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此世黑气通往伏阴识海的入口已开,灭世之战步步逼近,这时广寒门的加入便犹如雪中送炭。素影真人声称对妹妹管教不利酿成大错,同时也认下了妖龙无辜却遭她封印一事。待击败伏阴局势稳定后,她便会引咎辞去门主一职,挑选天赋出众的弟子接任。

    此令一出在玄界引得轩然大波,连立场最坚定的广寒门都已松了口,仍在观望的散修也纷纷投诚,玄妖结盟共御伏阴一事恐怕已是势不可挡。

    在花报上看到这则消息后,雁回久久未能释怀,缠着师父问了许多素影真人的过往。思索良久,她主动上了趟广寒门求见素影真人,称是为先前的冒犯道歉。

    自然是没有带上白晓生的,素影真人一向痛恨妖怪,影穴开到广寒门地界恐会被素影视作挑衅,若是倒逼她好不容易松动的态度折返回去,那就大大不妙了。

    “素影真人,之前多有得罪,还望真人海涵。”

    素影以为她说的是阻止玄妖两族大战之事,不免奇道:“你未做错,为何要向我道歉?”

    “并非那一战,而是我从多年前就对真人抱有诸多偏见,如今想来,真人为人族做出的贡献数不胜数,我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不应该。”

    雁回说的多年前,自然是只有她记得的前世。前世她只愤怒于素影对天曜做出的事,怨她对妖族赶尽杀绝。却忽视了这么多年来素影对人族的庇佑恩泽,自己亦是其中一员。

    现在想来,她对素影的那份怨怼,也未必没有对其妹凌霏所犯恶行的迁怒在。

    重活一世,雁回所见更多,看待身边的人事物有了更平和宽广的心境。她想若是她也经历素影之事,怕也会似素影那样走上极端的路。

    素影虽不知她究竟为何道歉,但能猜到绝不是为与她一战的冒犯。她曾不明白凌霄为何以雁回为傲,初见时她也就是个修为尚可的玄门弟子,有着可笑的慈悲心,还一味护着她那妖仆。再次遇见时她已经成长到拥有可以与自己一战的实力,素影不免高看了她几分。

    而如今,她竟敢承认曾对她有所偏见。

    素影哑然,如今的玄门后辈,竟是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是否真的该早早退位让贤了。

    雁回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素影点点头受了她这一礼,唇角微微抿起:“知错就改,孺子可教也。”

    了却一段前生因果,雁回御剑回到青丘时天已入夜,正巧遇见青丘世子和幻妖少女打打闹闹旁若无人地黏在一起。

    见她回来,烛离叫住她:“雁回,白晓生和我说,你若想找他可以去冷泉看看,他在那里等你。”

    他说这话时眼神促狭,还想多嘴起哄些什么,被幻小烟勾住脖子捂着嘴直接拖走了。

    冷泉?

    雁回不知所措地挠挠头,面色羞赧:白晓生不会,又想当着她的面脱衣服了吧……

    她情不自禁回想起白晓生在冷泉旁褪去衣衫,浮夸笨拙勾引她的画面,觉得无语又好笑。但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她这点包容心还是有的,决定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忍住绝不能动手,得装出一副被迷到的样子哄哄他。

    冷泉有疗愈身心的功效,但水温绝非常人所能忍受,又专供有情人使用,是以常年无人,眼下大战在即,更是一方静谧无人打扰的小天地。

    月影扶疏,寒风簌簌拂过枝叶,雁回行至冷泉,远远便望见泉中的朦胧背影。水声潺潺,揉碎了一池月光,晃晃悠悠扰动人心神。

    听闻脚步声渐近,似在池中静待许久的背影徐徐转过身面向她。白晓生遍身只着一袭素白外衫,领口半敞露出白皙肌肤。本就单薄的衣衫被浸得透明,堪堪遮挡住他的身躯,勾勒出衣下若隐若现的风情。

    他已解了束发的银冠,海藻般的长发垂落舒展于水面,似神话中摄人心魄的海妖,又似天真烂漫追逐爱人的少年,妖冶而又纯真。

    “雁回,下来一起泡吧。”

    他立于池中伸手,声音中沁着醉人的蜜意,像在对她发出极乐之邀。水珠从发梢涔涔滚落,沿着锁骨滑过白玉般的胸膛,隐没于身下摇曳的水光。

    雁回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她从未如此刻这般刻骨地意识到,白晓生是一只妖。

    比起影妖,他倒是更像一只狐妖,惯会蛊惑人心,狐媚勾人。

    “白晓生。”

    雁回唤他,捧着脸蹲在岸边望着他。眼眸中亮亮的光让白晓生想起幼时独守的孤月天悬,皎洁明亮得仿佛伸手便可触及,却又渺远得让他只能遥遥仰望。

    “这泉水,很冷吧?”

    她没头没尾冒出的一句,连白晓生都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什么?”

    雁回以指尖淌过水面,初冬将至,冷泉的水比上一世泡时更冷了些,手指堪堪触碰便寒意入骨,让她微微发热的头脑冷静不少。

    她的修为虽不惧这点凉意,但记得白晓生前世分明最是怕冷,没泡一会就嚷嚷着要走。如今他倒是豁得出去,只披着件薄衫在池中守了这么久,就为了蜻蜓点水地撩拨她共浴?

    不对劲,很不对劲。

    雁回蹙眉看他,只觉心中疑窦丛生。

    “你现在不怕冷了吗?”

    “嗯……是不怎么怕冷了。”白晓生低下头,闪烁其词地应和着。

    “天这么冷,还是别泡太久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雁回——”

    他还想挽留,却只见到雁回仓促离开的背影,那背影似乎还有些踉跄,满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狼狈。

    白晓生失落地垂眸,染着细碎水珠的长睫在眼底打下一片阴翳。

    她大抵对他的身子,是真没有半分兴趣吧。

    雁回跑出老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停下步子大口喘气。她摸摸胸口抚平躁动到狂跳的心脏,又拍了拍酡红的脸颊强行让自己镇静。

    溜这么快,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方才所见景象实在太过撩人,她怕自己再待片刻就会抵不住诱惑对白晓生下手。

    雁回并不排斥与两情相悦之人行鱼水之欢,也不在意那些虚礼。他们确定了关系,也昭告了亲人,要做点什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白晓生缘何要兜这么大一圈子,使尽浑身解数,宁可顶着寒冻也要来讨好魅惑她?

    难道前世在这冷泉失败的记忆过于深刻,所以想在同样的地方用新学的招数“一雪前耻”?

    雁回托着脑袋苦思冥想,那点看到出浴风光生出的旖旎情思也被淹没在满头的疑惑不解中。

    这场精心设计的“勾引”以堪称尴尬的落幕收场,白晓生再没做出类似那晚的怪异举动,与雁回又恢复了往日的相处,如湍急的水流被崎岖的礁石溅起些微浪花,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段插曲。

    “好吃吧?”

    晴朗的午后,有情人在青丘的约会圣地相依而坐。幻小烟一手捧着盛满了切块苹果的瓷碟,一手拿竹签叉着往烛离口中送,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一口口吃下。

    烛离边吃边点头:“好甜啊,你是从哪里摘的?”

    “这个嘛……是秘密!好吃你就多吃一点嘛。”

    白晓生路过正撞见这浓情蜜意的一幕,生怕打扰了他们,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从一旁掠过,却被幻小烟喊住了。

    她新拿了根签子叉块苹果递给他:“白晓生,你也尝尝吗?我听雁回说你最喜欢吃苹果了。”

    烛离不高兴了:“你喊他干嘛?不是说这些都是我的吗?”

    幻小烟拿胳膊撞了他一下,骂道:“小气!”烛离虽怏怏不悦,却也不敢出言反对了。

    而白晓生想到雁回还记得他爱吃的东西,扬起嘴角暗喜。他平时就喜欢怼烛离这个不甚成熟的小世子,也乐得见他吃瘪,接过幻小烟递来的苹果轻咬了一口,却见她一直观察着自己的表情,怪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幻小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白晓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捉摸不透,斟酌着回答:“还不错。”

    这个回答似乎不是幻小烟想听的,她愣在那里。雁回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白晓生见她来了,忙说幻小烟摘了些苹果分给我们吃呢,还挺甜的,雁回你也要尝尝吗?

    雁回略一挑眉说好啊,拿过他手中剩下的半块苹果一口咬下细细咀嚼。她浅笑着夸赞:“好甜。”

    白晓生莫名悬起的心放下了,一把抢下幻小烟手中的瓷碟,这个动作气得烛离吱哇乱叫。他献殷勤般将整碟苹果递到雁回眼前:“那你多吃点。”

    雁回顶着白晓生期待的目光,同时也在幻小烟复杂的目光下将盘中的苹果一块块送入口中。硬邦邦的果肉难以咬动,又酸又涩的口感在舌尖弥漫,将她的唇齿都涩得发麻,她眼中渐渐氤氲起浓重的雾气。

    看着白晓生亮晶晶望着她的黑眸,她只觉得心里发苦,湿气凝聚着模糊了视野,眨了眨眼便有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

    白晓生慌了,他不知道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哭,也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她伤心,看她的眼神仓皇而无所适从,不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不再落泪。

    雁回看到白晓生手足无措绕在她身边焦急的样子,哭得更厉害了。她摇头制止幻小烟想要上前安抚她的脚步,用一双朦胧的泪眼望向他。

    白晓生感到极度的惶恐不安,而雁回说出的话也应着他的预感,戳穿了他长期以来藏于心底的隐秘,令他如坠冰窟。

    “这些苹果是我摘的。”雁回哽咽说:“那一树的苹果都没有熟,每一颗都又青又涩,根本不能吃。”

    一旁的幻小烟叹了口气,拂手解除了先前给烛离设下的幻术。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一段时间了,开始失去味觉,大概是在来青丘前。”

    来青丘前,所以在陆宅时就已经……难怪他吃着她做的饭能那般面不改色,难怪他泡那么久的冷泉都能神色自若,毫不畏寒。

    雁回捧起他的手摩挲着,他的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内里青筋清晰可见。白晓生是影妖,手掌的温度比旁人要低些,不似活人,雁回本也习惯,此刻却像捧着捂不热的冰块,让她觉得脆弱无比。

    她心疼地问:“你这是什么病,能治好吗?”

    白晓生用另一只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语气轻松地安慰道:“不用治,它自己会好的。只要你打败了伏阴我就会好的。”

    雁回着急了:“是因为伏阴?你的真身不是已经从他那里夺回来了么?”

    明明上一世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夺回真身后他就再没受伏阴的牵制。

    白晓生略显迟疑地回忆:“也许是先前我的行为太过反常,他强迫我签订了一份灵魂契约,借此汲取我的生命力。等消灭了伏阴,契约自行解除,我自然而然就好起来了。”

    “真的?”雁回语带哭腔追问,眼眶红红的。他已然骗过她太多次了,堪称劣迹斑斑,雁回告诫自己这次别这么轻易便信了他。但白晓生的解释听来又如此合理,他一直同她待在一处,她想不出有什么旁的原因会令他虚弱至此。

    面对她质疑的眼神,白晓生无比坦然地递出小指,问:“要拉钩吗?”

    雁回抽抽鼻子和他小指相扣,犹觉不安心,命令他摁上大拇指盖章起誓。

    “拉钩,骗人的是小狗。”

    她想了想又板起脸恐吓他:“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你要是再敢骗我,我真的会生气,真的真的会再也不理你的。”

    他微笑着,温柔的目光贪恋地描摹过她的每一寸轮廓。

    “我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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