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恢复了往常的快乐摸鱼生活,李如阳的辞职想法随之消退。
周引棠因为开始逐渐兼顾其他公司而越少有来这里。
她很庆幸。
虽然完成任务很有成就感,但她对于事业野心没什么大追求,因此巴不得以后都不要见到他。
九月底的时候,周引棠难得很早的来到公司,李如阳一进去就跟坐在独立办公室的他对上视线。
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坐下没多久,经理就到她工位上,说周总有事找她。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敲响了门。
“进来。”
周引棠正在忙着看文件,李如阳规规矩矩地站在干净整洁的办公桌前,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老板,找我有事吗?”
上次的工作再来一次她真的要跑路了。
他确认文件没问题后签了字,长手一伸放到边上,抬眼看她:“小李,最近忙不忙?”
她心里一咯噔,这个问题这可不好回答。
回答“忙”,有的会觉得你是认为手上工作太多有意见。
回答“不忙”,上进心强喜欢卷的领导又会不开心。
她跟周引棠没接触过几次,不清楚他是什么类型的,想听哪种。
可总归不是找她闲聊,八成是要给她活了。
她干脆直接绕开这个问题,“老板,是有什么事要我办吗?”
周引棠点点头,开门见山,“是这样,我的助理家里发生了些事情,请了一段时间假,现在需要找人暂时顶替一阵子,你要是不忙的话,我打算让你来做。”
……那还不如加班做方案呢。
“老板,我没做过助理。”
“不会比上次做的方案更难,有不懂的我可以告诉你,你也不用担心出错我会骂人,我不是那样的上司。”
周引棠也不想,只是事发突然,其他有能力的人都有小心思,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人员接替。
烦躁之际想到这个小物业公司里有个方案做得不错,性格还算老实,稍微夸了两句就像小狗一样眼睛亮晶晶的员工。
怎么说呢,至少观感挺好,不会找麻烦。
李如阳绷着脸不说话,嘴抿成一条线。
她不想在顶头上司的眼皮下做事,因此做好了心理准备,等没有得到她肯定答复的周引棠恼羞成怒大发一通脾气,然后给她辞退书让她卷铺盖滚蛋。
现在她只需保持沉默,在沉默中灭……
“工资按我助理的给你发,你目前的三倍。”
李如阳眼睛一亮。
又很快压下去,保持警惕看他,还是没有说话。
周引棠微微叹气,“最多一个月。”
只做一个月,三倍工资。
她心里可耻地动摇。
还是踏进资本家的陷阱里了。
她这么想着,轻轻点了点头。
周引棠需要有人能协助他推进工作。
他刚回国没多久接手公司,没什么可用之人。
有些深居高位的人对他另有谋算,虎视眈眈盯着他,往他身边塞过去的基本都心术不正,能信任的少之又少。
而李如阳突然天降大任跟着集团的未来掌权人做事,才知道周家的产业遍布全国,她呆的物业公司可以小到忽略不计,而周引棠目前还只是在地产行业崭露头角。
她目前的工作主要是协助他处理日常事务,包括但不限于起草,存档整理文件、日程安排、会议事项的跟进,调查了解公司的经营管理状况,不懂的东西周引棠会教她。
不过有一点她很奇怪。
周引棠明明有好几个助理,个个都长得相当漂亮,他却只让她们端茶倒水。
端茶倒水有好几个,实际真正在做事的只有她。
每次她跑去对接各个部门,总是瞥见她们坐在工位上玩玩手机,涂涂美甲,化妆整理头发,聊天唠嗑。
她心里的怨念越来越大。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都是拿一样的工资,怎么有的人累死有的闲死。
所以当那些助理把咖啡“不小心”泼在周引棠身上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提醒他。
一旦看到隐隐有这样的苗头,她就眼疾手快收走办公桌上的文件,然后火速退到墙角面无表情看他淋了一衬衫咖啡。
肇事者慌乱地拿出带有香气的手帕在他身上胡乱地擦,原本干净的布料也染上深色污渍。
他皱着眉头强忍怒意把人轰出去,自己进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换了件干净的。
等整理好衣服走出来后,周引棠时刻睨了李如阳一眼:“你跑得倒是挺快的。”
她不作回应,双手捧着刚刚抢救下来的文件到他眼前:“这是策划部提交上来的调研报告。”
白纸黑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迹。
当然也有跑得不够快的时候。
像这种时候她只能尽量避开,接着抄起文件挡在自己的脸前。
周引棠重复着把人赶出去换衣服坐回桌前,李如阳默默递上资料:“这是财务部提交上来的预算报告。”
看着星星点点棕黑色的封面,周引棠沉默了。
他推出在她心目中,重要度排列是:李如阳>文件>上司。
深吸一口气,放弃沟通,接过她手里的报告翻开来看。
李如阳转身要走,听见身后的开口道:“以后我不在的话不要让她们进来。”
她回过头去正要应下,周引棠没有抬头,声音有点沉闷:“这都是某些有其他想法的股东硬塞进来的,不好赶走,你自己也留点心。”
唰唰的翻页声回荡在办公室里,空气里还残留若有似无的咖啡香气。
她的上司眉眼低垂,长睫覆下,薄唇紧抿,俊秀的面庞看上去有几分温顺。
“明白。”
回答他的话音声调上扬,干净澄澈。
周引棠不由自主抬眸。
对上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跟窗外的日空一样一尘不染。
眼睛的主人微微歪着脑袋,乌黑的发丝乖巧地搭在肩头,露出一个可掬的笑容。
心口像被羽毛轻挠了一下,周引棠下意识避开灼热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明白就行,出去工作吧。”
李如阳关上办公室的门,踱回工位,心里既唏嘘又幸灾乐祸。
刚才她差点笑出声:想不到老板也有只能干看着却不能解决的烦恼,这下她心里平衡了。
离周引棠的助理回来没几天了,她希望能快点回去继续她的快乐上班,心情一天比一天高兴。
上午快十点,周引棠还没进公司,她正在为他今天的日程做准备。
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带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径直走进来。
下巴高高抬着,衣着时髦,长裙及地,浓妆艳抹的脸尽是高傲不屑,语气慵懒地拉长:“周引棠在哪里?”
李如阳抬头看了她,又低回去工作。
哦。找周引棠的。
她又不是周引棠。
与她无关。
察觉四周气氛不对,她又抬起头来,其他同事都看着她。
后知后觉想到自己现在是他的助理,接待他的访客自然是工作内容之一。
于是只好迎上去,“周总不在。请问您是哪位,找周总有什么事吗?”
中年妇女打量了她不说话,旁边的男人开口训斥:“你哪个部门的?集团新上任的胡茵董事也不认识!”
李如阳无语,这位胡女士又没在脸上写“我是董事”几个字,她怎么会知道。
刚好总经理过来了,刚刚还在黑脸训斥的男人看到总经理变了一副笑脸,谄媚地向他介绍胡茵。
总经理倒是认得这个女人,几人一番嘘寒问暖后朝会议室走去。
李如阳给周引棠发去了消息,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进会议室的地中海男人又探出半个身子指她颐指气使:“你!”
“我?”
“就你!去倒几杯咖啡过来!”
李如阳烦躁地走去茶水间,周引棠都没让她干过这事呢。
端着托盘进了会议室,把咖啡一杯杯放在几人面前。
走到那位胡董事面前,刚要放下咖啡,一个不慎被她穿的拖地长裙绊倒。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滚热的棕褐色液体泼在她的裙子上,立刻晕染出一大片难看的污渍。
只有不会把咖啡泼出来的助理才是好助理。
李如阳一边跑去拿了整盒纸巾过来擦拭,一边默默地想着。
女人皱眉嫌恶地看她,拍开她的手,尖着嗓子叫她别碰:“你知道这条裙子多贵吗?”
李如阳愣住了,手背被她的指甲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都没感到痛意,呆呆地问:“有多贵啊?”
“你在这里工作十年也买不起!”
那你穿出来干什么?!
一路上灰尘飞扬细菌漂浮的,这不得供起来。
“能送去洗衣店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胡茵嗤笑一声,鄙夷地翻了个白眼,“洗衣店?我这可是高定,你还是赔钱吧。”
“多少钱?”
李如阳认命地为自己的银行余额哀悼,心惊胆战地问道。
那位胡董事有些讶异,细长的眉毛一挑,似乎没想到她真的要赔。
双手抱臂,俯视着弯腰正在擦裙子的李如阳,胡茵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抬起穿了高跟鞋的腿不轻不重将她踢到在地,迎着她愤怒的目光,一边的嘴角上扬。
“这样吧,我心善,你跪下来给我道歉自己扇自己十个巴掌,我就不计较了。”
跟她一起同道而来的人骂骂咧咧地附和,“听见没?!胡董事要放你一马,还不快道歉认错!”
外面的同事们张望着会议室,看李如阳的眼神满是同情,窃窃议论着。
李如阳没动,直接顺势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会议室外一道凛然威严的低沉声音传来。
众人齐刷刷转头望向来人,围在会议室门口的人让出一条路,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周引棠和坐在地上的李如阳视线对视,皱眉问:“怎么坐在地上?”
继而移向旁边坐着的女人,他自然看到裙子上那一大片咖啡污迹,心下了然,嘴上若无其事地问:“找我?”
胡茵整理了下坐姿,张扬一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现在是集团董事,所以嘛,今天想来这儿了解了解公司分部的经营情况。”
他冷笑着毫不客气道:“我还不知道三流野鸡大学毕业在商场卖衣服靠皮肉爬上我爸的床的……副董还会知道怎么了解公司经营情况呢。”
胡茵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他刚才的话落入其他人的耳里无疑是劲爆消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伸着手指指着李如阳, “周引棠!你的助理把我的衣服弄成这个样子,是你故意让她这么做的吧?!”
他打量了那件衣服,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对一件烂大街的衣服动手?既然我的助理不小心弄脏了,我赔给你就是,倒不必这么阴险揣度他人,以为人人跟你一样。”
“不过——”他勾唇讽刺地笑了笑:“啧,没想到胡董事在商场卖了那么多年衣服还喜欢这种款式,也对,毕竟人的眼光不会随阶级提升而提升嘛。”
李如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她第一次看到以温和沉稳著称的周引棠这么嘴毒的一面,而且杀伤力巨大。
胡茵的脸沉得能滴黑水,胸脯急促地起伏,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口气忍下去。
“周引棠!你得意什么,周董要是真想重用你,就不会让你在分部呆着!哼!”
说完,怒气冲冲带着人离开了。
周引棠毫不在意地冷笑回应,目光和李如阳对上,她还坐在地上,茫然地冲他眨巴着眼睛。
转头看了看地板上洒出来的咖啡,脸上平静,“这些让别人收拾吧,你收拾一下。”
转身走出去。
李如阳目送他离开。
总觉得在胡茵说完那句话之后,他的脸好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云。
看来老板的儿子也不好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