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轩愣了愣，旋即一笑。
“好啊，我正好置办了一处房产，你就上那吧。”
“发达了呀，都买得起京都的房。”
“还好，最近生意确实不错。”他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那事吗？”
“记得，你说要和西辽人合伙开胭脂铺。”
“嗯，一个月前我租了一个店铺，挣了许多，就把那店铺买了下来，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再开一间。”
“那恭喜你了。”
叶明轩注意到，虽然脸上挂着笑，她的目光有些犹豫，似乎有些话并未说出口，便直接道：
“我和你都这么熟了，若有什么想说的直言便是。”
“是这样，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愿望吧。”
“从未忘记。”
“如今你事业有成，下一步打算如何。”她顿了顿，接着道，“并非扫兴，只是我现在处于一个比较危急的关头，长期待在这儿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她的面色凝重，让叶明轩的心也不禁揪了起来。
“你是碰到什么麻烦了吗，若是可以，我会尽力帮助你。”
“几日的收留便足够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江时锦摇摇头，“若你近日要离开京城，我们可以顺路一段，若是有其他安排，我们只能在此告别了。”
叶明轩揣摩着她话中的意思，接着道：
“你是说你要离京？”
“嗯。”
“还有多少时日。”
“不超过三日。”
听完这句话，叶明轩没了声，面露担忧。
“你放心，我会乔装打扮，别人奈何不了我的。”
叶明轩摇摇头，“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上路。”
“你要和我一起去？”她疑惑道，“这儿的铺子怎么办。”
“自有我的朋友打理。”
“但……”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一个手势打断了。
“不只是担心你，我也有公务在身，但是要等到五日后，不过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可以向上面申请提前出发。”
“上面申请？你当官了？”
江时锦瞪大了眼，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做到的？”
叶明轩笑而不答，江时锦忽的想起一事，试探道：
“捐官？”
见他默认，她更加惊讶了。
“我倒并非不赞同，只是依你的性子，本以为你不会做这种事。”
“不这样做，我永远不会有所成就。”
他的神情有些落寞，江时锦敲了敲桌子，咚咚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既然成了，就做个好官。”她眨眨眼，“话说我还不知你当上什么了，不和我说说吗？”
“县丞。”
“那很好啊。”
叶明轩苦笑了一下，“若水县不过是管理边境的一个小地方，离目标还远着呢。”
“竟然是若水。”她惊呼出声，对上他的视线道，”我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那可太巧了。”叶明轩站起身，“既然如此，你就和我一块走吧。”
“再好不过。”
-
两日后的清晨，京都城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入。
“站住。”车夫被守卫用矛拦下，“什么人？”
车帘中伸出一块令牌，守卫扫了一眼，撤下武器。
“放行。”
马车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前进，直到驶出一段距离，帘子才被一双玉手挑开。
那双清淡的眼眸映着越来越小的京城，最后被群山掩盖。
“怎么，舍不得了？”
叶明轩坐在车厢的另一头，看着对面恢复容颜的女子，她正托着头往外张望。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几日内就恢复了原本的容貌，让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开始消退下去。
“明轩大哥，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了别的。
“我想想，好像是三月十五，你问这个做什么？”
“咸佑56年三月。”她喃喃出声，“奇怪，怎么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什么了？”叶明轩看着她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没什么。”她闭上眼，感受到脚底传来车轮的震动，马车坐多了头晕不会再犯，然后这会儿她却有些迷糊。
“我睡会。”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隐约中，一些模糊的字块离她远去，另一些场景浮上心头。
那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面容很美，口中哼着童谣。
江时锦看着那张脸在面前轻轻摇晃，有些熟悉，就伸出手去触摸，然而入目是一双又短又胖的小手。
“妈妈抱，宝宝乖。”
她温柔的声音传入耳内，江时锦看清了那张脸——正是年轻时候的卫夫人。
想张口，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咿呀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被抱在怀中的婴儿。
“想好给她起什么名了？”耳边传来另一道女声。
“我希望她的前途繁花似锦，不要像我一样，苦守在闺中。”卫夫人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就叫时锦吧。”
“江时锦，好名字，和我家阿松正好相配。”另一个女人说。
“呸，分明半点关系都没有，硬给你说成般配的。”卫夫人瞪了她一眼，“我家时锦要嫁自己喜欢的人。”
“阿松不好么？”那人凑了过来，怀中抱着个熟睡的婴儿，他的皮肤白皙，睫毛又弯又长，“瞧他多可爱。”
女人说出了江时锦的心声，她这时才看清，那人正是肖夫人。
卫夫人觑了一眼，眼神软和下来，“话是没错。”
她停顿了一会，又看向自己怀中的婴儿，她懵懂的目光正看着那个熟睡的人。
忙把身子一扭，江时锦还想仔细看看，那两人的身影忽的从视线中消失了，便试着扭动身体。
然而头是探不起来的，卫夫人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动静，又转回过来，面色不虞。
肖夫人把一切看在眼里，捂着嘴防止自己笑出声。
“瞧，这不是说中了，你看时锦多喜欢阿松！”
“他们还小，这么早谈婚论嫁做什么！”
“欸，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生气了，我不说就是了。”
肖夫人边安慰她，边笑着把眼往她身上看。
江时锦被她看得发毛，很想站出来为自己解释——她只是想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她见过的谢言初而已。
但是两人都没把她的叫喊当回事，卫夫人轻抚着她的背，肖夫人还在不断打趣。
身子摇摇晃晃的，幅度越来越大。
“槐锦姑娘，时锦，快醒醒！”
她慢慢睁开眼，入目便是叶明轩放在肩头的手。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脸上一红，倏地缩了回去，说话结结巴巴。
“那个，姑娘，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看你眉头紧皱，嘴里说着什么，还以为你做噩梦了。”
“我……”她支起身子，正要询问，这边叶明轩已经挪开了视线，自觉靠到另一头，忙不迭道：
“早上出来的早，待会到驿站要吃些什么吗。”
“嗯，随便吃点就行。”她方醒，声音不似往常冷淡，有点糯糯的，“我梦里说了什么？”
叶明轩已经把头低到了不能再低的程度，闻言小声道：
“不大清楚，我就听见了阿松两个字。”
“阿松。”她下意识点点头。
“他是你梦里的人吗？”
“嗯，还是个婴儿。”
叶明轩刚有点危机感，随即就被这句话化解了，他呆了一会，小心翼翼道：
“他是你生的？”
江时锦诡异地看了他一眼，问：
“不是，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你的当时的状态，似乎很担心他。”
“那是着急，在你眼里怎么就变成担心了。”她摆摆手，掀开帘子，涌入新鲜的空气和阳光，“驿站快到了吧，我饿了。”
“嗯。”叶明轩心不在焉地回应她。
“一个梦而已，我怎么看你比我还在意？”
叶明轩被她看得飞红了脸，“没有，我就是觉得奇怪，当时叫了你十几声，你都没醒，我才试着摇醒你。”
“那的确有些奇怪。”江时锦回道，“我入睡之前是不是问了你时间？”
见他点头，她忽然想起当时自己在回顾这个时间段发生的事件，但奇怪的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没学过这段历史？”她暗自思?，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对，历史是记载过的，我只是忘记了。”
忘得一干二净，又做了如此奇怪的梦，这二者又有什么关联？
还有，梦中那个婴儿也叫江时锦，还有年轻的卫夫人、肖夫人。
结合自己失忆的情况，或许那不是梦，而是一段过去的记忆。
“到了，下车吧。”
叶明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驿站坐落的位置很偏，因此盛上来的只有白粥、馒头、萝卜干。
两人习惯了这样的吃食，并不在意。
只是，她忽然有些想念京都里的那家馄饨铺。
附近是荒山野岭，坐在店里吃饭的就他们两个人，气氛颇有些萧瑟。
“这顿只是开始，之后的路会越来越艰难。”叶明轩拿起一个馒头，语气严肃。
“现在掉头还来得及。”
“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明轩大哥尽管放心，我吃的惯。”
说不疲惫是不可能的，她的脸色苍白，怎么看都很虚弱，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叶明轩无声叹了口气，从包裹里掏出一块肉干递给她。
“我带的不多，本想之后再吃的，不过现在给你一根，就当是之后路程的奖励吧。”
江时锦摇摇头，就着馒头啃了一大口。
“我不需要，既然宝贵，就应当留到最后，不必为我破戒。”
然而叶明轩还是执意塞给她。
“骗你的，本来想考验一下你的意志，我带了许多，你吃了还给我减轻负担。”
“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时锦一把夺过，就着热粥吃起来。
饱食过后，又踏上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