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独秀……倒挺别致。”墨竹如此评价道。
“明日我就去找朋友发行出版看看。”
“那就多谢公子了。”
“应该会在两日后给你回复,这之间你若是有空的话可以读一些经史书,记录措辞。”
她点点头,问:“墨公子可有推荐的书目?”
于是他们又讨论起来,谢言初走进来时,就看见二人相谈正欢的情景。
江时锦背对着他,正想就书上一个政治问题询问,墨竹已然抬起头望见了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谢公子你回来了。”
她听见这话,转身去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
和以往见到的都不一样,他身上除了那套霜色圆领窄袖外,没有任何饰品,头发也只用一根木簪簪着,表情似笑非笑,乍一看像个风流道士。
“嗯,我去了母亲那一趟。”
“难怪。”墨竹打量着他道,“被抓去上香了?”
谢言初没搭理他,转而对着江时锦道:“我从母亲那打听了一些事,或许槐锦姑娘有兴趣。”
见此她瞬间明白过来,或许是有关江府的情况,便道:
“正好,我还未将玉佩奉还,就请公子到房内一叙。”
说着她拿起一本史书,向墨竹告辞离去。
屋内一时只剩下两人,墨竹难遇知音,正想多说几句就见她离去的背影,不禁对着那人抱怨道:
“你一来就把她带走了,我还没聊够呢!”
只见谢言初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散落的书籍,幽幽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墨竹刚想喊那是一见如故,却瞥见那幽深的眼底,一时改口道:“就闲来无事一块看看书的交情。”
“聊书就行吗。”他垂眸轻轻对自己道,随后离开了书房,只留下墨竹一脸懵地站在原地。
他敲开门的时候,江时锦正把笔墨藏好,那块莹润的白玉置于写作的桌案上,每当写得烦躁,把它握在手中,心境自然而然就会沉静下来。
这种神奇的效用让她对这块宝玉还有些不舍,但毕竟是别人的物品,还是在产生独占欲之前归还为好。
是以他一入内,她便指着那玉道:“殿下的物品上次没能归还,这次就请拿回去吧。”
没成想他看都不往那看一眼,没什么表情道:“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留着。”
他随意的态度仿若那是一件无关紧要之物,江时锦想,或许她低估了皇室的财力,那样的玉都不算什么。
思及此,她放宽了心,邀他入座,斟茶道:“殿下是有什么江府的消息了?”
谢言初接过那碗茶,啜了一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起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你喜欢看书?”
江时锦被他突如其来的疑问搞懵了,想也没想就回答:
“还行,也没有特别喜欢。”
她奇怪地看着他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然而对方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微微摇头。
“没什么。”
“丞相因为府中着火的事告假三日,一直今早才出现在朝中。皇上忧心臣子,特派廷尉协助调查。”
“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了丞相嫡女失踪的事情,而前去勘查的人只在现场发现几滩血迹和一把染血的匕首。”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不经意地看向她那只受伤的手臂,尽管隔着衣裳和绷带,她却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地刻在伤口上。
直到用那只手举起茶盏,那道目光才逐渐移开,转而注视着她,接着用那沉稳的声音叙述:
“经太尉确认,那匕首是西辽□□的货色,而筑天台一案最新线索也指向西辽奸细,丞相府又是同时起火,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块,因此有人指出或许两案皆是西辽奸细所为。”
“但丞相并不赞同他的观点。”一直沉默的女子忽然开口了,对上他的视线问,“他用了什么理由反驳?”
她肯定的神态让他有些讶异,但也没有追问背后的原因,认真回答道:
“丞相倒是没有反对,但提到或许还有其他可能,当务之急是找到你的下落。所以如今外面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兵,一部分是找你的,还有一部分揪西辽奸细。”
他说着当下危急的形势,转眼见她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甚至有些愧疚道:“我的消失肯定会让许多目光转到你身上,殿下如今能够暂时摆脱那些窥视来告知我这些,我很感激。”
“我说过,槐姑娘是我的客人,我一向待客不薄。”
“所以他们还有多久搜查到这。”
“两日。”
“马蹄巷那已经搜查过了吗?”
“那里是最先开始调查的,听说抓走了几个有嫌疑的。”
他的话让她想起多尔麒,不知那被捉走的几人中是否有他,不管出于哪一方面考虑,她都不希望他被发现。
还剩两日的时间,不论是为了获得叶明轩的来信,还是确认多尔麒的消息,她都得到马蹄巷去一遭。
“所以姑娘是打算这两日动身离开京都还是有其它想法?”他忽然问道。
“想必京都关口早已是守卫森严了。”她冷静思考着,问,“我除了躲还有其他法子吗?”
“我有一招,或许有风险,姑娘可以考虑看看。”
他淡然的声音使她离了思绪,抬头便撞进一汪明亮的桃花潭里,那颗紧绷的心也随之放松了一些。
“请讲。”
“随我入宫。”
话音刚落,他便提着一颗心望过去,对上她平静无波的视线后,才暗暗松口气,接着道:
“我不便待在私宅太久,到时无法护住你,正好在他们查到这之前带你回宫,想必丞相也不会想到他的女儿就藏在宫里。”
“宫中无人搜查吗?”
“自然有,但王府可没有让人随意进入的规矩,况且我即将成年,已迁至新府适应,你不必担心。”
于是二人又商量着入宫的对策,最终敲定她以侍女的身份随行。
他以为以她的性子,会问什么时候出宫,可一通讲下来并未提及。
她没提,他反倒先解释:“到时守卫松了我自会带你出宫。”
却见她愣在那儿,眼睫低垂,像是在思考什么,许久才吐出三个字。
“我信你。”
其实她的确有些疑惑,明明她还什么都没有给,这个人却为她周全地考虑好了一切。
难道是她身上有利可图吗,可又不像这样,她如今既无姿色,也无分文,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疑惑在心头久久徘徊,直到临行前他丢过来一包湿敷的草药,轻声道:
“这是治割伤的。”
心里的疑惑忽然得到了解答——他也许心肠很好。
她又想起史料上记载的谢言初只当了一百七十余日的皇帝,忽然有些顿悟和悲悯,心肠太软的人可不适合当天下之主。
谢言初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他送出药后,总觉得房间闷热,浑身不自在,便告辞找墨竹去了。
趁着剩余在外的时间,她抽空去了马蹄巷一趟,收到叶明轩的传信讲起他已经到达西辽境内了,而多尔麒的住所却没找到人,里头空荡荡的,她翻开衣柜也没有发现什么,但屋内摆设还是原来的模样,应该是闻见风声离开了。
她心下松口气,收拾好行李后,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清晨,随谢言初入了宫。
这是她记忆以来第二次踏入宫门,上次因为和卫夫人端坐在车厢内的缘故,并没有见识皇城的机会。
这次她以侍女身份随行,跟在一众侍从之间走在马车后,虽然全程低着头,余光却能瞥见建筑的辉煌一角。
地上的石板铺排平整,一尘不染,灰白的道路两侧就是约摸五六米的高墙,红砖黄瓦,随着望不见的尽头延伸而去。
这样的景色不知重复了多久,绕过几个拐角后,终于在左侧的高墙上出现了一道深红色门,上有九行五列古铜色门钉,两边各立一带刀侍卫。
他们远远就看见马车的阵仗,此时走进了,二人均跪下行礼,把两扇门打开供其通过。
直到队伍的最后一人跨过门槛,身后传来拉长的“吱呀”声,门重又被关上了。
经过一个约一百米的甬道后才真正看见府邸的大门,马车就停在了写有漆金字“王府”的匾额之下,奇怪的是,前面还空出了一个字。
她揣摩应当是他还未被封号的缘故。
抬着马车的小厮停在门外,谢言初径直往主院而行,侍从们则跟随着府中迎出来的管家往一边的厢房走去。
管家是个鬓发微白,面容精明的老头,礼仪举止十分得体,先把她们撂在院子里,安顿好主人后,才领着她们去厢房。
他们一行一共五个侍女五个侍从,停留在院中时,她特意观察了府中的布局,比绍庆府要大上许多,装修更是富丽堂皇,檐上的琉璃瓦在光下差点闪瞎了眼,还有玄黑大柱上的鎏金雕刻,窗扉上镂空繁复的木雕,若是放到现代,任何一个细节都能说上几个时辰。
但她没有时间细观,即便主管人都不在,身边的几人依然是敛眉垂首,不动声色。
据谢言初说,这次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向肖夫人提起增加王府服侍的人数,所以这其中一半是他自己选的,一半是肖夫人推荐过来的。
由于都是第一次见面,她分不出这两派。
至于要不要去问清楚,没那个必要,隐藏好自己就行了。
厢房位于王府的两侧,分为东厢和西厢,东厢住男人,西厢住女人。
成院落式布局,二进制深,中布天井,一圈下来共六个房间,每个房间住三人,她们新来的刚好分为两批住进去。
房间内陈设完善,够得上外面中等家庭的水准,且都打扫干净就等着她们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