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

    骊儿投去疑惑的目光,见江时锦道:

    “她想必还不知你清楚了真相,你就扮出无事发生的模样,聊天时顺便提起我一下。”

    “如何提起你?”

    “就无意中说起我爱吃甜点,时常会去开小灶。”

    “提这个做什么?”骊儿茫然地看着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一个休闲的午后,肖夫人从书卷中抬眸,淡淡的,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她顺着气味望过去,撞见另一边的江时锦正拿着块棕色的糕点往嘴里塞。

    “好香的味道。”肖夫人漫不经心道。

    “枣泥糕,料想夫人也爱吃,特地端了一盘给您。”

    她笑眼弯弯地望向这边的桌面,果然摆放着棕色的糕点,肖夫人微微一笑。

    “你啊,净爱吃些甜的,勾起我的馋虫来。”

    “夫人天生丽质,吃点又何妨?”

    肖夫人捻起一块抿入唇中,颔首道:

    “不错。”

    “的确。”江时锦附和了一句。

    “夫人若爱吃,下次我再拿些来。”

    “嗯。”肖夫人淡声回应了一句,“对了,这里有一件我新缝制的衣裳,绍王他新晋不久,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心意,你若得空,便替我送去吧。”

    “正好,明日午后有时间,我就去。”

    肖夫人点点头,打个呵欠道,“我要歇息一会,别让人打扰我。”

    “是。”

    她躬身退至门外,眼见一边的廊柱后绕出一位粉衣姑娘。

    一双眼眸狭长,眼珠澄明透彻,看上去既精明又乖巧,樱唇启口,话语舒适动听。

    “袁素姑娘,大中午的还要看账,实在辛苦。”

    “还好。”她摆摆手,制止了对方还想要靠近的企图,放轻声音道,“夫人睡了,我们离远些说。”

    楚英点点头,跟着她步至园内。

    “夫人夸赞了你做的食物,下次可以试试做些别的。”

    “真的吗?”楚英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这还要多谢姑娘的提点,我一定尽心竭力做好。”

    “那就辛苦你了。”

    “不不不,不过是点小事,哪有夫人姑娘辛苦。”楚英忙一鞠。

    江时锦扶起她,柔声道:“不必多礼,只是明日午后,夫人派我去别府做事,你就不必来找了。”

    “恭送姑娘。”

    直到那道青色身影从视野里淡去,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隐没。

    “这个袁素,表面装得那么好,若非去偷听了一回,差点被她骗了。”楚英忿忿地想。

    书房内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全程没有提到过楚英这个名字,肖夫人不会知道她这么个人,反倒对袁素赞赏有加。

    想到这,她咬咬牙,心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一个法子。

    -

    “袁素,难得见你来这么早。”

    饭桌旁一就坐,骊儿就凑过来道。

    “嗯,这几日的账本也清算得差不多了,待会再去查验一遍就可以暂告一段落了。”江时锦夹起一口米饭,问她,“你呢,恢复得如何?”

    “好多了。”骊儿站起身,原地转了一圈,“你的药膏哪来的,这么有效!”

    “肖夫人赏的。”她望着饭菜说,其实是谢言初在火灾之后给她的,但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这么名贵?”骊儿一把抱住她,耳边拂来温暖的风,“袁素,你对我真好!”

    “你先放开我。”江时锦想推开她,但一只手上还握着筷子,只好用另一只手,“我要吃饭。”

    “哦。”骊儿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拿起碗,“嗯,吃饭。”

    膳后,她们先去园中逛了一圈,直到日偏西移,江时锦才不慌不忙往书房走去。

    “夫人?”她敲敲门,然而里头没有动静。

    扣过三遍后,里头还是没有任何声响,她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中陈设未动,只是肖夫人往日工作的案台上,多了一盘米色糕点。

    “夫人?”她又出声喊了一遍,逐步往内室走去——往日肖夫人就是歇在那处的。

    绕过屏风,榻上正躺着她呼唤的人,衣摆已经垂落在地上,身上披着绣制毛毯,眼睛闭着,神情安详。

    她睡得很香,连她故意发出的脚步声都不曾听闻。

    江时锦又谨慎地碰了她一下,然而那张脸上的表情动也不动。

    那颗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她慢慢掀开毯子的一角,顺着宽大的袖袍往里伸——没有。

    那么就在夹衣里。

    不知道她穿了几层,夹衣缝很多,她只能先解开腰带,耐心地一层层翻看,终于摸到了一件异物,掏出来,是一张纸,被折叠成四分之一塞在里衣外的那层里。

    再往里就剩下一件衣服了,她总不能把钥匙串搁那里头。

    江时锦的眉头皱起,打量了她一会,忽然发现她原来未着外衣。

    极有可能在外衣里,她朝四周望去,在屏风上看见了那件挂着的衣裳。

    来的时候太紧张,居然忽略了。

    她默默在心里骂着自己,又迅速展开手中的纸看了一眼。

    有两张,写满了端正的墨迹,字迹很熟悉——像谢言初在书房里写的那样。

    因为时间有限,她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把它塞回去了。

    拿到钥匙后,她将一切恢复成原样,离开了书房。

    路上,她存着疑惑,那是两封诀别信,一封写给父母,一封写给她,她是谁?还有,末尾的署名叫阿松,相近的字迹,阿松会是谢言初吗?

    能让肖夫人如此珍藏的,她忽然有些后悔没仔细看,或许信中有她想要的关键信息。

    肖夫人一直睡到日薄西山才悠悠转醒。

    她撑起昏沉的头,喊道:“袁素!”

    “我在,夫人。”

    江时锦从屏风后绕出。

    “我怎么睡到这么晚。”她坐起身,“扶我起来。”

    “我看夫人这几日又要算账,又要给殿下缝制衣裳,实在辛苦,这才睡了这么久。”

    她说着,帮她披上外衫,金光透过窗纸洒在地面。

    “剩下的我都查验过了,夫人还是放心休息吧。”

    “难为你费心。”

    肖夫人推开门,迎来一片余晖,不禁感概:

    “这天可真好看。”

    “是啊,天上无云,想必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明日我要去后山祈福,你愿随我同行吗?”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并不信佛。”

    “哦?”肖夫人讶异于她的直率,过一会才道:“为何?“

    “我曾求佛祖保佑,但没有任何改变。”江时锦垂下眼,避开那耀眼的光芒,肖夫人似乎听出她苦笑了一声。

    “或许是不够诚心吧,供奉的香火不多。夫人如此真诚,想必是有效果的。”

    “没有。”

    江时锦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望向她,炽烈的金光并未让她的脸庞有所柔和,只听她重又开口。

    “我也没有得到回报。”她轻声笑了一下,“或许你会问我为什么还坚持去。”

    “那是因为……”她动动嘴,没有发出声音。

    像是思索着什么,她眯缝起眼睛,“因为我还是觉得,万一有用呢?我半途而废,还是亏了。”

    “这听起来就像一场赌博。”江时锦道,“已经下了赌注,就只剩下两种结果了,赢或输,停止或前进。”

    “你这比方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肖夫人凝视着远方,这会太阳只剩下半边了。

    “佛家戒欲戒贪,又怎会跟赌联系到一块。”

    肖夫人看着她认真解释的模样,忽的大笑起来。

    “你很有趣,袁素。”她笑得直不起身来,“每次和你聊天总会有些新念头冒出来,明日我走后,就准你歇息一日吧。”

    “谢夫人。”江时锦投以疑惑的目光,并不明白她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太阳落山了,留下一个黑洞洞的远方。

    冬季夜晚的风很冷,带来一片氤氲的雾气,在这迷蒙中,府邸沉入了梦乡。

    -

    第二日正午,趁着大伙在吃饭,江时锦潜入了肖夫人的房间,说来奇怪,在府的这么长时间里,她竟从未见过代王一面,照理夫妻同房,在踏入这个房间时,她也没有看见什么男人的痕迹。

    直奔匣子,五把钥匙一一试过去,她听见了锁开的声响。

    那只需要人双手捧着的匣子里,只躺着一柄青绿的竹笛和两个黄纸制成的信封。

    竹笛保存完好,上面一点痕迹也没有,把手处系着一块青色的玉佩,质地温润,触感和外形和她手中的谢言初所赠的玉佩很像,只不过上面刻的是鹿纹。

    她还特地拿出来比较了一下,虽然不是什么鉴宝专家,但应该是自己的手中的玉更为上乘,毕竟那块青色的玉细看还是会有些许杂质,而灰白的这件,几近无暇。

    信封里的塑封已经拆开了,里面是空的,想必就是肖夫人怀中的那两张纸。

    这几样东西即便拿给谢言初,也意义不大,反倒会惊动代王府,她就悄悄放了回去,一路往绍王府赶。

    “到手了吗?”

    谢言初正端详手中那件衣裳,看着她两手空空地赶来,不禁挑挑眉。

    “就一根竹笛和两个空信封,殿下确定要找的就是这几样东西?”

    “空信封。”他抓住她话中的重点,问,“里面的信呢?”

    “不清楚。”她不动声色道,“是殿下写的信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信封上有‘父母亲启’这四个字,看字迹和殿下的很像。”

    “和我的字迹很像。”他不知不觉重复着这句话,露出恍然的神色。

    “不是我写的。”他的语气很坚定,“但可以肯定,信是关键。”

    “把信带给我,我就放过你。”

    他的目光重又落在她身上。

    “说得轻巧,殿下当初可是答应过我,把匣子里的东西带给你就足够了,如今又加上别的条件。”

    江时锦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冷声道。

    “可你也没带给我,不是吗?”

    “……我要如何才能确保你会答应我的要求?”

    “我说话算话。”

    “呵,依我看,人话不如鬼话来的真诚。”

    谢言初的唇边漾出笑意,可眼神却透出一股气恼而不耐烦的意味,“事到如今,你还有别的选择吗,江时锦?”

    沉默地对峙片刻,江时锦率先开口:“罢了,再信你最后一次,但我有个疑问。”

    “说。”

    “从目前来看,那两封信极有可能在肖夫人身上,她如此宝贵这个,想必每天都会拿出来看,我若是偷走了,难保不会被发现。”

    “那就嫁祸于人。”

    “我不会。”

    “你不会?”靠在桌面的指节上下叩动,他的轻笑声传来,“可这次我看你做的不错。”

    “你怎么知道?”江时锦脸色古怪了一瞬,问,“你监视我?”

    “话别说那么难听。我答应过要保全你的。”

    “巧言善辩。”

    “你也不赖。”

    江时锦懒得和他纠缠,呈报完就要告辞。

    鼻尖嗅到清甜的香味。

    “那么着急离开做什么?”谢言初从布包里翻出一盒印有醉仙楼字号的糕点,眉眼弯弯,几许风流,“尝尝?”

    “不了。”她咽咽口水,想起下药在糕点里的楚英,虽然这糕点肯定无毒,但她暂时没了兴趣。

    但干站着也不是事,这时,她瞥见肖夫人让她代为转送的衣裳,缟羽般的白,领子上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灰棕色,摸上去暖融融的,胸口和衣摆处都刻有精致的刺绣,云纹居多,最靠近的下摆的地方,绣有一只跳跃的金鹿。

    江时锦曾见过肖夫人缝制这件衣裳,看账时,她不时抱怨几声,于她而言已是常事了,唯有面对这项工作,她始终不曾出声,一针一线,耐心极致,仿佛母亲面对她的孩童一般。

    想到那柔和的眉眼,她说,“衣裳很好看,要不要穿上试试?”

    “不了。”现在轮到谢言初说同样的话。

    彼此无言,谁都没有想要接上断了的话,就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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