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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妮以为她会失眠,因为饥饿或尴尬,但疲惫席卷而来,快速地将她送进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试图找回一点情绪,可惜马上要去工作了,走之前还要为哈利留一份早餐,她没有时间。

    她与哈利的关系在一月之后就发生了一些改变。

    哈利很懂事。他的懂事一方面体现在他愿意保持缄默,另一方面在于他懂得如何把疑问化作种子,埋在心里。佩妮的高跟鞋无情地从土堆上踩过,留下难看的印记和她无所谓的背影。怀特太太曾试图挖开浮着的土一探究竟,可一种时代或血缘上的隔阂叫她力不从心。

    目前唯一知道那枚种子将会得豆还是得瓜的只有一条狗。

    “为什么没有人来送你了?”爱丽丝问。

    “小黑在陪我。”哈利走在黑狗的右侧,每天的这个时刻他都格外吸睛,已经有不止三位同学来问他能不能摸一摸小黑的头了。当然,小黑会龇牙吓跑他们,它讨厌所有人的接触,除了他的。

    “我是指——人——比如你的姨妈。”爱丽丝在哈利的右手边,她是为数不多对黑狗不感兴趣的人,她压根不喜欢狗。

    “她要工作。”哈利顿了两秒,转向爱丽丝,“你说得对,有大人陪着真烦。”然后他摸了摸鼻子。

    “噢,是的,你总算明白了,”女孩甩了甩辫子,不以为然道:“那上次那位先生呢?他怎么再也不来了。”

    库兰先生?哈利不知道,库兰先生和佩妮间的事情他看不明白,他们有时候会在客厅喝酒或者去院子里说话,总之他们总把他丢在视线外。他怀疑是佩妮教唆库兰先生远离他的,因为她讨厌他,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可以确定的是小黑非常讨厌库兰先生,它一见到他就会狂吠,因此每当库兰先生来的时候,它都会被锁进房间。

    “那看来他是和你姨妈分手了。”哈利的沉默使爱丽丝立刻得出了结论。

    分手这个词从小孩的口中说出来带着两分滑稽。

    “不,我看他根本不喜欢佩妮姨妈。”哈利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佩妮姨妈太让人讨厌了。

    其实也不是讨厌,而是太让人伤心了,只是这两种情绪都使哈利感到委屈,因此他简单地将它们混为一谈,“我不知道,没有人喜欢她。”他这样说,连他都不喜欢她了。

    假如佩妮听到这段推论一定会直呼放屁。她想库兰绝对是喜欢她的,她现在可以肯定,只是还没有明确的证据。

    她正在寻找证据,这花费了她大量的精力,以至于每天在电梯遇到德思礼时她都只花一秒钟回忆情人节的尴尬。

    德思礼与她并没有退回陌生人的关系,显然两个为生活斤斤计较的人都不愿意放弃沉没成本,他们又暂时回到了在公园闲逛或在电影院发呆的阶段,并排并捏着手,像小学生一样吐槽办公室主管烫坏的头发和仗势欺人的小组长偶然露出的彩虹色内裤边,然后傻傻发笑。

    唯一差别是德思礼的口袋再次变成空荡的状态,这也好,佩妮想,起码不用再折磨他弹力不佳的裤子了。

    面对德思礼泛红的脸颊的时候她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那种抓不住的东西总是悄悄跑到肖恩·库兰那里,溜到那张模糊的脸上。

    以他人的喜爱来衡量自身价值是很愚蠢的事,更现实点来说是很掉价的。

    佩妮早就明白这一点,她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不要因为得到傻男人的爱就沾沾自喜,也不要因为得不到关注而自怨自艾。前者是可控的,她做得很好,起码表面上是,然而后者是不可控的,她一次又一次陷入其中。这应该怪谁呢?

    她曾幻想过很多走出怪圈的方式,比如在中学时代去做读者模特,让自己的脸出现在杂志上,或者在大学阶段申请交换生,把名字留在校刊封面,又或者毕业后做一个雷厉风行的女投资人。总之,她需要脱颖而出,需要数不清的肯定。

    她想只有那样才能暂时获得不与他人比较的资格。

    最后她什么也没做成。她不能怪任何人,因为全是她自己的问题。没有少女杂志喜欢她刻薄的脸,而她总在通识课上偷偷涂指甲和研究新款手袋,所以才会在毕业后只能做一个对着打字机发呆的文员,兼职小儿科保姆。

    “您是想徒步走去埃及吗,伊万斯小姐。”斯内普陡然停下他的脚步,他刚从女贞路4号离开,大多数时候他会在街角撤下混淆咒然后幻影移形回霍格沃茨,但今晚佩妮·伊万斯执意要送送他,她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偷偷看他,自情人节之后她就常常用这种眼神打量他。大概是打量得太过入神,她全然未察觉他反问句里的嘲讽,竟认真地问他是要去埃及出差吗。

    “是的,我将去埃及教一些兔崽子如何把沙子变成金子。”他嘲讽的语气更盛,其中还带着些戏谑,仿佛真的在讲一个笑话。他被自己少有的幽默逗笑了,没忍住扬了下嘴角。

    佩妮这才理解他的意思,抿着嘴直视他。值得一提的是,她此刻的眼神算不上太友善,导致她看起来正准备和眼前的男人大吵一架。这副模样落在他人眼里大概率会被当作发疯的前兆,但在斯内普看来是这才应该是佩妮·伊万斯的常态。

    他甚至有些享受,享受这种短暂的,几近时间回溯的场景。

    虽然十分可耻,但他的确在这种不对等的关系里获得快感。他喜欢看别人像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他喜欢看他们困顿的模样,那令他感受到充实。这种恶趣味很早就伴随着他,在他还穿着旧袍子和破洞袜子的时候。

    不过那会儿为他提供精神抚慰的东西还很匮乏,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充当别人眼里的乐子,而佩妮·伊万斯是极其珍贵的,能够为他所影响的东西。虽然她比起禁林边落单的野兔和捕鸟蛛更具攻击力,偶尔会像只鹰隼般伸出利爪,刺破他的一些幻想,但都无伤大雅,因为他深谙她的弱点。他知道她是怎样惺惺作态地扮演一位姐姐,也知道她是多么的厌恶她完美的妹妹,还有,他知道她喜欢他。

    最后一点尚有待商榷,毕竟很难确定她的真实动机。不过通过佩妮·伊万斯挣扎的情绪,他可以得到某种优越感,这种感觉即使在使用钻心咒时也很难得,它如此鲜活。

    所以他静静地望着佩妮,看她的嘴唇慢慢绷成一条直线。

    他一边想告诉她,她的嘴唇本就很薄了,就算擦了带光泽的唇膏依旧不怎么丰满,一边又觉得那又怎样呢?她的嘴唇就应该是这样的,最好一直是这样的。他在思考用什么样的语气说,他现在很想开点玩笑,也许是因为空气里正荡漾着幽默因子。

    他得快点说,不然伊万斯会爆炸,他既不想看她得逞,也不想看她流泪。

    “你能不这样说话吗?肖恩。”伊万斯先他一步,她颌关节放松,轻轻地说道。

    噢,肖恩。原来和他没什么关系。

    “你喜欢我,对吗?”佩妮真诚发问,但面前的人迟迟没有回应,于是她接着问:“难道承认喜欢上我是很难的事吗?”

    说实话斯内普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伊万斯总是如此不知足。之前是,现在也是。她怎么能够如此堂而皇之地在享受那些傻男人谄媚的同时来他面前问这样的问题。在他看来这更像是炫耀和捉弄。

    “是亲爱的弗农令你觉得厌倦了吗?还是说他厌倦了你?以至于伊万斯小姐需要退而求其次到我这里来寻找慰藉。”空气里的幽默因子已经被晚风卷走了,只留下路灯光束下的灰尘一点点下沉。

    这些话并没有点燃佩妮,也许是她太执着于要一个答案,也可能是这样的回复并不陌生,她只顾着继续追问:“不,这不关他的事。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否认它。我是说,爱。”

    她居然妄想和肖恩·库兰这样一个完全虚构的人谈论爱,斯内普觉得很可笑,于是他反问道:“爱?什么算是爱,是印着数字的存折,还是小拇指盖大小的石头?如果这些东西都可以被解读为爱情,那似乎连迷情剂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什么是迷情剂?”佩妮不太会拼,不过这不重要,她含糊地跳过了这个词,“我承认,我为那些东西动心,难道那很可耻吗?”没有人回答她,仿佛是在无声地告诉她,那确实是不入流的。

    “你觉得那很庸俗是吗?”她一个人接了下去,“可我只是想找一个归宿,归宿。”她咀嚼了一下最后那个词,其实那很不恰当,她要的不是一栋房子,也不是一个比指甲盖大的钻戒。

    归宿这个词常常出现在占卜课上,打扮得像疯子的女人在水晶球旁宣扬她的宿命论。特里劳妮的预言灵验过,但不代表着所有人都要相信她那套宿命之说。为什么佩妮·伊万斯会傻傻相信着这种东西,斯内普甚至觉得有些愤慨,她难道还没有明白命运从来不是按部就班的好学生吗?

    “如果所谓的‘归宿’注定只是没完没了的猜疑和争吵呢?最后是死亡。”

    “什么?”

    “为什么要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虚无缥缈,是的,那确实很难描述。但我想说它不是一样东西,你知道吗,我只是需要它,它能让我舒服一点。”佩妮努力想应该怎么说,“有时候我觉得我缺少一些东西,我弄丢的,或者我从来没拥有过的,我需要它们。”

    “那你应该在现实世界里寻找它们,创造它们。”

    “是的,我应该成为漂亮的女孩,成为善良的人,成为成功的成年人,成为爱的制造者,”佩妮顿了一下,“可是我没有,我失败了。我做不到。那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你呢?你成功了吗?”

    斯内普不知道。他得到了很多曾经想要得到的东西,那都是通过他自己得到的,他认为他还能得到更多。这些东西时时令他的虚荣心膨胀,站在高位俯视他人的感觉很奇妙,但凡尝试过的人就不会忘记,而游离于黑白魔法之间会让他有凌驾于命运之上的错觉。他摆脱了肮脏的蜘蛛尾巷和托比亚,摆脱了二手袍子和坩埚,最后还逃离了一场严格的审判,总之这一切都不赖。

    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嫉妒是什么味道了,是变质牛奶味还是腐烂的曼德拉草根茎味?他不会再嫉妒那些坐在学院长桌前边炫耀的人了,也不会再嫉妒获得红发女孩青睐的格兰芬多蠢货。是的,他曾经嫉妒过。

    只是他真的满足了吗?很难说。假如他已经得到了心灵上的平静,那他就不会站在这里扮演一个伪劣的善良巫师。

    “几乎。”他回复道。

    “几乎?那就是还没有对吧。也许这是永远不可能成功的事。就像西西弗斯一样,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可能我要一直一直找下去。这是对我的惩罚。”

    “你有停下来的权利。”虽然那个大块头看上去就是个盲目的呆子,斯内普打赌德思礼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佩妮·伊万斯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但即使这样,他看上去也比肖恩·库兰要更合理一些。

    “所以你可以帮帮我吗?帮我停下来。”

    可以吗?斯内普问了问肖恩·库兰。

    显然他不能,他只是个依靠混淆咒拼凑出来的假巫师,他不是黑魔法防御课教师,也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白巫师的好助手,这个躯壳不能把金加隆转换为纸币,也不能凭空变出一颗钻石。

    然后他又问了问西弗勒斯·斯内普,只是顺便问了一下。可惜他也不能。

    他是另一个受惩罚的人,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踏入佩妮·伊万斯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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