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绍后，我们又短暂地交流了一下每人的第一本书。

    大部分人的第一本书都很平静，比如说秀萝南珏的。她分到的是一个三人小副本，地点是一个私人收藏室，要他们在藏家回来前一人偷到一颗宝石，偷到就可以离开，时限是三个小时，有点密室逃脱的意思。

    不管是在机制还是在心理压力方面，她的副本都比我和林谴分到的黑风谷宽松很多，但看她一幅心有余悸的表情，想来过程也没有太顺利。

    当然也有难一点的。炮哥乱竹虽然分到的也是个才四人的小副本，但任务要求居然是去取一座古墓里青铜镇墓兽的夜明珠眼睛。据他描述，那玩意足足有两层楼高，还是活的。他一个队友不听劝，毛手毛脚爬到一半把它吵醒了，直接被甩了下来，一爪子给踩成了肉泥。

    “你们不知道那有多恐怖……”他面色苍白，“它一爪子下去就是一个土坑，坑里的肉烂得跟饼一样……”

    我顿时想到了第一套书里的巨型青蛙。我不过是去切它肚子就已经快没了半条命，而他们是要爬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去摘它眼睛，难度可想而知，也难怪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最后是队里一个苍云带着我和另外一个人过的，”乱竹回忆到这里，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卧槽，他太大佬了，看着那鬼东西扑过来还敢冲上去，直接一棍子把它眼睛打飞了……肯定不能是正常人。”

    林谴好像对这个人特别感兴趣：“苍云？叫什么？”

    “这我哪记得，就开始介绍的时候说了一次，他话也不多，全程就指挥了我们几句……好像叫燕思什么的。”

    林谴眉毛动了一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好奇道：“你们认识？”

    “啊……啊？”他赶紧挠头，“不啊，这种大佬我哪能认识呢？我认识的大佬就你一个。”

    我眨了眨眼。

    “所以呢，”檀眠花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地方，一边搓着胳膊一边皱着眉头四处张望，“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不知道，但在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到处乱走吧。”南珏小声道，“这里好吓人……”

    确实，这电梯间虽然看起来除了老旧了点之外也没什么古怪，但总是透着股没法忽视的阴冷感。

    “既然还没公布任务，我这还有个问题想问。”苍爹薛衍突然发话。等我们所有人把注意力都投向了他，他才似笑非笑地接着道，“第一本结束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福音我就不问了，毕竟大家的本都不一样，能搞清楚说的是什么的肯定也没几个。”

    有一说一，确实。

    “但是‘玩家完成度’这个东西，每个人都收到了吧？”

    人群中起了点窃窃私语。

    他笑笑：“我想问问大家都拿到了什么分，不过分吧。”

    虞息皱眉：“但是我们连评分标准是什么都……”

    “我也没说要拿这个分给你们打什么标签，但有个参考总是好的，”他摊开手，“总不能到时候有了什么分歧，其他十一个人都听评分最差的人的建议吧？那不搞笑吗。”

    “就是，”二小姐姜橙帮腔，“都这个时候了，大家都放透明点，对自己也有好处啊。”

    人群又小声议论了一番，大多都同意薛衍的说法，陆续给出了自己的评分。

    B级的有虞息和光猊；C级的有常笑、檀眠花、南珏和君槐；D级的有乱竹和渺渺。我一边听一边回忆了一下，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评分也挺符合他们进本后的心态的。

    “看不出来嘛，毒姐姐。”光猊一脸惊讶地探脑袋看了眼那边的虞息。

    “咋了噻，”虞息哼哼一笑，“谁说女子不如男哈。”

    他们两个B级的还能开开玩笑，那边评分低的人脸色自然是好看不起来。檀眠花有些怨念地看了薛衍一眼：“苍云话那么多，不知道评分有多高？”

    “我？”他抬了一下眉，“我是A。”

    檀眠花一噎，其余人听了也都看了过去。他旁边的姜橙也很是得意：“我和薛哥一样。”

    我差点没绷住笑。原来这人挑起话题是为了抛别人的砖引自己的玉。

    “既然评分低的人的意见不能太被当真，那相反的，评分高的人话语权应该就最高吧。”薛衍对虞息皮笑肉不笑道，“可能我们比你更适合带队，你觉得呢？毒姐。”

    “话别说这么满啊，我们评分多少还没说呢。”我笑着开了口，“万一我们分比你高，你岂不是很尴尬？”

    姜橙阴阳怪气道：“我们尴尬？没让你们说是怕你们尴尬好吧，没准最低的不是D是E呢……”

    林谴笑眯眯道：“那要是最高的不是A是S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

    姜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薛衍也睁大了眼看了过来。

    虞息惊讶道：“你们拿了S？”

    “你——”薛衍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冷笑起来，“口说无凭，你说你是你就是了？”

    “那你就有你拿了A的证据吗？”我不太明白他自罚一杯的脑回路，“而且我为什么要骗你们？”

    “为了——”他语气强硬，“当然是为了让我们都听你的啊。”

    “都听我的干嘛？心理压力这么大的活让我做我还不肯呢。”我无奈，“这里又不是游戏，自己的命除了自己谁也负责不起，何必搞队长指挥那一套？”

    “是噻，”虞息也很不理解，“我又没说要当队长，也没想让人都听我的，只是组织一下让大家有个方向而已，苍爹你莫想那么多噻。”

    薛衍被堵得脸色铁青也说不出话来，最后也只是和姜橙低声说了句什么。后者满目不善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人别是想搞什么幺蛾子吧，”林谴嫌弃地龇了一下牙。

    我摊了一下手，表示在这种鬼地方自保都难，他要是还有本事搞幺蛾子他就搞，只不过恐怖片里一边见鬼一边害人的人一般都死得特别惨，就看他有没有觉悟极限一换一了。

    听了我们的对话，檀眠花在后面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

    我们这边的气氛因为这一场口角而僵滞了下来。正在氛围沉默得让人不舒服的时候，电梯间的一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陌生且轻快的女声：

    “看来大家都到齐了啊！”

    我们听了都是一个激灵，纷纷扭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这电梯间的两头是两条垂直的走廊，长长往两边延伸开去，我们玩家就是顺着这些走廊走进电梯间的。然而此时，一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一侧电梯间和走廊交汇处，脸上正挂着大大的笑容。

    她穿着短西装外套和包臀裙，能看出来是认真打理过的，不论是袖口还是领扣都处理得一丝不苟，里面衬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和周边油腻的装潢简直格格不入。

    然而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我就觉得这个人很不对劲。

    她的笑容简直就是格式化出来的一样，并且在我看她的几秒内变都没变过，越看越诡异。

    队里的大部分人还没搞明白状况。秀萝南珏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人：“她也是玩家吗？”

    虞息也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像之前招呼我和林谴一样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噻，我们刚聊完，就差你啦。”

    然而那女人也只是把眼睛转向了她们的方向，脸上还是挂着一成不变的、大大的笑容。

    一阵沉默。再迟钝的人这会也该意识到不对了，胆小的甚至往另一边退了几步。

    “她怎么回事，好可怕啊，”渺渺退到了我旁边，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她会不会是鬼啊……”

    我沉吟着观察了一下这个女人。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再没说过别的，不管是表情还是站姿也丝毫没有变动，比起鬼，倒更像是个……NPC？

    我举了一下手：“你好？”

    那女人果真笑盈盈地看了过来。

    几个人都看向了我，尤其是我旁边的渺渺，眼珠子几乎都要瞪了出来，大概是没想到我还有胆和这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说话。

    “怎么称呼？”我问。

    “我叫傅丽丽，是这栋公寓的物管负责人，”她轻快地答，“各位可以称呼我傅小姐。”

    傅丽丽？傅立十一？？我听着这名字差点没喷出来，倒是别人，见这女人至少还能问答、不像是厉鬼的样子，多少都松了口气。

    “感谢各位如约来。”女人抬腕看了看手表，“贵公司果真准时。”

    我离她离得近，瞥见了那是个电子表，表上显示的时间恰好是00:00，心说什么正经公司掐着午夜十二点上门。

    “公司？”有人奇怪地问了句，“什么公司？”

    女人抬起头来，笑意浓浓：“电梯维修公司呀。”

    众人面面相觑起来，都想不明白自己不过闯了个鬼门关，怎么就转行成修电梯的了。

    女人却像是一点没看出我们的疑惑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吊索之类的必需品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待会就给你们送上来。”她笑了一下，“虽然装备都是新的，但想必大家也看得出，我们公寓建了有好一会了，包括电梯井在内的很多设施都有点旧……所以希望大家使用装备的时候多留意一下周围，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慢，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薛衍角色进入得倒快：“我们具体是来修什么的？”

    “是这样的，前不久楼里有小孩不懂事，爬进通风管道里放了十二根蜡烛。我们是不会容许这么大的安全隐患存在的。”她解释道，“不巧楼梯间正好在施工，各层楼的管道暂时只能从电梯井里进去。还希望各位能把这十二根蜡烛找出来。”

    不愧是鬼故事里的熊孩子，犯个错都犯出了行为艺术的水平。

    “蜡烛？”花哥君槐抓住了重点，皱眉问，“不是跟气体有关的东西么？”

    他问的不无道理，因为这本书的提示是要我们寻找“空气”。

    女人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是蜡烛。”

    “只是找到蜡烛而已？”檀眠花追问，“时间限制呢？”

    “没有时间限制。电梯这几天都会停用，大家需要多长时间就可以用多长时间。”她慢慢道，“但是各位带蜡烛出来的时候，请保证蜡烛是亮着的噢。”

    人群一静。

    “为什么？”有人干巴巴地问。

    “因为维修结束之后，各位需要蜡烛照明才能走出去。这种蜡烛一旦熄灭就很难再点燃了。”她声音平静，“我们楼修得偏僻，听说周围还有别的东西出没。想必各位不会想黑灯瞎火地走夜路的。”

    这句话要是放在平时，我可能还会争辩一句我身上还有手电筒，照明不比一根蜡烛强？再不行摸黑我也能出去，无非就是壮壮胆的事情。

    但她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没有这根蜡烛，我们是出不了这栋鬼楼的。

    都是至少经历过一本书的人，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也没有人再细问下去。在这种时候和NPC钻牛角尖毫无意义。

    看来蜡烛就是这本书的任务物品。

    “什么破楼，楼梯在修，电梯停了，想出个门还连个灯都没有，”林谴在旁边小声比比，“要是在现实，这样的物业早被端了。”

    我表示赞同。

    “那时间限制不就是蜡烛燃烧的时间长度？”姜橙念叨了句，一下紧张了起来，“傅小姐，一根蜡烛能烧多久？”

    “不受外力干扰的话，能烧大概三天吧。”

    她长长松了口气：“那还好……”

    三天，听起来是很宽松的时限了。

    “可是通风管道里总有风吧，蜡烛放管道里就不会灭吗？”有人嘀咕。

    “蜡烛是防风的，不会轻易灭掉。”她笑眯眯地道，“比起担心蜡烛被晃灭，我更担心蜡烛会不会倒下去，把整个管道都点着……当然，这样的可能性也很小。”她又重复了一遍，“总之，请千万保证蜡烛带出来的时候是亮着的。”

    短暂的沉默后，炮哥乱竹艰难地笑了一下：“没我想的难……这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是啊，”秀萝南珏也小声道，“爬爬管道找根蜡烛，然后再小心一点带出来……”

    虞息考虑了一下：“你刚刚说的装备大概还要多久才能给我们？”

    女人笑着伸手指了指我们旁边：“这不是已经送上来了吗。”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排塑料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沿着旁边的墙根整整齐齐排作了一排。

    她刚刚还说待会给我们送上来，不过又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东西就凭空出现在了这，把我搞得一愣，胆小的甚至小声叫了一声，倒是光猊一脸兴奋地说了句“牛皮”。

    “一个小时后我会给大家送夜宵过来，到时候大家一定要吃噢，吃饱了才有力气嘛。”女人再次怪异地笑了起来，“不过要是能在那之前结束作业就最好了……”

    众人这会大多都正心情复杂地盯着那排东西看，估计都在想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她这句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进去了。

    我觉得她这句话语气不对：“为什么？”之前说的都是中规中矩的规矩，这句话却有了点别的意味。

    她的回答是：“这种维修肯定是有危险性在的，当然越早结束越好了。”

    等于没说。

    “大家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她重新挂上了那幅笑容。

    我们相互对视了几眼，个个都是一脸的无欲无求无话可说。

    “没有了，”虞息笑了回去，“谢谢你了噻。”

    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她想说的是谢谢你全家。

    “太客气了。”

    她说完又站在原地等了一小会，见我们确实是没有别的话问了，才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过响起了两三声，就彻底消失在了走道里。

    光猊胆子大，踮着脚尖过去探脑袋看了一眼，咂舌道：“不见了。这人走得可真够快的。”

    “什么人？我看就是鬼吧，”檀眠花啐了口，看向了旁边地上的塑料包，“这地方也太邪门了，人来得一点声息都没有，连东西都是自己出现的。”她顿了顿，“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去找蜡烛了。”道长常笑语气淡淡，似乎女人刚刚一番话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然后出去。”

    虞息叹了口气：“道长说的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咱们把东西分一下，差不多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