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池飞墨的父母和周引棠在医院门口相遇了,徐月不施粉黛的脸掩盖不住的惊惶失措,穿着平底鞋的脚走路有些发软,周引棠和池父一人一边扶着她去手术室门口。
见到他们来了,坐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李如阳默默从长椅上站起来,周引棠率先快步走到她身边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确认她没事才胸口大石才落了地。
他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屈膝与她平视,“发生什么事了?”
李如阳内疚地望着徐月夫妇,简单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飞墨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周引棠垂下眼睑,把她搂进怀中,用同样的眼神望着徐月,“是我的错,周明礼想报复的人其实是我。”
惊魂未定的徐月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冲他们摇摇头。
池父抱住她,替她作了回答:“这是意外,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能怪你们,你们别自责了。”
下半夜,手术结束,医生说池飞墨没有生命危险,四个人同时吁了口气。
他被医护推到单人病房,此时麻醉药的效力还没过去,因此睡得很沉。
周引棠想让人送李如阳先回他家里休息,她拒绝了,也不愿意去附近的酒店,两个人就这么坐在病房里偎着。
李如阳的脑袋抵在周引棠的胸口,接二连三的事令她有点疲倦,“周引棠,为什么周明礼会知道拍视频的人是我?”
“周明礼刚被放出来就来找你,说明他背后有人在指使,”他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宽慰道:” 别担心,我让人去查,一定会把那个混账揪出来!”
她叹了口气,把脸深埋进他的胸口,不再言语。
看着怀里的人沮丧地耷着脑袋,往日充满朝气的笑脸挂着无尽的苍白和憔悴,周引棠心疼得不行,收紧手臂把她整个人牢牢圈住,安抚地顺着她的发丝,不着痕迹低头细细嗅闻,在她耳边呢喃安慰。
徐月望着眼前这一幕,既惊艳又觉怅然。
对手是引棠的话……
飞墨他,就算做得再多,又怎么能胜得过呢?
天蒙蒙亮,周引棠离开去附近买早饭,池家夫妇在病房前守了一宿,最后撑不住困意来袭趴在床边睡着了。
李如阳同样一夜没合眼,见二人正在休息,便轻手轻脚走出病房,在走廊上来回散步保持清醒。
医院很安静,冷冷清清的,走廊上除了她再无人影,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
过了十来分钟,她听到走廊尽头拐角处的电梯响起开门声,以为是周引棠回来了,慢慢往那个方向走去。
然而很快,她发现并不是。
因为来人不止一个,而且穿的不是皮鞋,是高跟鞋。
在李如阳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两个人伴随鞋跟着地的声音转弯现出了身。
是徐雪和周引筝。
徐雪本是和周引筝肩并肩走着,一看见她,立刻加快脚步风风火火朝她过来,把周引筝抛在后头。
李如阳话还没说一句,左脸就先挨了她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走廊上。
眼前有一瞬的发黑,随即脸上火辣辣的剧痛又使她清醒过来,勉强站稳身体转回脖子,耳朵隆隆作鸣,李如阳冷眼盯着徐雪问道:“你干什么?”
徐雪重重哼了一声,眼里尽是强烈的怨恨。
就是这个女人害得她和她的儿子反目成仇,现在她妹妹的儿子也被她害得进了医院抢救,她就是个扫把星!谁遇到她都得倒霉!
“干什么?我外甥托你的福住了院,你倒好一点事儿没有,周明礼那个小畜生怎么就没捅死你——”
“啪!”
李如阳失去了耐心,没听她说完反手把那一巴掌还回去,力道不输周母刚才的那一下。
她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既然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了。
徐雪不比她能扛,她脚步趔趄地转了半圈,幸好周引筝慌忙扶住她才没摔在地上,后脑勺盘好的头发也垂下来一缕。
她眼冒金星,捂着左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如阳:“你、你敢打我?!”
没有理会脸上的热痛感,李如阳轻笑道:“礼尚往来不是应该的吗?要是不还手你又得说我不懂规矩了。”
周引筝气愤地握紧拳头,一副要动手的架势,李如阳收起笑,淡淡扫她一眼。她的气焰顿时就萎了,嘴上不服输道:“李如阳!我弟弟因为你受了重伤,你不去照看他居然还在这里打人,真没教养!”
“两只眼睛安哪了,你妈打人你没看见倒是看见我没照看池飞墨了?”
“我……”
她白了周引筝一眼,“我只是有情感障碍,不是没教养。”
徐雪气得嘴角抽了抽:“上不得台面的蹄子,有点本事净长嘴皮上了!”
“确实,刚才那个巴掌没能让你清醒清醒,看来我的确没什么本事,还得再接再励了。”
说着,她扬起手作势又要扇徐雪。
徐雪和她的女儿互相扶着赶紧往后退开,周引筝有几分胆寒,但仍硬气地叫嚣道:“你敢再动一下试试!”
“周引筝。”
听到背后传来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低沉嗓音,周引筝打了个哆嗦,肩膀跟着不由自主发颤。
拎着早饭赶来的周引棠面色阴鸷至极,对着他的妹妹恶声恶气道:“这里是医院,想吵就滚出去。”
周引筝立刻识趣闭嘴。
她最近怕周引棠怕得不行,生活费被他削了一半不说,每天晚上十点一到,不管在外面做什么,他安排的几个保镖都会直接把她塞上车送回家里,绝不给她放纵的机会。
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神,低着头紧紧抱住徐雪的手以求庇护。
徐雪见他来了,指着自己的脸气急败坏地对他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女人把我打成这样,现在你还要护着她吗?!”
周引棠如她所愿端详了两分钟,皱眉道:“你为什么要打她?”
徐雪一脸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接着说:“她一向以牙还牙,你不打她她怎么会打你?”
说完,他走到李如阳跟前,抬手轻抚她通红的左脸,“痛不痛?”
她的诧异不输给周母和周引筝,迟疑了下,摇摇头。
他把早餐递给她,微笑道:“先去吃饭吧,这里我来解决。”
等李如阳离开后,周引棠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换上一副冷淡的表情看着她们,“怎么回事?”
被他这么威凛的目光审视着,徐雪心底不禁生出几分胆怯,眼神不自然地望向别处,傲声道:“她把飞墨害成这样,我关心则乱,教训了她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她害的?教训?哼,”周引棠的眼里写满了对他母亲的失望和不解,鼻腔发出一声冷嗤:“你知不知道周明礼一出来就对她下手的原因?”
徐雪不语。
还用得着说么。
周明礼从风光无限的集团继承人变成一无所有的阶下囚,出来后最想报复的人必然是夺走这一切的周引棠。然而周引棠身边的安保坚如铁桶,周明礼近不了他的身,只能把仇恨发泄在他亲近的人身上。
猜出她们的想法,对面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意味,“错了。”
她微愣。
“不过就算是你想错了,在你的认知里她也是被我连累的无辜的受害者,不是吗?”
徐雪平复心情盯着他,努力让自己的气势不输于人,“你想说什么?周引棠。”
“飞墨确实不用躺在这里,因为——当年如果不是如阳把周明礼的犯罪视频交给警方,说不定他已经成了周氏的新任董事长,而我早在两年前就背着杀父的罪名锒铛入狱了!”
徐雪和周引筝脸色一变,他的声音犹如一道霹雳划破晴空砸下来,把她们两个震在原地。
“你、你是说……那段周明礼和帮凶在一起的视频……是她拍的?”
他母亲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仍旧不大相信。
“哥……这是真的吗?”
周引棠攥紧了拳头,攥到骨节发白,最后无力地松开手掌,仰头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来,朝二人露出嘲弄的笑容。
“什么周氏董事长,千金大小姐。”
“要不是她,恐怕单单就胡茵的手段,整死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你们现在的锦衣玉食的生活通通都会化为一堆泡影!”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像拍打在海岸线的激浪突然被推平一样,轻和道:“可是我的好母亲和我的好妹妹就是看不惯她,变着法骂她羞辱她。你们说,我应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徐雪和周引筝呆滞地听着,完全失去了辩驳的底气,眼看他眉宇极力克制的愤怒即将爆发,唯唯诺诺站着不敢动。
“昨天要不是飞墨在,她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她觉得这件事是她的错!她是因为我才得罪周明礼的,可对我一句怨言也没有!一句都没有!”
他在墙壁上重重落下一拳,二人的身体跟着抖了一下。
如果这里不是医院,换作在别的地方,他保不准会直接冲她们大声怒吼。
“我真希望……昨天是我在那里,我一直在想,要是被捅的人是我,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该多好。”
母女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明晃晃写着你是不是疯了这几个字。
他露出一个,苦笑挫败地放下手臂,盯着地面出神一阵,抬眸对上那两双惊惧犹疑的眼睛,厉声坚定道:“我欠她太多,还不清了。”
“以后只要她同意我留在她身边,我就会永远陪着她。”
“谁敢来拆散我们,我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包括你们!”
撂下话后,周引棠转身正欲回病房,刚抬起的脚步在看到近处站着的人时停了下来。
徐月双手抱臂,靠在墙边,似乎来了有一会儿了,她静静听着,始终没有打断他们的话,以至于三人浑然未觉。
“小姨!”
周引筝轻声喊了一句。
徐月没有应声,目光移向了她的姐姐,眼底情绪明暗难辨。
徐雪装作没看见她的异样眼光,勉强从容地问她:“飞墨情况怎么样了?”
徐月站直身体点点头,用眼神制止了她们走过来的步伐,语气平淡:“没事了,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今天不适合探望,你们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他吧。”
逐客令一下,她别过二人回身朝病房走去,周引棠跟上了她,留下百味杂陈的母女二人尴尬站在走廊上。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