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暴雨池(二)

    时间并不充裕,在交易行扫荡了一趟飞鱼丸后,我和林谴马上找余半仙传送去副本。

    余半仙的对话并没有异样,传送的各种副本选项也都在,不过我们依旧不敢懈怠,毕竟右边任务栏里的倒计时还在一点不饶人地一秒一秒往下跳。

    “我希望这次不要有那么多棺材。”点下去前,林谴对着余半仙用了个“烧香”的表情动作,也虔诚地对着电脑屏幕拜了两拜,“余哥哥,你好歹是个半仙,捞捞我俩吧。”

    “你拜他,不如密聊里输傅立十一四个字再磕个响头有用。”

    “那不行,”他义正言辞道,“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它。”怂得很有志气,很有风骨。

    我心说这孩子有点东西啊,一边点下了“25人英雄战宝迦兰”的选项。屏幕上如常弹出了过图画面,只是这次画面只维持了不到一秒,我们几乎是瞬间就被传送进了副本——灵异网速倒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满意。

    一进本我就感觉房间里的气氛明显下降了一点。在剑三的故事背景里,住持战宝迦兰的菩提|会随说算半个邪|教,但战宝好歹是个寺庙,怎么说也不比上回山体里的集体墓葬阴冷,但温度却不见比墓穴高多少。

    可惜现在不过四月。如果在三伏天来,还能省省空调。

    林谴在旁边小声道:“这小提示怎么怪怪的。”

    “写了什么?”我有些好奇。过图过得太快,我还没想到去看提示画面就给撤了,也亏得他能看到。

    “死人是不用呼吸的。”他说着又自己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给吓的还是冷的,“什么意思,告诉我们提前死了就不用担心被淹死吗?”

    我看了看地图。副本的布置和我之前来的无数次看到的一样,只是地图上除了前厅到将军殿这一条必经之路,以及右下角前往地牢的路线之外,其它的地方都蒙着一层白雾。看来任务地点就在水牢那边没错了。

    除此之外,不仅是总在门口站着等玩家对话的李复,就连路上的红名小怪都尽数消失不见了。大厅里空荡荡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已经被打过、还没有被重置的副本。

    “没怪?”林谴强忍着心花不在脸上怒放出来,“友善得我不太适应。”

    “你少说两句话吧,万一人家听了你的话觉得盛情难却,现在给你变两个怪出来。”

    他表情扭曲了一下,然后闭上了嘴。

    我们一路往前,打开了将军殿的大门。

    偌大的将军殿左上方是通往斋食堂的走廊,右上方就是地牢的入口。大殿尽头是一张盖着大红被褥的床,不过床的主人,也就是老一王海银并不在这,小怪也依旧不见踪影。

    大殿地上铺着织金丝的红地毯,只有四角露出了石板的地面,殿顶上则挽着无数条明黄色的帷幔,两端娓娓垂向地面。四周的石墙上刻满了浮雕,有佛像也有其它内容。

    地毯红得扎眼。比起给人以庄严奢华的印象,这样的红倒更有被鲜血淌满了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穿着鞋的脚甚至都感觉到了一丝温热的粘腻。

    我觉得有点恶心,一边皱着眉挪动了一下腿一边从地毯上走了出来,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这个本是没安排小怪?……还是这些小怪已经被杀了?

    大片大片血液涌出人体,才能把铺满大殿的整块地毯染成这副模样。

    “这地毯也太红了点。”林谴龇着牙吸了口气,见我下去了,也忙不迭避开了地毯,往墙边石板地面上靠去。

    我点头:“是比平常红一些。”看来不是我的错觉。

    “而且我总感觉脚……”他话音没落,突然挪了挪鼠标,低声疑惑了句,“等一下,这布上的是什么?”

    他说的“布”指的是我们头上的一条帷幔。他说布有问题,我就没敢靠近,只是调高视角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上面确实有几条红色的喷溅状痕迹。

    “……该不会是血迹吧。”林谴干笑两声。

    我研究了一下:“有可能。”不像是建模问题,而且在鬼网三里除了血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液体好溅的了。

    “……问题不大,可能就是小兵的血,”他强行镇定了一波,“没准哪位英雄好汉已经帮咱们清过场了。”

    “那希望好汉不要把我们也顺手清了。”我随口说了句,大概是见血见得多了,倒也没有被吓到。

    这要真的是血,地毯上是血流成河,帷幔上是血溅三尺,光是看都能想象出来当时的场景有多残暴,但旁边像地面和石墙这样的地方却又干净得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有点奇怪,但考虑到时间限制,我也就没太在意。

    正要继续往地牢入口里走时,我忽然注意到视野里有什么不太对劲。

    将军殿四周的石墙上刻有很多大佛坐莲的浮雕,有三个角色高,是什么佛我也说不上来,都阖着眼,嘴角带着一抹慈悲的笑意,两手放在膝上作打坐状。

    最靠近地牢的这一块浮雕上,也有一点和那块帷幔上一样的喷射血迹。

    本来看到块血迹也没什么,大不了是这里没有像地板一样清理干净,但这一块却有哪里不太对劲。我停下来仔细看了看,终于发现了是哪不对。

    那块血迹是由下往上溅起来的,但血迹的下方,也就是中心血迹那一块,整整齐齐地截断在了浮雕脸侧外。

    “你看这个。”我喊住了要继续往里走的林谴。

    他看向我的屏幕:“怎么了?”

    “这块血迹好不自然。”

    他跟着打量了一下,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噢,像是溅到墙上去的时候被什么挡住了一样。”

    但浮雕的脸是有弧度的,血迹和脸的弧度又贴合得正正好。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挡出这个效果的话,那这东西得恰好在浮雕的脸这个位置,轮廓也得恰好和它弧度一样才行。

    不过除了有东西挡住了血的喷溅路线之外,好像还能有另外一种解释。

    ——就是在血喷上去的时候,这块浮雕不在这个地方。

    “……什么意思?”林谴表情僵住了。

    “就是……”我用光标慢慢比划了一下浮雕上佛像的轮廓,“血喷上去的时候,这个东西不在墙上,血就喷在了后面,它回到墙上之后就把血迹给挡住了。”

    他表情渐渐惊恐了起来:“不是,什么叫做喷上去的时候它不在墙上?它……”他扫了眼屏幕,“这玩意还能下来!?”

    “不仅能下来,现在看来还能上去。”

    林谴:“……”

    难道是这个佛殿里的浮雕活了,下来杀了这里所有的小怪?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们是只杀小怪,还是见人就杀?

    佛像依旧一副慈悲为怀的神色,我却看得头皮发麻,这会也不敢接着看下去了,赶紧和它拉开了点距离:“咱们快点走吧。”

    林谴瑟瑟道:“这就走了吗?可是它们还在这里……”

    我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那你是想等它们下来宰我们了再走吗?”

    他缩了一下脑袋:“好像也是。”

    不管这些佛像是敌是友,光是想象一下它们从墙上落下来后笑眯眯地大开杀戒,把整个大殿都用鲜血染红了的场景,我就不想离这些石墙太近。

    我还有理由相信,它们会嫌这些血脏了自己的圣殿,杀完人之后会把能轻易清掉的血迹擦洗干净,再摆着那张笑脸爬回自己的墙洞里。

    “这套书里面的神是不是都不太正常啊。”我瞥了眼那个脸侧带血的佛像。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就见它那低垂的眼睑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一条细缝,一颗灰惨惨的凹陷眼珠正窥伺着我的方向。

    但等我眨眼再看的时候,它又恢复了从前的神色,垂着凤眼抿着唇,透着一股普度众生的宁谧,好像刚刚只是我的一场错觉。

    我:“……”我会信你没问题就有鬼了。

    佛像姑且还老老实实待在墙上,砍也砍不到,交互也不能交互,我们也不敢再近距离观察,就继续往地牢里走去。

    铁门打开,露出了门后地牢的甬道。

    入眼之处没有小怪。甬道阴暗潮湿,角落里还有水在从天花板上往下滴。粘腻的血液在地上和污水搅在了一起,混出了一种让人不舒服的脏褐色。

    “平常这里没有这么多血吧?”林谴尽可能地绕开地上的血渍,小声道,“血都加了这么多了,那小怪应该不是因为没加载才没显示吧……”

    我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说是哪位好汉帮咱们清的么。”

    “可这彻底得有点吓人了。”他讪讪笑了笑,“这么帮哪好意思啊,我还是更愿意自己来……”

    林谴口中的好汉肯定是不存在的,因为我记得平时这里不只有红名,还有许多倒在地上,不知道是奄奄一息还是已经死了的非交互NPC,但我一路留意过来,却一个也没见到。

    明明已经凉得彻底,但还是跟着红名怪一起消失了——这说明杀了它们的东西目的不止是杀戮,海对各类尸体也很感兴趣。哪有神志正常助人为乐的人会做这种事情。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见不到尸体,且连已经死了的尸体都不见踪影,总给我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们穿过空空荡荡的甬道,直接进了地牢。

    地牢两侧都是黑铁封栏的牢房,里面散乱着沾满血迹的刑具和草席。没有受罚的犯人,没有牢狱长,就连半具尸体都没给我们剩下,空得让人不安。

    战宝迦兰本身路就长,加上不能骑马,剑纯又是个腿短职业,等我们开了铁门、站在水路前面的时候,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

    水道看起来是在山体里硬生生修出来的,底下是一汪黑黝黝的水,旁边环形的石壁上有着一圈圈突起,像是兽口上颚上长着的疙瘩,总给我一种这是要往虎口里跳的错觉。

    林谴翻找着包里的飞鱼丸,有些不安:“任务要我们找空气……水里不也有含氧吗,空气该怎么找?”

    “这个不用担心,如果跟上次一样的话,我们不用在这里找到空气,只要在时限里找到这次的幻境入口就可以了。”

    上次一心找光,找得天昏地暗才拖到了最后;这次一开始就清楚目标是什么,也许就不用像上次那样那么仓促了。

    如果游着游着突然蹦出来个交互键的话我们肯定能发现;就算物件需要距离触发,水道就那么窄一条,一路游过去肯定也能触发到。

    上一次的入口是被一具尸体抱住头。这一次的入口会是什么……我还不太敢想。

    我们简单交谈了两句,嗑了飞鱼丸就准备下水,所幸飞鱼丸的功效没有异样。林谴自告奋勇要打头阵,我就很诚恳地表示谁先谁后其实没什么大区别,毕竟如果一个出了事,另一个大概率也跑不掉。

    “好悲观。”他龇了一下牙。

    我反思了一下自己。

    一入水,我身上就传来了一阵冰凉,像是自己也真真切切地浸到了水里一样。我见怪不怪,调了个面向就跟着他往下潜去。

    甬道里阴暗得看不清场景,水道里的光线倒是明亮上了一些。

    我印象中这条水道并不长,吃了丸子耗一半气息就能游到,但等我们到了记忆中出口的位置却依旧不见亮光,前面也没有路了,只剩一片岩石。

    我们停了下来。房间里愈发阴冷了起来,并且渐渐漫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怎么连出口都没有。”我有点慌了起来,“你游过来的时候有看见过什么能互动的东西吗?”

    “没有啊,可能出口被堵起来了?”林谴听起来也很困惑,“咱们找找。”

    我们眼下气息值都已经下半,再不找到出水口,就得重新回入口那边去出水回复气息——前提是入水口还开着。所以动作得快点。

    林谴游了开去寻找关窍,我则自己观察起了石壁来。

    石壁很普通,灰暗的颜色和模糊的建模,和之前看到的洞壁千篇一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看了一会就打算离开了,但就在我转身的时候,道姑身体下面的几块碎石似乎被带起的水流带动,从石壁上慢慢滚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的半张脸。

    我先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这似乎不是真人的脸。

    这粗看像是张被泡得发白的脸,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不管是睁开的眉梢眼角还是勾起的唇线都太过僵硬,皮肤也灰白得没有半点生气。

    在我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其余的一些铺得并不牢实的石块也陆续滚落,露出了这东西的全貌。

    ——这是一座我们在将军殿里看到的佛像。

    佛像离了墙就是赤条条一座人像,身下没了莲座却也维持着坐莲的姿势,双手合十,双腿盘起。

    但诡异的是,这座佛像并没有像别的一样神态平静地平视前方,而是抬着头,脸朝上,一张灰惨惨的脸正对着我,双眼圆瞪,一张似笑非笑的嘴也没了之前的佛性。

    一眼撞见这东西把我吓得不轻,忙操控着道姑往下游去。

    佛像的眼神细节我看不清楚,只知道姿态却并没有跟着我的动作而变动,依旧仰着头,冲着我原来的方向说狰狞不狰狞地笑着。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不管我走到哪,它都在盯着我看,冰冷的视线几乎就粘在了我的身上。

    我背上汗毛都炸了起来,心说怎么回事,这佛像难不成还真是活的,自己从将军殿里爬到这来了?但自从石壁进入视野以来那块地方就没动过,这头的朝向肯定是提前摆好的——可它怎么知道我会停在那?

    我不敢接着待下去,正想叫林谴回去休整一下回个气息再做打算,却正好听到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

    他的丐太正在道姑的上方不远处踩着水。那里本应是这条水道的出水口。

    “怎么了?”我一下紧张了起来。

    他艰难地道:“你自己看看这顶上。”

    我调整视角往上看,入眼的仍旧是那片把出水口堵得严严实实的石壁,和之前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两样。“找到了什么?”

    “找?”他脸色很不好看,“你好好看看这都是什么……”

    他说着就操控着角色贴着石顶游动了两下,而那片本该严实的“石壁”在这个动作下,竟被带得微微荡了开来,露出了上面更深一层的“石壁”……

    我马上明白了林谴的意思。

    那不是石块,而是层层堆积、漂在出水口边上尸体。尸体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臃肿得已经看不大出人形了,衣物上攀满了灰色发绿的不知名物质——就是这个让一片片衣物看起来像是岩面一样。

    在我想到这一点时,一具被抵在最下面的尸体缓缓转了个面,转过来了一张被水泡得肿胀的脸。建模并不精致,我只看见了一对几乎瞪出了眼眶的黑眼珠子,在白到透明的脸上分外突兀。

    我应激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不舒服之余竟也不是特别害怕,也不知道是建模把恐怖的部分都模糊掉了还是我已经习惯了。

    “不止这点,”林谴还是怂得跟只兔子一样,声音都有些哆嗦,“之前游过来的那一路上我们都没有仔细看头顶,没准也漂着不少这玩意……这些都是什么?”

    于是我忍着恶心再去仔细观察了观察那些尸体,几眼就发现了一片又灰又绿的衣服下露出的一抹红甲:“你不是好奇小怪都去哪了吗,”我用力搓了一下手臂,“恭喜你找到了。”

    他:“……”倒不必恭喜这个。

    这些尸体应该就是这一路上消失的那些小怪。佛像从墙上下来,把所有NPC杀戮至尽,又在清理了地上的狼藉后,把尸体拖到了水道里泡着,欣赏着它们巨人观的过程。

    我之前只道尸体大概率被吃干净了,没想到它们会被一起堆在这里。从佛像的笑容来看,它应该很享受这项娱乐活动。

    想到这里,我回头瞥了眼那尊佛像,一张正对着我的惨白的脸却冲进了我的视野,一下把我吓得哽了一下。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下了头来,正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的笑容也深得更加诡异。

    “……那咱们怎么办?”林谴不知道我在经历什么心理冲击,看着头顶上一片尸体勉强发问,“不会要从它们中间挤上去吧?”

    几番视觉刺激下来我已经是心乱如麻。我并不想和这些东西肉贴肉过去,但如果我们回入水口,入水口又被堵住了的话,就真的要憋死在这里了。

    从哪边上去是个问题。我一边纠结一边转动视角,又忌讳地回头看了那尊鬼气森森的佛像。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我脑子差点炸了。

    ——佛像不见了。

    我一瞬只感觉自己身体也和尸体一般冰冷,反应过来后忙四处看那东西跑哪去了,结果视角一抬起来,我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踩着水的丐太背后,正悄然无息地伏着一尊石像。

    佛像依旧保持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头贴到了丐太的脑后,一对眼睑已经垂了下来,凿出来的瞳孔瞪着身下毫不知情的人。

    我感觉自己视线颤了起来,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林谴已经摸了把自己的脖子,一边转过头去一边古怪道:“怎么粘答答的……”

    我马上一脸惊恐地看过去,同时伸手要去阻止他:“别回——”

    然而已经晚了。他头已经转了过去。

    房间里顿时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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