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问了好些有关于第一套书的问题，我就把答得上来的都告诉了他……除了江珩那一段。
“卧|槽，牛皮啊大佬！”他叼着几根面条发出了感叹，“换做我我只能活三集！”
我回忆了一下他那见了东西就摸的作死劲，感觉三集都有点勉强。
“你说的那个一直帮你的道士……事情结束后他怎么样啦？”他最后问。
“渡劫成功，到天上做神仙去了。”
他一噎，然后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逗你的，去旅游了。”我喝了口面汤，“不是我想瞒着你，只是这两套书模式都不一样，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什么用？这用处大了去了好吗！这是给我点清了主角光环的方向啊！”
我呛了一下。
“我才弄完一本就要死要活的，你这都第九本了——你不得是所有玩家里最厉害的？那个白叶枭还……”他激动地说到这里，突然表情僵了一下，“秀姐不会真的是他杀的吧。”
我沉吟了一下：“不一定是他亲手杀的，但他大概也不会清白。”
一个活人能做的事，比死人能做的多太多——不论是拿不知情的人做实验，还是以武力逼着人去为他冒险。
“不知道他在现实里是干什么的，”林谴忿然，“明明都是第一次，凭什么他就这么熟练啊。”
是啊，他好像游刃有余得过分了，不管是处事时的冷静，还是对人轻车熟路的利用。如果不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的话，他这样子在外面简直就是心理变|态。
套书不是唯一的东西。既然我可以进书，那别人照样也可以。如果他这种性格是进书练出来的话，他之前过的书肯定相当凶残。
不过他不会是这次的作者。就是因为害怕未知的东西，才需要别人去试。
林谴小声道：“他这样就不怕遭报应吗。”
“他可能只是比起报应更怕死而已。”
一本书就这么结束了，我到现在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灯随时会再次熄灭，然后身边的家具一件一件变成冰冷的山石，但还好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
仔细复盘复盘，其实这个副本不算太难，对体力的要求也不高，会导致死亡的条件只有一个：处于非荧光的光线内。不过就就算因此招来了怪物，只要想办法把光灭掉，再保持安静，也可以免于一死。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死了两个人。
柳陌篱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和我们一样元神归窍了。至于石洞里剩下的三人有没有出来、现在是生是死，我就不知道了。
林谴还在吃东西，猛扒完了自己的就开始夹我剩下的吃。我则坐回了电脑桌前，第一件事就是把丐太带回到主城里面，毕竟现在光是看着幽风古墓门口这几块死气沉沉的条石，我就生理不适。
主城里一切热闹如常，我们两个角色直接砸回了切磋人的群里。
随着我落地，一声密聊的“叮咚”声也响了起来。
[冯诺二曼]悄悄地说：出来了？恭喜。
你悄悄地对[冯诺二曼]说：没什么好恭喜的。这套书是什么意思？
[冯诺二曼]悄悄地说：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冯诺二曼]悄悄地说：像你们写东西一样，我们写书也需要一个主题。第一套书的“开棺不见尸”意谓复活。你觉得这一套书的主题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它会和我说这么多。
书的主题是什么？
这一次的主题确实和上一次的不一样，没有冤魂也没有死者——如果不算那些断头的话——闯关条件也不是解救任何人，而是寻得一种东西，然后上交给门边的人像。
“开棺不见尸”这句话在上一套书里重复了几次，那也许这套书的主题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也已经重复过了几遍。
……
“神”说要有光。
“神”希望你能找到一束光。
【就算要叛离[神]，你也想和我在一起。】
【我爱[神]的赐多于涩欲，我便是[神]忠诚的仆。既是追随[神]的者，又怎能被接着往下放逐？我所无的，[神]会给予。留在这，我是你们的恋人。】
最后就是我们离开幻境时，石像对我们几个分别的评价也都围绕“神”这个字。
你悄悄地对[冯诺二曼]说：“神”是什么？
[冯诺二曼]悄悄地说：也许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吧。
我一噎。
“神”在各个文化背景里的意义都不太一样，譬如说在佛教和道教这种多神教中，诸神的地位和神通都各不相同，信徒也是选择特定的神灵崇拜。
但“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是圣经创世纪里的一句话。如果“神”是取自基督教这个一神教的背景的话，那它就是体系里唯一的神。
是创始者，是主宰者，更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形无象的唯一存在。
鬼都见过了，神存在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丝毫不觉得西方的什么神会来东方的十八线网游大开杀戒。
你悄悄地对[冯诺二曼]说：别以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冯诺二曼]悄悄地说：我说了“也许”。你加油吧，我还有事要忙。
[冯诺二曼]悄悄地说：别死了。
[系统]该玩家不存在。
我自己在这边云里雾里，林谴已经开开心心吃完了东西，擦着嘴走过来：“你在看什么呢？”
我让开了点电脑前的位置，指着冯诺二曼发来的那些话，问：“你怎么想？”
他顺着我的意俯身下来看密聊，一看之下握着纸巾的手就顿在了嘴边，默默道：“我怎么想？我在想你是人民币玩家吧，还能有作者提示的吗……”
我眨眨眼，突然发现这么说的话我其实是氪命玩家，第一套书充了半条命进去才换来冯诺二曼这似是而非的两句。
他挠了挠头：“你都不明白了，我哪能懂？它自己不也说不能确定嘛，先不管这个了。你不是说出来之后书的内容会变吗，打开看看呗。”
我也觉得现在的信息太少了，想也是白想，于是听他的打开了背包，找到了第二套书的第一本书。林谴腰酸背痛的不好一直弯着腰，这就龇着牙拖来了另一把椅子，在我旁边坐下。
一张墨绿的浮窗随着我光标的移动跳了出来。
“[南屏山事件第一章]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详情页下面又多了两句：
“世人打开门，来到阴暗的山谷前。神遣下舵手，将贞洁者渡向天国。贪求色性的罪人让祂失望；他们该当承受痛苦。
玩家完成度：S。”
浮窗跳出的同时，左下角聊天框里也刷出了两行褐色的道具获得提示：
你获得：[创世计]。
你获得：[福音·一]。
“完成度S”？……这是评分系统？
林谴显然和我一样也没看懂什么，默了半天后只能打个哈哈：“S，厉害啊，齐姐刷鬼门关跟刷普通天工坊一样。”
我被突如其来的评分搞得有些一头雾水，扭头对他道：“你看看你丐太号有没有这个得分。”
他的电脑就在一旁开着。他听罢就上半身倾了过去，学着我一通操作找到了自己的书。
“上面说的什么？”我往那边探了探脑袋。
“南屏山事件第一章，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他维持着个高难度姿势，念得颇有些艰难，“完成度S……我也是S？”
我点点头：“可能因为我们组队了。”
“有道理，咱们出师大捷呀。”他撑着桌子坐了回来，脸上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兴奋。
我却不如他那么开心，皱着眉重新看向了自己的屏幕。
【你觉得这一套书的主题是什么？】
我沉吟了一下，把冯诺二曼的这个问题问出了口：“你说……这套书的目的是什么？”
拿第一套书做例子。纵歌算是第一套书的幕后操纵者，虽说被自己钦点的“作者”坑到了底。作为一个鬼魂，它的目的简单暴力，就是向它自认为对不起它的所有人一一复仇，再用他们的惨死垒起自己的新生。
如果这套书和第一套一样，目的只是想杀死所有参与者，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惩罚”我们，那这个评分制完全没有必要存在。
“为什么啊？”林谴听我说完，有些不解。
“因为玩家死了就死了，活下来了就下一次再死，这样的话就应该只有生或者死两个评价。”我顿了一下，“但既然‘作者’对我们除了死之外的状态感兴趣，那它的本意……也许并不是把我们赶尽杀绝。”
毫无疑问，这套书的“作者”会杀人，且已经杀了两个，但它的最终的目的也许不是杀人，或者除了杀人之外还有别的打算。
而且，这个评分的标准是什么？高评分会有什么回报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作者”是不是想刺激我们在下一本书里做出更符合它标准的事情？
说到这里，我自己也不舒服了起来。
如果有什么比涉险更糟糕的话，那就是自己一边死里逃生，一边被一个东西毫不带感情、一本正经地评估着。就像是是自己不止是性命，连情绪和反应都它被藐视物化了一样。
林谴挠了挠头：“好像也是……”末了又紧张兮兮地问，“那我们拿S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怎么感觉像拿了张加速去世卡？”
我被他的形容噎了一下，然后表示这才第一本书，什么都不好说，还是先把别的看完再做打算。
抛开这个莫名其妙的评分不谈，浮窗里前面那句“阴暗的山谷”，说的应该就是我们在风谷里的经历。
上了天堂的贞洁者指的八成就是轻阑，石像亲口说了，这个不难理解。鸢风铃死肯定是死了，但洁不洁净我们不知道，暂且不管。那“贪求色性的罪人”，难道指的是活下来的我们？
可我们什么时候贪求色性了？
无端被扣了个锅，我一脸茫然地右键了一下书，想故技重施看看书的内容会不会对现状有所提示，但书打不开，也不知道是暂时看不了，还是说这套书干脆没有除了黄字简介外的其它内容。
一句总结，一个评分——第一本书留下的提示就这一些……还有两个道具。
八本蓝书后面，两个新进背包的图标边框正闪着流光。
我仔细看了一下。两个道具都是最低的品质，裹着一层平平无奇的白框。第一个是默认包裹的图标，而第二个的图标看起来像是“老大语录”的那一张纸。
我把鼠标挪到了第一个图标上。
“[创世计]
使用：打开。
神创造天地。这里装着你为祂找来的原材。”
看简介不像是什么凶险的东西，我也就右键了下去。屏幕的左边马上展开了一个米白底、翠绿杆的普通任务对话框。
对话框里没有任何字，只有八个寻常大小的道具格，上四下四整整齐齐排着，此时左上的一个格子已经被一个火把的图标填上了，余下其它八个空格。
我看着那火把就松了口气，心说总算是有个在我理解范围之内的东西了。
火把和光息息相关，和这次鬼网三有关联的光又只有那一束——这肯定是我在幻境里冒着头被拧飞的危险给“神”找来的光。
抱着这样自信的想法，我把鼠标挪了过去。
“[黑暗]
已绑定
唯一
不可交易、不可销毁。”
我一看之下，险些没给自己的口水呛死。
“黑暗”？不应该是光吗？
林谴本来已经够迷茫的了，现在望着屏幕感慨了一声，倒是很干脆地放弃了：“齐姐加油，臣退了。”
怎么会是黑暗？我有些难以置信，听他说话就忙推了一下他胳膊：“退什么，去看看你的创世计里面事什么。”
“我的也是黑暗。”
我不信邪，又把自己的背包里里外外翻看了好几遍，但是这个火把的描述确实就是“黑暗”而非我预想中的“光”，而且除了“黑暗”这两个字之外，也没有更多描述了。
我捏着鼠标，心情复杂起来。
如果之前的两点只是莫名其妙，这个“黑暗”却像是直面而来的一泼冷水。书的胡言乱语也就罢了，没道理连我亲手带出来的道具都对不上号。
……难道是因为我们把手电砸坏了，所以“光”才变成了“黑暗”？
第一眼时只是困惑，但仔细一想之下，我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这套书的任务要求是找到“光”，我们辗转到最后带出来的却是“黑暗”。那我们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如果我们任务失败了的话，我们现在在哪里？这个世界是真正的现实吗？
林谴对着自己的道具出了许久的神，现在估计多少也想到了些，惴惴问：“难道我们就不应该砸坏手电？”
“……我们当时不砸，肯定就跟轻阑一个下场，现在好歹头还在。”我头疼起来，“而且到最后我们四把手电都坏了。第一本书而已，应该不至于难到我们全军覆没。”
我们从一开始就都时时刻刻地暴露在一“定要找到光”的信息下——写在任务里，甚至刻在头顶上。被这样暗示无数次后，加上所处环境是一片漆黑的异世，正常人拿到手电不可能不打开。当然作者要是真的刁难我们至此，我也无话可说。
最好的情况就是作者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同，认为黑暗才是光。虽说这样更难解释了，但至少我们是安全的。
他盯着自己的屏幕哑了哑，又问：“那……怎么办？”
现在再来后悔毫无意义。我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把头发往后拢去，道：“还剩一个道具没看，先看完再说吧。”
说着，我就把鼠标挪到了最后一个道具——[福音·一]上。
“[福音·一]
已绑定
唯一
不可交易、不可销毁。
使用：阅读。
贞洁者将牠们的福音记录在此。”
在我的记忆里，“福音”指的是耶稣所说的话或者他的门徒所传布的教义。这个道具名不难理解，想来里面也只会是一堆不知所云的东西。
我右键了图标，一个普通的的阅读界面就在我面前展了开来。最上面是寥寥三句：
“神爱世人。罪人也得到救赎。
你想聆听哪位贞洁者的福音？
（提示：只能聆听一篇福音。）”
下面是两个简短的选项。
“轻阑”
“鸢风铃”
轻阑和鸢风铃？我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在游戏里看见她们的ID，一种类似兔死狐悲的怪异感就慢慢泛了起来。
又是ID，又是“贞洁者”。我们甚至不知道她们原名叫什么。
不过这样情绪化的感想很快就被一个念头盖了过去。同为被莫名其妙卷进来的玩家，只有两个不幸死在了山谷里的成了高高在上的传教人，所以“贞洁者的福音”是不是可以被翻译为……“死者想说的话”？
我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第一套书里死者的自白，顿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林谴本来已经自暴自弃了，一看之下又来了劲，瞪着眼喃喃道：“她们不是死了吗？什么时候写的福音？”
“我不知道。”我紧张起来，大概是因为这本书进行到了这里，总算有一个谜题是我有点把握的了，“但我觉得这个‘福音’要么会解释她们为什么被卷进游戏，要么会以她们为例，解释贞洁这个词。”就和第一套书的自白会暗示死者和纵歌的渊源一样。
我甚至觉得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道具专门提到了“贞洁者”这个称谓。就算“福音”不直接告诉我们这套书判定人“贞洁”或否的标准，我们没准也能摸索出来一些线索。
“那不正好吗，反正我们什么都搞不明白，它解释什么我们都不亏。”林谴屁股带着椅子往前蹭了蹭，很是期待地问，“看哪个？”
“我也想知道应该看哪个。”我无奈道，“你说，要是我这个号选了轻阑，你那个号还能不能选鸢风铃？”
他眨了眨眼，又扭头瞅了眼自己的电脑：“不知道……如果能的话好像有点犯规。”
“那我们先选一个更重要的看，以防万一。”
书应该也会给其余存活的四个玩家同样的选择。如果能通讯就好了，至少能和选了不同选项的玩家交换一下信息。这么想着，我试着密聊了一下林谴，但密聊依旧发不出去。
依照这套书不好好说话的性子，“福音”不一定会是我们看得懂的大白话，要是选我们一无所知的鸢风铃，很可能看了之后还是搞不明白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轻阑是怎么死的我们都看见了。只要书说得不是太晦涩，我们都能对号入座。”我解释道。
林谴恍然地点点头：“也是。”
于是我点下了第一个选项。一声翻书的音效后，几行字出现在了阅读界面里。
[福音·轻阑]
[神说，要给那无宿的魂一个住所，我便有了身；身体是神的赐。神又说，叫那些魂灵快乐，便将涩欲放置进了所有身体，但色ss欲要居其次。再之后，祂使光护我的身。神赐是首要。神不可忤逆。]
[可我爱的恋人，牠藐视神的赐。牠遭了黑暗的引诱，又爱牠的恋人多于神。牠离了光便是向往死亡，要将神赐的身堕进黑土。牠忤逆神，又逼我一同，好让牠沉沦的涩欲，在黑暗里继续。]
[我爱神的赐多于涩欲，我是神忠诚的仆。我抛下牠，又与光明结合——我是洁净者，是贞洁。]
[神对我说，你的罪已赎清，天国的舵手将划轻舟来渡你过河。]
[我向祂哀求：牠叛神，该当被往下放逐，可牠沉堕后，神的仆就没了恋人。神将涩欲放置进所有人身体，叫牠们相吸、结合，再繁衍、掌控大地。我为仆从，亦该如此。]
[神为我感动，又对我说，仆从所无的，神会给予。犯了色罪的继续途程，洁净的就留在这，是时候享福。]
[祂说着，指来了我的新恋人。见到他们，我是如此快乐。]
[世人，放下私己的涩欲，遵从神。]
[神给予的爱恋，才是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