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黑风谷(十二)

    一阵喷薄的鲜血后,轻阑没了头的身体软了一下,然后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脖颈上血肉模糊的断口对着我们,因为突然的撞击而向我们挤出了一抔血来,在地上溅作一片。

    即便她的头和身体已经分开了,两者还在单独发着光。

    “呜——”看着眼前的景象,柳陌篱弓身嚎啕了起来,但被林谴死死捂住了嘴,只发出了声模糊的哭声。我也浑身颤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

    那颗女人头头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微微抬了一下。

    柳陌篱一见这情况,吓得几乎要疯掉,呜呜乱叫着,竟然想挣脱林谴往隧道里跑。

    她要是发出大动静肯定就是死。她挣扎得厉害,我拉不住她,正急得全身冒冷汗,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柳陌篱的身子软了下去,一下就没了声。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现在也没法管,只能先死死盯着女人头的动静。

    虽然在它全黑的眼珠子里我根本分不出虹膜与眼白,但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它正在凝视着我们的方向,等着下一个破绽。

    我屏住了呼吸。

    一阵死寂。

    没有等到想要的,它也就没有再注意我们的方向,而是一双手缓缓把轻阑的头举到了脸边。

    按道理来说,人头被砍掉之后仍旧会残存一小段时间的意识,但轻阑的表情却硬生生地凝固在了她最后那个甜蜜的笑容上,看得人全身发冷。

    女人头则保持着那个怪异的张着嘴的表情,一手慢慢按在了轻阑头后。就听“哧”的一声类似于布帛撕裂的脆响,轻阑脑后的头皮竟就这么被扯了开。

    它松开手,一块鲜血淋漓的头皮就耷拉了下来,上面还挂着茂密的长发。

    在它这么做的同时,轻阑依旧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笑意。

    我看得头皮一痛。林谴也在我旁边抽了口冷气。

    但这还不算完。在撕下轻阑的头皮之后,它又伸出了手,这一次竟直接捣穿了颅骨,在头里面搅动了起来;粘稠花白的脑浆随着它的动作一团一团地掉在地上,被地上的人头避开。

    “卧|槽——”林谴终于没忍住,在我旁边用气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听着那咕叽咕叽的搅动声,我又有了想吐的冲动。

    随着最后一团脑组织被掏出,轻阑的表情却突然有了变化。我本以为是我看错了,谁知道她竟然表情生动地开始说起了话:

    “我爱神的赐多于涩欲,我便是神忠诚的仆。既是追随神的者,又怎能被接着往下放逐?我所无的,神会给予。留在这,我是你们的恋人。”

    我一愣,忽然想起来了刻在石壁上的那句话:

    【高兴起来吧。被吞噬,你便也成了我们的恋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话,隧道里的人头又窸窸窣窣地潮水一般涌动了起来。

    然而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轻阑的表情却扭曲了起来,在女人头的手里凄惨地大叫起来:“啊啊……好痛啊,救命救命……”

    我咽了口唾沫。

    “救命,救命——”

    女人头根本不理会手里头颅的惨叫,竟是捧着她吻了上去,虽说她的嘴形根本做不了亲吻的动作,两颗人头相接的场景也只会让人犯恶心。

    轻阑的求救声渐渐停了下来,眼里短暂泛起的神采又暗了下去,头上的光也黯淡至无,像是被它吸尽了。

    她被松开时,我借着地上尸体发出的光看见,她的表情又恢复成了死前那副甜蜜的模样,仿佛刚刚惨叫的根本不是她。

    女人的头丢开了她,又嚎哭了一声,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多了几分满足,虽说这种满足在此情此景之下只会显得可怖。

    轻阑的头掉在了地上,在自己的尸体边咕咚咕咚滚了几下,停住不动了。就在我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的时候,她的头忽然自己翻了起来。仔细一看,她的头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长出了一簇虫爪一样的触手。

    于是轻阑的头就带着这么一副甜蜜的表情爬入了那群人头里。人头骚动一番将它裹了进去,它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之中的一员。

    那片人头依旧诡异得不可名状,但此时,里面多了一张我认识的脸。

    女人头带着一副餍足的表情从洞顶上跳下,朝我们爬了过来。

    我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过诡异。换做平时我肯定得把嗓子叫哑,但现在我喉咙紧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满耳只有它簌簌的爬行声。

    我看它朝我而来,感觉自己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强忍住扭头逃跑的欲望,心里念了两声江珩保佑后紧紧阖上了颤抖的眼睑。

    然而它却没有感受到我们的存在,直接贴着我脚边爬了过去,后面的无数人头也山洪一般跟着涌了过来。

    几颗圆滚滚的人头极快地从我脚背上爬过,细长的触手扫过我的小腿,也有头发丝和五官软绵绵地蹭过我的脚踝。我死死咬住下唇,头一阵阵地发昏,只觉得如果还有下次,我宁愿脚被一个车胎碾过去。

    我不敢想和我擦过去的头颅中会不会有轻阑的头——那个几分钟前才和我说过话的女孩的头。

    大概半分钟过后,隧道里才又重归寂静。

    我听了半晌,确定没有声音了,才艰难地道了句:“走了。”

    声音干涩得几乎要发不出来,嘴唇也像是被我咬出血了,一说话就尝了一嘴的血腥味。

    身边的林谴这才动了一下。

    之前那次我是不知情才能忍住。要是知道那是一颗人头在我耳边旁边吹气,我可能会在被杀死之前先被吓死。

    我勉强缓过劲来,转头问林谴:“你没事吧?”

    要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杀人,是硬生生把一个人的头给撕下来……还把脑子掏空了。

    他没有回答。

    “林谴?”

    过了会,他轻轻吸了口气:“我没事。”鼻音还重着,大概刚哭过。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无头尸依旧摊在地上,裹着点灰色的白花花一滩脑浆就攒在它旁边,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

    “真的,”他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把脸,“我没那么脆弱。”

    似乎是感觉到我还想说什么,他就“哎”了一声,把什么东西往我怀里送了送,偏开了话题:“能帮我抱一下吗,定了那么久我手臂都要没感觉了……”

    我愣了一下,接过时才意识到这是柳陌篱,一下没抱住,手忙脚乱了一番才把她在怀里按稳了:“她怎么样了?”

    “晕过去了。”他挠了挠头,“刚刚实在没办法让她安静,我就学电视里的砍了个手刀,没想到真给打晕了。”

    我没想到还有这种高效操作,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人家脑子别被你打出问题来。”

    他哑了一下,似乎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然后不确定地道:“打坏脑子……总比没有脑子好吧?”

    这倒是。我默默地看了眼一边项上空空的尸体。大吵大闹的下场可就在面前摆着呢,也幸亏柳陌篱没有中途醒来,不然我们可能也要跟着遭殃。

    就在这时,轻阑的尸体忽然挪动了一下,然后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拖拽着一样,四肢不动,却贴着地面往前挪了出去。

    林谴见状马上就噤了声,我刚放下来的心也是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惊恐地瞪着那具尸身。

    什么情况?诈尸了?但这是什么诈尸姿势?

    我们没敢开口交流,但想的大概都一样:既然它的头已经成了那些东西中的一员,身体遵循的也许是相同的规则,我们故技重施保持安静可能是最保险的方法。

    尸体挪动速度并不快,片刻后才到了我们的脚边。我正准备应对,它却维持着倒地的姿势从我们中间僵直穿过,继续往隧道深处挪去。

    目送它远离,林谴才咽了口唾沫,问:“它手脚都没动是怎么挪起来的……”

    我小声嘀咕:“那你要不要问问那些头,都掉下来了怎么还活蹦乱跳的?”这地方哪能讲常理逻辑啊,它没起来挠我们就偷着乐吧。

    他一想也是,又惊魂未定地问:“那它这是要到哪去?”

    我默了一下:“……山谷吧。”

    离开了手电,身上的光估计一会就灭了。在暴风无休止的折磨下,它也会变得和我们之前看到的尸群中的尸体一样。

    头已经成了怪物之一,身体自然也要加入无尽的痛苦中。

    ……变成无巢的斑鸠,永远被炽热的风所鼓动。

    等发着光的尸体消失在了视野里,我们又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向了掉落在地的手电。

    它之前被尸体压在身下,跟着尸体的行动滚出了一段距离,最后还是蹭了出来,留在了地上。

    即便上任主人溅在上面的血还没干透,它仍旧在黑暗里徐徐发着蛊惑的光,吸引着下一只飞蛾前来扑火。不比初看见手电时的激动,现在看着它,我只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恐惧。

    “怎么办?”林谴干巴巴地问,指的是怎么处置这把手电。

    没拿的话可能出不去幻境,拿了身上就会发光,又会引怪物回来。我头疼地看着这棵烫手山芋:“捡起来砸了吧,然后帮刀娘拿着。”

    打开了的手电似乎确实是范围作用。林谴走过去没几步,身上就开始发起了光。他却虽慌不乱,捡起手电来扬手就是狠狠一砸,看表情似乎还有点出气的意思。

    手电光灭了下去。

    弹簧的嗡嗡声在隧道里逐渐淡去,然后就是他喘着气骂了句:“这是什么流氓手电,自己发光还不够,逮着人就非要别人跟着发光。”

    我说可能我们才是流氓呢,它们可能只是旧社会未出阁的姑娘,被我们看光了要我们负责而已。

    我和林谴一人一边撑起还在昏迷中的柳陌篱往前走,不一会就重新回到了大石洞。

    洞里没有别人,我们似乎是第一组回来的。洞顶依旧发着微弱的荧光,虽然什么也照不清,但此时再看,这种晦涩却透着一股静谧、令人安心的味道。

    也许荧光的光线不会引来怪物,只有手电的明光才会。

    现在的显示变成了: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0”

    从数字上来看,应该所有人都找到了手电,但人还是不是活着的就不一定了。

    倒计时还剩下两分钟多一点。我们让柳陌篱背靠着石壁坐下,又把她的手电放在了她身边,自己走到了一边。

    我刚刚走着还没有感觉多累,结果一挨着石壁四肢就发软了起来,几乎是滑坐到地上的。林谴干脆直接摔在了地上,直嚷嚷着不想再爬起来了。

    我侧头看他大字型躺在地上,觉得有些好笑:“别太放松,这里也不一定安全。”

    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要来就来吧,我躺好了。”

    我自己也没多少余力,也就任他去了。

    我们还没休息多久,隧道里又由远至近荡起了一阵脚步声。刚刚还跟条死鱼一样的林谴给吓得一个激灵,一骨碌直起半个身:“卧槽,有东西来了!”

    我心说你不是躺好了么,身体怎么这么诚实?还没来得及提醒他现在进来的八成是别的队友,来人就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她分贝不低,把林谴也吓得叫了一声,后面隧道里还有一个人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还是跟着惨叫了起来,一时间叫出了中高音三重奏。

    林谴只是被吓到了,眼神还是没问题的,叫到底就收了音,疑惑地道:“盾萝?”

    进来的人正是顾潇潇。她做着一副防备的姿态,瑟瑟地瞪着一对湿漉漉的眼睛,原来穿在身上的夹克衫不见了,马尾也散成了披发,一张小脸惨白得要命。

    看清了是林谴之后,她卸下劲来,脸色也缓和了一点,小声喊了他一声:“……林哥……?”

    她身上没有发光,手里倒是攥着一把手电,大概是跟我们一样把道具处理了。知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存活,我不由心安了些。

    被她这样看着,林谴也半躺得不自在起来,局促地爬起身,前后扯了扯衣服:“你……你们还好吧?”

    顾潇潇大概是真的怕惨了,一听他关心,已经哭肿了的眼睛这会又红了一圈,呜咽了声后就跑了过来,一下就抱住了林谴。

    林谴才刚站稳就给抱得一踉跄,一脸懵逼地看向我。

    我呛了一下。

    顾潇潇埋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这里好可怕……”

    林谴表情复杂,大概和她有相同的想法。我怀疑要不是为了担起她那一声“林哥”,他可能已经和她一起抱头痛哭起来了。

    隧道里的那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哆嗦着试探了句:“喂……里面什么情况啊?”

    顾潇潇满腔的恐惧终于得以发泄,抱着林谴哭得梨花带雨,根本理都不理后面的人。我看她一时半会是不打算撒手了,就对隧道口喊道:“进来吧,都是大活人。”

    我话音落下片刻后,一个人影才小心翼翼地迈了进来,正是和顾潇潇一队的喵哥金槭。

    似乎是仍在顾虑之前听到的尖叫声,他先是眼神惊恐地扫视了一圈,见并没有什么危险才放松下来。

    “……妈|的,没事瞎几|把叫什么叫,差点又给吓尿了。”他抹了把脸,又低头瞅了眼自己的□□。

    他的形象比顾潇潇还不济些,灰头土脸的,上衣都被扯烂了几道,像刚从煤坑里打滚完出来……不过倒是没有缺胳膊少腿。我有些诧异,毕竟这种剧情里死得最快的向来是刚开始最跳的那个。

    他插着腰喘了会气,这就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语气不善地道:“你看什么?”

    我耸了耸肩:“随便看看,不然还能看你好看吗。”

    我是真的不太待见他。虽然轻阑疯的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心理素质太差,但如果金槭一开始没有去招惹她,她也不至于崩溃成那个样子……最后被那样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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