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暴雨池(三)

    林谴虽然及时收回了视线,但头已经转了过去,我没来得及拉住他的手也僵在了自己面前。两个人就这么不知所措地相互对瞪着。

    其实在他回头、我转头拦他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后有什么,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除了他室友的床之外,什么都没有。

    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屋内又静又黑。我只能听见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再借着屏幕的一点白光辨清林谴惊惧的表情。

    几秒后,他才动了动唇,用气音问道:“我们还好吧?”

    我还没缓过劲来:“什么还好?”

    “就是……还好啊,”他挪动眼睛四处看了看,“没什么奇怪的,咱俩也活得好好的……灯灭了说不定只是跳闸呢?”

    我哑然。其实我也不知道回了头具体会怎样,阻止他只是因为冯诺二曼在第一本书的时候提醒我们不要回头。抱着一丝“也许真的没事呢”的侥幸,我重新看向了屏幕。

    我这一回头,一张脸几乎就直接贴在了我眼前。

    屏幕前紧紧贴着的是那张佛像的脸,眼睛被挖出了两个洞,还有血在往外汩汩地浸;嘴角笑容的弧度雕刻得乱七八糟,像是被人恶意划花了一样。

    除此之外,屏幕上也多出了一个鲜红的时间:3:29。

    我被这一眼吓得倒吸了口冷气,林谴则乱蹬了几步摔在了椅背上,然后扭头看向我,哆嗦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开始跑?”

    “准备一下,”我紧张道,“它一有动静咱们就跑。”

    于是又是半分钟过去,我们这边剑拔弩张的,它却依旧一动不动,只是拿两个空洞洞的眼洞瞪着我们,不像是打算伤害我们的样子。

    大眼瞪没眼半晌不见动静,我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大概是见惯了屏幕上有脸的场景,我其实只有看到那张脸的那一瞬间毛骨悚然了一下,现在看着一张雕工差极的石脸,倒也没什么恐惧感。

    这脸看上去吓人,但这种东西要闹事早闹了,在这里摆着个轰炸级别的架势却没个反应,大概是伤害不了我们。而且脸前面还有个血红色的时间——重点应该在这个时间上,人脸只是个背景而已。

    但是现在不光脸没有变化,时间也没有在动。

    我不理解。既然出现了一张不应该有的脸,那林谴这一回头肯定多少是有变故的,但现在又平静得过分。难不成变故只是给我们关个灯,再换个电脑桌面?

    林谴这会也慢慢缓了过来,一边坐直一边心有余悸道:“怎么这么安静?回头的下场就是被一块石头瞪到死吗?不会直接进里世界了吧……”

    要是真是这样的话,这次的跳板难道只是回一下头这么简单?那岂不是又给林谴误打误撞碰对了一次。

    一次是意外,两次就要留心了。想到这里,我瞥了眼林谴,就见后者还在傻兮兮地看着我,一副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明白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心说这孩子由内而外的傻是真的还是装的啊。

    宿舍里静悄悄的,窗帘外也一片漆黑,没了灯之后只有屏幕发出的一点光充当照明,勉强能把屋内照出来个轮廓,我也没妄想能重新把灯打开。四处看了看,入眼之处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确实像是第一本书的里世界的样子。

    仔细算起来,我们的剩余任务时间差不多就在三分钟左右。也许是因为我们提前进了里世界,倒计时就不跳了。

    刚刚看到佛像趴在林谴背上时,我还以为要大战一场,没想到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难以理解,但求之不得。

    “直接进了是最好,”我嘟囔一声,把购物袋从桌子底下扯了出来,“先把东西准备好吧,正好现在没威胁。”

    我这次买了刀,因为圣经创世第二日里提到了水,也买了防水袋和面罩,甚至还有两个便携式的小型氧气瓶——可能有些夸张,但在这种时候别说氧气瓶了,潜水艇我都想开进来一艘。

    而且这是最新的型式,个头只有小臂大小,轻便到可以单手手持,一罐可以吸十分钟。我已经在店里提前充好氧了,打开就可以直接用。

    上次要我们找光,系统就剥夺了光;这次要我们找空气,好歹是没把房间抽成真空。我原以为系统会把氧气瓶没收就没有提前装包,没想到还是给我留了下来。

    看着我把氧气瓶提上桌面,林谴发出了感叹:“要不是鬼脸还在面前摆着,我还以为咱们要去马尔代夫度假。”

    “你就当是去度假。”我一边说一边把压缩饼干包到了防水袋里,把背包递给了他一只。

    就在这时,一声清晰无比的秒针跳动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林谴本来还在努力地把包往背上蹭,一听这声音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什么声音?”

    我猛地看向了屏幕上的倒计时。佛像的脸狰狞依旧,但时间已经变成了“3:47”,并且还在接着往下跳。

    林谴见状,表情愈加凝固:“任务不是结束了吗,怎么又开始跳了?”

    “……因为没结束,”我盯着一秒一秒往下跳的倒计时,感觉冷汗在一点点地往外冒,“我们还没进里世界。”

    林谴这次是真的坑了一回队友。

    这里不是里世界,我们没有成功传送,任务也还在继续,而且看情况,我们的境地显然比之前要更糟糕一些。

    我重新看向林谴,正想再说些什么,眼前忽然就是一亮,一时间只感觉一股疼痛感直往我眼睛里钻,忙抬手挡了一下,多少适应了后才偏了偏手,眯眼看向光源。

    并不是屋内的灯恢复了照明。这光是从窗外透过窗帘照来的;我朝着窗,光就正好照进了我眼睛里。

    这光只是乍现的时候扎眼了些,适应了就只觉柔和明亮,还泛着一股浅蓝的色调,在这样的情况下,竟带着些许平和的感觉。

    林谴坐在我左边,和我交谈时背对着窗户,虽说什么都没看见,但还是给吓得浑身抖了一下,然后低声骂了句:“上次旱死,这次涝死。”说罢抹了把脸,“你告诉我我后面是啥东西吧,我不敢再回头了。”

    我心说你还听吃一堑长一智的,正想告诉他现在外面只是有光而已,我就看到了除了光之外的东西。

    亮起的窗帘后,竟是渐渐地影影绰绰了起来。

    那影子很小,大概也就手指大小,不过成群结队的,动得也非常快,一条小长龙几个优雅的转弯后,影子就消失在了窗外。

    他见我不回答,神色就渐渐惊恐了起来:“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坐着别动,我去看看。”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压低声音嘱咐了声,说罢一手拿过一旁抵在墙角的扫把,另一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来。

    好奇如林谴这回也是真不敢回头了,听了我的话就重重吞了口唾沫:“那你你你小心点啊……?”

    我没有多说话,只是轻手轻脚地离了椅子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把扫把棍子那一头伸了过去,轻轻把窗帘挑开了一点。

    看到外面东西的那一刻,我就愣住了。

    “外面是什么?”林谴有些焦急,“怎么不说话?”

    “鱼。”我道。

    “……”他沉吟了一下,“鲨鱼?食人鱼?上面鱼头下面人腿鱼?”

    “热带鱼。”

    他又是一默,然后干笑:“有点冷啊。”

    看着一排埃及神仙鱼拖着莹白长须在露出的那一小角窗户后飘飘然掠过,我的心情微妙到了极点。

    “我没在开玩笑。”

    林谴默了默,表示他不信,说我们是在见鬼不是在逛水族馆,就算有鱼也应该是能生吞人的那种才对。

    我没再和他争这个,又小心翼翼把窗帘挑开了一些。

    窗外已经不再不是夜色笼罩的学校,而是一片人工水池,四周严丝合缝地贴着蓝瓷砖,一切都擦洗得很明净。有探照灯一样的光线从水面上照下来,再在瓷砖上折起来,柔和地把整个池子映得发亮。

    虽说林谴的宿舍在五楼,水池的底却分明和我们的地面齐平,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把我们底下的四层楼抽了去,再把整个五楼沉进了一个养着鱼的大泳池一样。

    光线很美,鱼很可爱。要不是现在气氛着实不对,我没准真的会觉得自己是在逛水族馆。

    我观察了好一会,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疯,才转回身看向林谴:“外面是个水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似乎没什么危险。”

    “真的假的?”他一脸不信任,“你可别骗我回头和鬼脸对脸啊。”

    我心说这句“脸对脸”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呢,一想就想了起来去年自己一回头就和咩太的善面脸对脸的经历。

    我盘算着怎么着也得找个机会让他也感受一下转头遇到爱的感觉,但找也肯定不是现在,于是一脸诚恳地对他说:“怎么会呢?我是那样的人吗。真的都是神仙鱼,不信你看。”

    林谴这才迟疑地转过头来,但表情马上就僵滞了。

    “怎么样,”我道,“没骗你吧。”确实是鱼。好多鱼。

    他瞪着眼睛看了我一眼:“你确定是神仙鱼?”见我点头,他语气就愈发艰涩了起来,“神仙鱼似乎没这么壮硕吧?”

    我愣了一下,同时也确实感觉笼罩着房间的柔光开始……难以言喻地泛起了绿来。

    于是我跟着回头看向了窗外,一看之下自己的表情也僵住了。

    刚刚外面的水池还干干净净,但不过我转头的功夫,整个池子已经完全变了样:瓷砖上粘着大片大片的污渍,砖缝也被类似的污渍填满,水更是成了发绿的浑水,看起来就像是很久没人打理的废弃露天泳池。

    当然这些在此刻都不能算作重点。我和林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个正在向我们缓缓漂来的不明物体上。

    这东西粗看之下很大,体型也更偏竖长,肯定不会是鱼……至少不会是我刚刚看见的那些神仙鱼。如果水再清澈一点的话没准能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奈何现在两米的能见度都够呛,只能凭它逐渐变大的轮廓判断它在靠近。

    林谴喃喃:“这不会真是美人鱼吧……鱼头人腿的那种美人鱼。”

    那东西一动不动,似乎不是在游动,而是在顺着水漂。虽说水里的别的杂质没什么大动静,那影子却漂得很快,几秒就进了我们能的视野里。

    林谴猜对了一半——那是个人。

    这个人应该已经被泡了很久了,一个快有两个多大,整张脸肿得已经看不出外貌,只能看到一团泡得半透明又泛着绿的皮肤,以及不规则肉团中间爆出的两颗眼球。

    它四肢粗得难以和躯干分辨,手腕以下的皮肤已经像手套一样剥落了下来,靠着最后一点挂在指节上。

    亲眼在现实里看到巨人观总比在游戏里看到更难以接受,尤其还隔得如此之近。身后林谴哇地干呕了一声。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感觉喉咙里在一个劲地痉挛。

    “卧槽,卧槽!”林谴艰难地连骂几句,“为什么我窗户外面会有这种东西!!”

    我心说这是个好问题我也很想知道,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那尸体漂到了窗户前仍不减速,直接“砰”一声重重撞在了窗户上。肿胀的躯体一下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房间几乎整个暗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林谴惨叫起来,我也吓得哽了一下。

    但这还没完,它被撞得往后弹了开去,胀到透明的皮肉在玻璃上拖得吱吱一响,然后又向我们低着头漂来,再次撞上了窗户。一双发灰的眼珠子挤在玻璃上,还在死死地盯着我们。

    林谴在旁边一个劲地叫,几乎都要被吓哭了。一般这个时候我也会大叫,但林谴现在占了我的角色定位,我只能强行镇定了一波:“问题不大,它也就只能这样撞撞了……”

    话音刚落,尸体又是一撞,频率似乎更快了一些,但这次除了肉与玻璃撞击的声音之外,还多了一种玻璃碎裂的声音——窗玻璃竟不堪撞击,被震开了一片裂痕。

    我这回终是没忍住,破口大骂了一句。

    与此同时,浑绿的水后面又多出了什么东西来。那是一具具形态怪异的尸体影子,近深远浅,一片影影绰绰,渐渐朝我们逼近。

    之前的那具尸体再次撞来。玻璃晃动,裂痕更加密布。

    “走!!”我看这玻璃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忙大喊一声,用力拽起旁边已经软在了椅子上的林谴。身后陆续又传来几声砸门一样的撞击声,想来是别的尸体接踵而至。

    林谴踉跄两步好歹是跟着我跑了起来,扑到门前哆嗦着开门。门刚开一条缝我就把他塞了出去,回头看了眼后面已经密密麻麻挤在了玻璃窗前、一个接一个咚咚撞着玻璃的尸|体,头皮发麻地把门重重在身后甩了上。

    逃出宿舍后,耳边一时间清净了许多。

    我和林谴喘着气往后退了两步和门拉开距离。他抹了把脸:“我要换宿舍。”

    我心说这不是重点吧,正想说些什么,没出口的话就在我看到眼前走廊的景象时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宿舍楼走廊两边不再是白墙,而是两排整整齐齐的佛像石雕。

    一个硕大的猩红色倒计时也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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