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扬眉吐气
我从家里出来，拿了一大袋垃圾去街尾扔垃圾。
“啊，救命啊”文墨心向我跑来，躲到我身后，紧抓着我的胳膊“杜若，救我”她的手有些发抖，把我当人肉盾牌一般的抓着。
因为曦月的关系，我们平日里的同桌关系很僵，形同陌路。文墨心对我充满敌意，我也懒得理睬她。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跑过来，对着我傻笑。他穿着一件女式棉衣，满身泥垢。四散的头发，呆滞的眼神。
我认识他，他常在学府街乱逛。学府街上的店商都识得他。他是个文疯子，不打人。只有在饿得找不着东西吃的时候，才会去追路上拿着食物的行人。我往文墨心身上打量，抢下她手里的肉包子，递给他。
“杜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文墨心紧抓着我，带着哭腔。
他笑嘻嘻的抢过包子，慢慢向远处走去。我常看见他在路边翻垃圾桶，吃饱了就坐在角落里，拿着树枝在地上有板有眼的写字。有时候嘴里念念有词，说要上大学，当大官。
以前我看见他，也避着他走。我妈妈看他可怜，给过几次剩饭给他吃。后来，他看到我和我妈就傻笑。听街上的人说，他读书时，成绩不错。心理素质不行，第一次没考上重点大学。复读时，也是名列前茅。在考试前一周，他突然消失了。后来他家长在垃圾堆边找到他，他抱着一个烂西瓜，坐在角落里啃。
他疯了以后，还是离不开学校。他喜欢在学校周边转。我妈有次问他，记不记得家在哪里？他摇摇头，跑掉了。
“你怎么不怕他？”文墨心看文疯子走远了才放开我，开口问。
“他是文疯子，不打人。他是读书读疯的”
“你怎么知道？”
“他常在这条街转。他是饿了，才会追着你跑”我解释说。
“吓死我了”文墨心摸着心口“你知道吗？他也不说话，哼哼哼的。我以为要干嘛。我一跑，他也跟着跑。追了我半条街。我快吓得魂飞了”
“嗯”
“一起回学校啊。我现在还有点怕”文墨心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还要回家一趟。你那包子，我回学校赔给你”
“不用了。我不敢一个人走路了。还还要穿过这条巷子”文墨心还是心有余悸，慌张的朝四周看看。“我知道你家的店在哪。我跟你过去，你跟我一起回学校，求你了”
看着楚楚可怜的文墨心完全没有往日的锐气，我想了想说“好”
五分钟的路程，文墨心一路都在张望。看她平时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还真想不到她还有怯弱到瑟瑟发抖的一面。她在我家店里吃了一碗酸菜肉丝面，看了会电视，神色才恢复自然。我们一起回的学校，她开始盘问我，曦月和纪念是什么关系？
我说是普通朋友关系，还把暑假里发生的事情解释给她听。她这才解了心结，激动的挽着我的手说，只要不是和我抢纪念的人，都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我适应不了她突然的热络，一脸茫然的看向她抓着我的手。心想，难怪说女人善变呢。
她也尴尬的笑了笑，松开手道“呵呵”
晚自习下课，文墨给我塞了一个苹果。一脸笑意的夸我侠义心肠。曦月敲了敲玻璃窗，拉开窗叫我出去。
“若若”
“曦月”我出了教室。
“那个小妖精，怎么对你笑嘻嘻的？是不是哪根筋不正常了？”曦月说着，往我校服口袋里塞了五十块钱“那天借你的钱，还你”曦月在我面前，总是叫文墨心为“小妖精”。在曦月眼里，文墨心就是纪念身边粘人小妖精。
“我和她说清楚了，说你和纪念什么都没有”
“难怪”曦月歪了一下嘴巴，捋了捋自己的发尾道“她现在是不是转变策略了。想笼络我们，帮她在纪念面前说好话”
“我不知道”我偏头看教室里低头写作业的文墨心。“她刚才给了我一个苹果”
“你看，我说吧。转变策略了”我们对视了一眼。
“万一我真的和纪念好了。那她是不是又要迁怒你？”
“我觉得纪念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现在顶多算个好色之徒”
“哈哈。还是你了解我。可是隋光宇不理我呀。不理我算了。我不会死气白咧的追着他的”曦月耸耸肩，转身说“快上课了。我还要去上个厕所”
“嗯，我也要去。一起”曦月拽着我一起往厕所走。
我不想让我妈再借胡权益的钱，这种利益关系的牵扯会直接影响感情的决断。照这样下去，我妈和胡权益结婚的事肯定就定下来了。我打电话给我爸，响了很多声，都没人接。
一个小时以后，我爸才回电话过来。
“梦梦”
“嗯。外婆生病了，需要钱。”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妈没钱了。你拿点钱出来给外婆治病好不好？”我对我爸说话十分客气。
“爸爸也想帮忙。爸爸现在手上没有多少钱”我爸为难的说。
“你可以和李阿姨谈下”
“梦梦，这事你别管了。我会找你妈谈的”
我压根不信我爸的话。我妈脸皮薄，肯定不会再求我爸借钱的。
“爸，你就这么狠心吗？我外婆以前对你也很好啊”
“爸爸有爸爸的难处。不是我不借。我也在想办法，去外面帮你们借点回来。我过两天，打电话给你，给你们送钱过去。”
“嗯”我挂了电话。
两天后，我没有等到我爸的电话。周六下午，我决定去我爸的新家。我爸结婚后，就搬进了新家。之前过年过节，我爸让我去吃饭，给我发过地址。
我从来没去过。我们住城南，我爸的新家在城北的秋净园小区。到了小区楼下，看着林立的楼群，我有点发懵。一路走一路看，拦了一个阿姨问路“阿姨，5栋在哪？”
“那边，你走错了。倒回去，在那个商店那里，直走一百米，右转就到了”
“谢谢阿姨”
“诶，不客气”
我找到了5栋的入口，进了电梯，按下七层。我内心慌乱，压抑的难受。电梯越往上升，我愈加的感到恐惧。如果不是为了外婆，我一辈子都愿意来这。
电梯门打开，我拖着脚步走了出来。我站在702门口，我举着手，迟疑不定。要不要敲这个门？
“我把这袋垃圾扔下去”门开了，一个和我奶奶相仿的婆婆拎着一袋垃圾出来，看见我，有些诧异。“小姑娘，找谁？”
“亲家母，我去扔吧”我奶奶走到门边，看见我，愣了一会“梦梦，你来了。进来，进来”
我才明白过来，老人家是李阿姨她妈。
“还是我去扔吧”李阿姨他妈换鞋出了门，盯着我打量。
“梦梦，进来”我奶奶把我拉进门，我不愿意进去，两个人僵持在玄关处。
“妈，谁来了？”李阿姨在里面喊道。
我奶奶没吱声，拉我走“进来”
“我来找我爸。我爸呢？”
“你爸还没回来。等下就回来了。你先进来”
“我不去”
这时，里屋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李阿姨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宝宝出来，看见是我，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是梦梦啊，进来坐”李阿姨往我这边走。“香香啊，姐姐来了”
李阿姨望着怀里的女儿，口气中都是炫耀。
“胖嘟嘟的，我还以为我多了个弟弟呢。好像男孩子哦”我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最失望的应该是我奶奶吧。千盼万盼，又是孙女。
我突然觉得生活有点可笑。
李阿姨笑道“明年，再给你们生个弟弟。做姐姐的，到时候要多教教弟弟妹妹”
“李阿姨，我先走了”我懒得和她再废话。反正我们互看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梦梦，吃了饭再走”我奶奶拉住我。
我反手挣脱了束缚，按了电梯。“不用了”
“梦梦，听话”我奶奶喊我。
电梯来了，我快步进去，按了一楼，然后按关门键。快关门的瞬间，我抬头看向我奶奶，心里莫名的凄凉。
我到楼下等我爸，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等了十分钟，我爸才拿着公文包往家的方向走。我迎上去。“钱呢?”
想起李阿姨那副得意的样子，我对我爸的基本礼貌，都不想再保持。
“先上去坐坐。”
“我不去”我冷脸看着他。
“那也是你的家”
“我没家。钱，赶紧”
“爸爸只有三千，都是借的。你拿去给你外婆”
“就这么点”我嫌弃我爸的小气。但看他的脸色，似乎已经竭尽所能。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拿了钱转身就走。
“梦梦”我听见我奶奶的声音。
我奶奶上来抓着我的手，劝道“梦梦，你爸爸也困难。现在又多了一个孩子要养。你不要乱拿你爸爸的钱”
“不用养我了吗？”我红着眼厉声问。
“要养，要养。你平常节省点。你爸爸挣钱不容易。别人家的事情少管”
“谁是别人家？”我问。
“妈，回去吧”我爸拉着我奶奶走。
“梦梦，你要多想想我们杜家。其他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我奶奶的话让我的心情跌落到谷底，我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反正我爸又有女儿了，更加不会再惦记我了。我在公交站台等公交车，程放骑着自行车在我旁边停下。“去哪里？”
“你怎么在这？”我反问道。
“我一个好朋友的家在附近。去哪？我载你”
“载我回去”自高一熟络以来，我已经开始毫不客气的使唤程放。我坐上后座，手抓在程放座位的边边上。“走吧”
“这里离你家有点远，你过来干嘛？还有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我去问我爸要钱去了”我毫不避讳的告诉程放。
“嗯”
“你说男的是不是都是那么翻脸无情？”我心里闷闷的，一种说不出的苦楚在心里翻腾。
“也不是啊”
“我外婆对我爸很好。你看现在，就不愿意多帮帮忙。我外婆对我那么好”说着说着，我有些想哭。
“你声音嗡嗡的，可别哭。”
“我就是想哭”我用手抚去我脸上的湿润。“我外婆那么好的人。我爸就不能多帮帮我们。”
“我帮你。你别哭”
“你骑慢点”车渐渐多起来，我有些害怕车速太快，闪躲不及大车。
“没事。你抓稳了。我骑快点，你的眼泪就赶不上你。”
“不要骑那么快。不然我跳车了”这句话果然奏效，程放减缓了车速。
“胆小鬼”
“生命诚可贵，少年”
“都听你的”
“……”
路过沿江风光带，风拂动杨柳，弱风习习。程放骑慢了一些，波光粼粼的水面在太阳的照射下折射出一道道金光。三五成群的人坐在石凳上悠闲的晒着太阳，老年文化区的阿姨站在音响前面，唱着老歌。
“看着别人的生活，过得挺有意思的。为什么觉得我的生活这么没意思。没人疼的小白菜”
“看来今天受的打击不小”程放扭头说。“生活向前看，就有意思了”
“哎”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胖了？感觉又重了”程放加快了车速，风在我耳边掠过，我伤感的情绪一下被紧张替换了。
“啊，你好烦啊。开这么快”我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在风里疾驰，烦恼都没有了。跑的够快，烦恼就追不上我们。还有，你要减点肥了”
“关你什么事”程放一说让我减肥，我瞬间转移注意力要怼他。“你看你天天吃，也不胖。浪费粮食”
“喝奶茶去，我请你”
“不喝。才说我胖”
“我不说了”
回到家五分钟，我妈从店里拿了晚饭回来。我把钱拿给我妈，我告诉她，这些钱是我问我爸拿的。
我妈黑下脸来，问我为什么要去？
我说，我想外婆早点好。
“你爸爸新添了个女儿了？”我妈语气淡漠，垂下眼睑来。
“嗯”我没想到我妈的消息这么灵通。我想起李阿姨那张得意的脸，心里生出一丝厌恶来。
我妈在桌边坐下，不再言语。我把钱放在五斗柜上，转身去洗手。我们两个静默的吃完了晚饭后，我妈回了店里。我在家写作业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李阿姨说的“弟弟妹妹”。我静不下心写作业，我拿了钥匙出门，去我妈店里帮忙。
店里有三个客人在吃粉，我妈坐在一张桌前发呆。她又瘦了一些，自离婚以后，几乎没看见她开心的笑过。外婆的病，加重了她的思虑，脸上愁云不散。两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妈那种沉默，让我感受到那种从里而外的压抑感。
站在门前的角落里看着她，我心里有一种悲楚感。我爸现在有妻有女，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生活在新房子里。而我妈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漂泊在这座城市里。看完我爸的生活，我真的有点恨我自己的自私。我对胡权益的敌意消了一些。他至少现在能对我妈好，能给我妈安定的生活。
我发现在生活面前，我是如此的幼稚可笑。我爸这个曾经的女婿，竟然只拿了三千出来。而胡权益却肯拿出了几万块给我外婆救急。不管是不是因为处于讨好我妈的目的，我还是很感激这笔雪中送炭的钱。
一辆摩托车的喇叭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妈看向门口，和我的目光对接。我低下头，向店里走去。我第一次在我妈面前松口说胡叔叔是个好人。我妈没作声，转身去给客人收碗擦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