上一热,在原地背过身去了,只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

    “你看着办吧!”

    徒留江时锦面对着他的背影满脑子疑惑,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看起来冷漠倨傲的人反差会这么大,得知她失忆之前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现在一句话就容易害羞又是什么鬼?

    不过她不是傻子,不会听不懂他反复强调那句话的含义,但她也没那么自信到对方爱自己爱到死心塌地。

    他应该对自己有点好感,她一边分析,一边思考答应这个条件后的结果。

    其实答应了对她也没什么损害,在没有弄清真相的情况下,完全诞生不了喜欢一个人的想法。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若是应下这个承诺,只会让他对自己产生更多的希望,而她对他没有多余的想法,也不想被纠缠。

    说实话,她没喜欢过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的确有些手足无措,但从长远目光看,这种理不清的缘分还是提前斩断的好。

    思及此,她张嘴道:

    “殿下,恕我不能答应你。”

    谢宣成听见了这话没有动,但她还是注意到那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随意搭在碗碟上的筷子从桌沿滑落,掉在了地上。

    伴随着筷子落地声响的是门外一道暗含急切的低沉女声:

    “殿下,发生什么了吗?”

    “无事。”

    他的声音有些粗哑,门外那道高挑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只听木板在底部的槽滑动时传来的细微摩擦声。

    她正要迈步入内,谢宣成清了清嗓子,扩大了声音道:

    “我说了没事,行舟,还不快退下!”

    那名被他称作行舟的女子闻言在原地停住,隔着镂空的屏风,可以窥见那扇半拉开的门又轻轻阖上了。

    室内又恢复了一派寂静,谢宣成沉默地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薄唇轻启:

    “你能给我什么?”

    “我能在殿下落难之时给予援助。”她平静对上他的目光,缓声说道:

    “换句话说,我愿意救殿下一命。”

    “你?救我?”他一连发了两个疑问,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露出鄙夷的微笑。

    江时锦早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没有急着辩解,而是面不改色道:

    “殿下不信,我可以为您分析利弊。”

    “说说看。”他反倒起了几分兴趣。

    “如今朝中无非两股势力,太子党和代王党,而您是知道的,我的父亲,选择了代王。”

    谢宣成面露凝重之色,但还是嘴硬道:

    “那又如何,你怎么就认为我会落难?”

    江时锦抿了口茶,朗声道:

    “我并不认为殿下会如此,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假设,如今卫氏选择了代王,苏氏和肖氏中立旁观,谁也说不好这场角逐的结果是怎样的。”

    “而我这个承诺的前提是,若是殿下输了,我愿伸以援手,若殿下赢了,那么宣告我的承诺无效,也任由殿下处置。”

    “无论如何,对殿下都有利,不是吗?”

    她吹散了茶杯上蒸腾的热气,眼前的迷障散开,露出谢宣成沉思的神情,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

    “即便你是江上的女儿,谢言初的妻子,可成王败寇,你又凭什么救得了我?”

    “那就不劳殿下费心了,我自有办法。”

    她身体往后靠了靠,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副茶余饭后的适惬。

    以往这副模样都是他摆给别人看,如今倒了过来,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情感,参杂着烦躁、嫉妒以及一丝丝不被察觉的得意,谢宣成脑子里很快过滤了所有信息,确实如她所说的对自己更有利,于是他矜持地点点头,语气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说吧,我帮你。”

    得了这话,面前的少女才不疾不徐地站起身,嘴角上扬:

    “那名跟在你身后的侍从叫行舟对吧,我觉得我和她的身形很相似……”

    行舟被叫进来的时候是一脸糊涂的,被迫脱下外衫套上一身豆绿色宫装时就更懵了。

    从小到大,她还没穿过这样繁复的女子服饰,因此拖着裙摆立在那儿总觉得哪儿哪儿不自在。

    行舟的面容极淡,唯有那高挺的鼻梁显出几分肃杀和凌厉,穿惯了简单的行装,如今宫装的掩映下倒多了几分专属于女子的柔和婉约。

    “很好看。”

    那个一身白色骑装的女子丢下一句这样的评价,匆匆走了。

    “那,不是我的衣服吗?”她呆呆发问。

    肩膀处似乎被拍了一下,她扭过头来,见是方才一直和她站在外头的迎柳。

    “习惯就好。”她语重心长道,那种同情的眼神似乎也在诉说着类似的往事。

    谢宣成坐在一旁,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等等吧,她过会儿就回来。”

    行舟:“……” 殿下怎么也是这幅表情?

    京都天气如同朝中局势,变幻无常,早晨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午后便乌云聚顶,落起雨来。

    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气氛,卷过的风夹带水珠,拍打在游廊轻若柳絮的纱幔上。

    被水渍浸透的轻纱变得透明,映出一抹笔直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

    在这漫天雨声中,这道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幔帐的另一头,是个窈窕的身影,向来精妆细抹的面庞此刻只是略施粉黛,白嫩的额角渗着汗珠,连同雨水一块滑落在裙褶的下摆处。

    “公子,五日后不要登台。”

    江时宁的声音略带急促,说话直切主题,显然是为此一路奔波而来。

    苏谪清一身苍色长衫,腰胯银瓶香囊,正仰头望着下落的雨,闻言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道:

    “我已知晓。”

    此后无话,眼看着雨势渐颓,苏谪清忽然转身望向她,温和而疏离道:

    “雨快停了,江小姐该回去了。”

    他不知道,在刚才沉默的时光里,江时宁的心中略过许多想法。

    比如他为什么这么冷淡,比如她是不是不应该来,但最后,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们好久没有像这样站在一块了。

    这个想法安慰了远道而来的艰辛和胆战心惊的忧虑,就连她一向认为黏腻的雨,都因此缠绵起来。

    然而雨停了,他却在赶她走,面色苍白的女子只觉得手脚发软,勉力支撑自己问他:

    “公子当真如此狠心?”

    “江小姐这是何意?你我不过点头之交,若是在此处逗留太久,丞相会不高兴的。”

    明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对方依旧是一派和煦的笑容。

    她忽然想起在江时锦的生辰宴上,她姐姐离开后,他也是这样一副表情,说的话却丝毫不带温度:

    “二小姐,你逾越了。”

    “为什么逾越,就因为我在一旁没有走开吗?”

    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她是你姐姐。”

    只一句话便让她哑口无言,是啊,就因为她是嫡女,是她的姐姐,在她面前,她只能卑躬屈膝,只能被称为二小姐,人们说起的江小姐只会是江时锦。

    那晚,面对着这个姐姐,她第一次没有忍住露出了一些情绪,事后虽有担忧却不曾后悔,甚至认为那是从小到大做过最愉快的事。

    可惜这种心情苏公子是不会明白的,江时宁怔忪了一瞬,牵起一丝自嘲的笑。

    此刻任何的话语都显得多余,她转过身,只留下一道孤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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