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黑风谷(十)

    看完最后一个字,我犹如被当头一棒——在一片黑暗里,我们身上的光无疑在吸引着所有东西的注意,不论那东西是好是坏。

    我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我就正发着光的手,只感觉一股寒意直接冲上天灵盖,转头就对外面大喊:“关手电!!”

    “啊!?”

    “它们是追着光来的!快把手电关了!!”

    林谴在外面大骂了一句,然后就是匆忙摆弄手电筒的声音,最后听他焦躁地喊了声:“不行,这破玩意根本关不掉!!”

    我这才想起来这事,还没等我想出个解决办法,他因恐惧而扭曲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它们马上到了——”

    “我马上出来!!”我忙喊了回去,开始往外硬挤。看来只能来硬的追逐战了。

    粗糙的石壁几乎在我身上刮下来一层皮。我动作越慌,卡得就越厉害,正拼命往外挪,林谴就在外面大吼起来:“我靠,我靠!!”

    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听得是心惊肉跳,奋力挪动了几下后却忽然感觉不对。我进来时空间还算富裕,但现在手脚根本就没有伸展的余地,光是挪出一点距离就十分困难。

    难道这石缝缩小了?这个想法刚跳上脑海,我就感到自己的上半身挪进了一块及其逼仄的区域,前后都被紧紧地卡着,半点也挪动不了。

    同时,一阵密密麻麻的窸窣声也到了不远处,听起来简直像是一只有很多手脚的怪物在快速地爬。

    我顿时就被慌乱冲翻了头脑,一边胡乱挣扎一边在心里暗骂,心说不会吧,关键时刻来给我玩这茬!?

    “你到哪了??”林谴焦急地喊了我一声。

    “我被卡住了……”我不甘心地在石缝间挣扎扭动,皮肉被磨得火辣辣又针扎似的疼,却依旧不见能脱出的迹象,气急败坏地道,“我动不了!!”

    我也知道这个时候要冷静慢慢来,但他|妈的鬼都到门口了,我哪来的心理素质让我冷静慢慢来!?

    爬行声密集得和雨点一样,直接挠在了我几近崩溃的心上。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在没有还手之力的状态下死,还死得毫无意义?

    “没事没事,别紧……卧|槽我紧张死了啊!!”林谴还想强作镇定安慰我,说到一半还是原形毕露,侧头看了眼怪物的方向确定了距离后,向我拼命伸来了一条胳膊,“快过来!!”

    我也尽力把手伸了过去,奈何连他的指尖都够不到。

    “我平时怎么没发现我手臂这么短!?”林谴怒骂一声就往里硬挤,巴不得把半个身子都塞进石缝。爬行声已经逼了过来,他却置若罔闻,还在咬牙切齿地试图拉我出去,比我还要焦急,还要死抱着一点希望不放。

    大概是因为经历了第一套书的缘故,我已经不爱以善意揣测人了。我看着他努力的样子,忽然有点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怔怔道:“你怎么还不走……?”

    自私自利不是人的本性吗?这都到生死关头了,我这边又看不到希望,他就算现在抱着道具扭头就跑,我也不会怪他。

    他听起来又困惑又恼怒:“走?你还在这我走个鬼——”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声无比清晰的嚎哭,吓得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然后重新抻直胳膊,瞪着我大吼了一声“快啊”。

    我嘴角僵了一下,感觉眼底渐渐升起了股热意。

    “我不想死,你也不想!!”他的吼声和外面的嚎哭声纠缠在了一起。

    “当然——”我吸了口气,竟是重新冷静了下来,凝神看着眼前的黑暗,自言自语一般道,“而且就算要死……也绝对不会死在这种鬼地方。”

    这也不是我第一次陷入困境。之前的那些不都好好地解决了么?我身体是动不了,但脑子又没被夹——

    挤不出去就算了。除了跑之外,肯定还有别的应对方法。

    “那你倒是……”

    “还有多少时间?”我打断了他,收回努力往外够的手。

    他听了就回头看了眼隧道的一个方向,明明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还是蹲在原地,扯着嗓子给了我一个答案我:“五秒!!”

    我没再在挣扎上浪费力气,闭上眼用手心捂了捂额头,一边逼着消极到怠工的脑子重新运作,一边强行过滤掉耳边催命一样逼近的窸窣声。

    如果打开手电身体就会发光,手电又一旦打开就不能再关掉……

    “四秒!!”

    “我有个很冒险的想法。”我冷不丁道。

    “啊!?”他表情扭了一下,显然不理解我突然之间又在说什么。下一秒,窸窣声已经清晰地到了面前,而那阵嚎哭声像是因为捉到了猎物,也隐约拧成了一阵令人发寒的不哭不笑的叫声——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三!!”

    “林谴,”我睁大眼看向他,

    “把手电砸了!”

    我话音刚落,林谴就毫不废话地一把把手电砸向了石壁。

    他下手极快且完全不留余地,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我耳膜都被震得微微作痛,手电的光线更是一下就灭了下去。同时消失的,还有我们身上的光芒。

    金属绵绵震动了两声,也渐渐归于寂静。

    眼前暗下之后,我们都很有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因为虽然光已经灭了,但凭那令人浑身不舒服的爬行声可以辨出,那东西已经到了我们身边。

    我本来因为之前的一通挣扎正喘得厉害,现在咬死了唇也不敢出一声大气,整个人僵在石缝中间。

    “簌簌,簌簌。”

    有声音停留在了林谴所在的洞口,但也有声音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在短暂的踟蹰后,朝我爬了过来。

    这显然不是一只东西,而是一群东西。

    我不知道林谴那边怎么样,但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在慢慢地往我身上爬,个头不大,说重不重说轻不轻,隔着我上衣薄薄一层布料蹭在我身上,能感觉到它身上似乎滑溜溜的,但有一部分又很干燥。

    在它凑到我身前时,我甚至感到有什么冰凉冰凉的软物蹭上了我的脸侧,然后就是一口冰雪一样冷的气息喷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死死闭上眼睛,身体倒是极快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作为反应,拳头也跟着捏了起来,好歹是忍住了把它一把掀开的冲动,同时在心里一个劲地催眠着自己。

    不慌。被鬼碰被鬼抓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过是被爬一下而已,我必不可能慌。

    似乎是光的突然消失让它丧失了目标,它在我身上攀了一圈,像是在搜寻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于是趴在我的背后不动了。

    我正以为它会放弃,它却突然在我耳边嚎哭了起来,像是不满的发泄,又充满了哀恸的意味,直接在我耳廓旁炸开。我本来都强行冷静了大半,没想到它会这么近地大哭一嗓子,吓得整个人抖了一下。

    一抖,那东西立马就消停了。

    我在喉咙里呜咽了一声,所幸是没叫出声。片刻后,它慢慢地贴了过来,贴到了我的喉结前,紧紧贴着我的皮肤蠕动了两下。

    我动也不敢动。

    “呜呜……”它开始在我耳边幽怨地哭了起来,冰冷的皮肤贴上了我的脸。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一根一根地搭在了我的头顶上。

    我头皮都发麻了起来,身子还是一动不动。倒不是我定力有多好,而是实在被吓僵了,麻木地祈祷着这事快点过去。

    它没有等到想要的反应,于是哀哭着挨在我肩上许久,唯有一根根类似于触须的东西轻轻扫过我的脸和肩,像是在试探我是否是活物,又像是已经确定了我的身份,只是在试图挑动我的反应,好让它得以下手。

    撩拨了一段时间后,它慢慢息了声,几乎是倚偎一般安静地贴在了我的脸侧。我死死闭着眼睛,心说但凡它有本事立马弄死我,它就不至于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那我只要雷打不动就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又大声嚎啕了一声。我这次早有准备,硬是扛着一声没吭。

    兴许是彻底失望了,它在我肩上原地转了转,直踩得我颈窝发痒,最后还是四肢一收跳了下去。同时,林谴那边也传来轻物落地的簌簌声,看来那边的怪物也放弃了。

    我如释重负,但仍旧不敢动弹,静静听着那种爬行声在隧道里远去,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再把它们吸引过来。

    过了会,一声嚎哭遥遥传来,已经和我们隔了好一段距离。

    直到确定它们已经走得够远了,林谴才颤抖着开口:“走……走了?”

    “……走了吧。”我这才敢咽下一口唾沫。

    他没再说什么,默默吸了一下鼻子。

    我用了一把力,总算是脱出了之前被卡得进退不得的窄处。林谴在黑暗里乱抓了几下捞住了我的手臂,在石缝口拽了我最后一把。

    我终于挤出了石缝,脚下却没多少力气,一下没能跟上他的动作,“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地上都是和石壁差不多粗糙的石头,疼得我龇了一下牙,但好歹从那鬼地方出来了,痛感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林谴的手劲是真的大……

    “我滴妈……你没事吧?”他忙走过来扶我,但手荡了半天也没找着我人在哪。我正想示意我就在你脚旁边,你再踩歪一点我没事也有事了,就感觉一道掌风擦着我的鼻尖扇了过去。

    “……没事,我还是自己起来吧。”我默默感受着自己的鬓角飘起再飘落,感觉自己虽然撑住了没被吓晕,和被打晕过去也就一步之遥。

    我勉强站了起来,这才发觉全身除了阵阵发酸之外还在要命地疼,尤其是关节部分,一经牵引更是疼得跟灼烧一样,不过比起差点丧命,这点皮肉伤也算不了什么。“我还行,你有没有受伤?”

    林谴在我前面狠狠擦了把脸:“心伤算吗?蹲了那么久,我现在腿抖得跟筛子一样。”

    “心伤在书里可以忽略不计。”我顿了顿,又心有余悸起来,“你之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骂了声,道:“当时太紧张,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但像人贴着地板在爬。”

    寥寥几语描绘出了噩梦一样的画面。我打了个寒战,但觉得它们肯定不会是人,因为凭感觉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型动物的大小,而且我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手脚之类的人体部件……

    我试图一回想,身上就应激开始直冒鸡皮疙瘩,连忙移开注意力。

    还好我是不知道那些东西长什么样,要是看见了可能就撑不住了。对于平时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吱儿哇乱叫的林谴来说,要他闭着嘴受住和他眼睁睁看到的怪物肉贴肉的刺激,实在是许愿独角兽级别的要求了。

    林谴好不容易正经了会,重点又一如既往地不对了起来,就听他一边搓着自己的手臂一边哀怨道:“我一个黄花大闺男就这样被不明不白地爬了一身……”

    我心说这句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他就嘤了声:“我脏了,我不干净了。”

    我:“……”我看你是还没被吓够。

    被不明生物上下爬了一遭,恶心归恶心,我们也不能停在这,靠着石壁上石英的位置认清了方向之后,就接着朝大石洞走去。

    “手电亮不起来了。”林谴一边走一边捣鼓着手电,最后挫败地叹了口气,“是祸躲不过,要是不砸刚刚肯定就得死了。现在砸都砸了,待会出不出得去就看运气吧。”

    “看得很透彻嘛。”我朝他的方向伸出一手,“给我我试试。”

    他在黑暗里一阵胡怼,最后好歹是把手电塞到了我的手里。

    “刚刚……”我摩挲着手柄粗糙的表面,语气软下来,“谢谢你等我。”

    他憨憨地挠了挠头,有些不能理解:“没事……但这有啥好谢的?我总不能自己跑了啊……”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叹一声:“我是真的搞不明白你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了。”

    “我还搞不明白你脑袋里面是什么呢。你刚刚是怎么想到要把它给砸了的?”

    我想了想:“其实我不确定,只是在想这一关需要的道具到底是一支发光的手电还是手电本身。如果是后者的话,好的坏的其实也无所谓。”

    当时电光火石的,选项也不多,既然手电关不掉,想让自己不发光,最浅显的方法似乎是直接丢开手电。

    但我进洞时离手电至少也有十米。十米的距离都不能消除身上的光的话,也不知道需要离多远才能消除,或者根本能不能消除。

    把手电扔开或者丢下手电跑肯定是死得最快的选择,毕竟手电不在手,到最后发现光靠拉距离没用的话就没有退路了。

    整个发光的机制非常怪异。手电筒自身的光关不掉不说,我们身上还会跟着发光,简直像是在强调发光这个操作事不可逆的,并且离开手电并不一定能让自身脱出光源。时间紧迫,所以比起挑战机制的权威、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关掉它,不如用最暴力、最直接的办法。

    关不掉的,砸了就行。

    我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真的有效。

    我说完这些,也确定了手电的寿终正寝:筒身弯了,开关也卡住了,壳撬都撬不开,大概是废得不能更废了。

    听完了我的解释,林谴咂舌:“厉害……就差那几秒啊。要我肯定心态都崩了,哪有本事想这些。”

    说到这个,我就好奇了起来:“我是走投无路赌一把,倒是你,我说砸你就砸?”看手电现在的惨状,可是砸得一点都不留情。

    他有些茫然:“我……做错事了吗?”

    我一噎:“目前来看没有……”

    手电是目前为止唯一的逃生希望,谁拿到手不是捧着都怕摔了,哪敢一把砸了?他当时要是和我理论一句,甚至只要犹豫那么一下,或者出于顾虑没用全力气,我们现在可能都已经凉了。

    但他不仅毫不犹豫,而且下手还那么狠,一击就成……反正我是没想到。

    “因为你说要砸啊,你说砸我当然就砸了,也没想别的。”

    “……不会是因为我说过我算半个道士吧?”

    “……”他一愣,“我居然忘了这件事。”然后又苦思冥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你每次做什么都有道理,我又每次都会被你的道理说服,刚才时间那么紧,干脆就不问了,信就完事了。”

    我轻咳了一声,被夸得有些无所适从,随便转移了个话题:“我们现在离石洞还有多远?”

    “还剩两个岔口吧,”他道,“咱们可得走快点,刚刚那一折腾,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嗯”了声。

    然而还没等我们走出多远,面前一个拐角后忽然冒出了一簇金光来。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一下被突然出现的明光扎得生疼,忙抬手挡了一下,心说难不成这就到石洞了?

    身边的林谴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还小声说了句什么。我离得近,就听他喃喃了句:“这是佛祖降世来渡我啊。”

    ……我佛不渡傻子。

    佛祖是不可能佛祖的,因为那边有人瑟瑟地小声叫了声:“那边……那边是不是有谁在?”

    林谴受到了震撼:“佛祖说话了。”

    我对他的智商表示忧心,眯眼看向那团光和光里影影绰绰的人影:“我是道姑,丐太也在。”

    “啊,道姑!”那边的人大大松了口气,“我是刀娘啊,刀娘柳陌篱——你们俩没事吧?”

    “我们没事,花姐呢?”

    “她在这呢。”她牵了牵身后的光团。

    我眼睛逐渐适应了过来,这才看清了她们的状态。她们看起来都没有受伤。轻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方向,一只手揪着柳陌篱的袖子,半个身子都藏在了她的身后,另一只手正紧紧攥着什么——大概率是那把手电。

    “你们怎么还暗着?”柳陌篱有些担忧,“你们还没有找到道具吗?”

    林谴碰了碰手臂,大概是要我回答。

    我有些无奈。这个时候说我们的经历也许不大合适。我们那毕竟是情况紧急,现在时间快到了,离石洞也不远,没准她们不需要破坏道具也能好好地出去。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正确答案,道具损坏的下场会比被那些怪物发现的下场更惨也说不定。

    于是我对柳陌篱撒了个谎:“已经找到了,打算最后再打开,不用管我们。”又问道,“你们不是打算在石洞里待着的吗,怎么进来了?”

    听我这么问起,她的表情就凝固了一下:“你们看样子还没遇到什么吧,我说了……你可能会不信。”

    我的心微微悬了起来:“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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