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暴雨池(十二)

    上去的过程并没有我想象的难,主要还是林谴拉得勤快。我几乎没怎么动,全靠他一边在上面叽里呱啦地乱叫一边把我扯上去的。

    我爬上地面咳了两声,感觉远离了臭味根源,被荼毒已久的嗅觉总算缓过了点劲来。

    “你你你,你没事吧?”林谴胆战心惊地把我搀了起来,“看到什么了这么慢?再不上来我都差点下去找你了……”

    刚刚弯腰低头爬了那么久,我浑身关节的都酸痛得直不起来。我负着他踉踉跄跄站起了身,艰难道:“幸亏你刚刚退得早。”不然没准能在出来的时候和本局boss见上一面。

    他眨了眨眼。

    见我平安上来,其他几个玩家也围了过来。渺渺在其中紧张地问:“有什么发现吗?”

    “新的发现没有,但我们那一层的住户被吃了。”我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土,简单交代了一句。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多半是条重要的线索。

    “被吃了!?”她瞪大了眼,“他们和怪物不是一伙的吗??”

    “应该不是……但他们和我们是不是一边的就不知道了。”

    “之前不是说他们和正常人一样么,难道那些通风口是通往现实世界的通道,是真的有我们那边的活人被吃了?”光猊脑洞大开。

    “这个肯定不是。”正常人的脑袋肯定不能掉下来了还笑得那么开心。我说罢看向了唯一戴了块表的君槐,问,“现在离一点还有多久?”

    “只剩不到三分钟了,”君槐思索道,“你说他们不是一伙的,那这些住户是知道怪物的存在还是不知道?”

    渺渺不停搓着自己的手臂:“就是啊,知道楼里有这种吃人的怪物,就算倒贴钱都不会有人住啊……”

    这倒是。

    我琢磨了一下,又想起了-4楼住户说过的话:

    楼上住进来了户新人家,怕是不懂规矩。

    住户口中的“规矩”……会不会和吃人的怪物有关?

    我正想着,忽然就听薛衍在一边怪叫了起来:“哟,咱们小姐弟准备得还挺充足啊。”

    我扭头看过去,就见他正好整以暇地蹲在墙边,一手抓着我放在那里的背包,另一手冲我们晃了晃拎着的一袋压缩饼干。一侧的姜橙还在毫不客气地翻着林谴的包。

    翻我们的东西??我气得够呛,把绳子往地上一甩就走了过去:“你们干什么!?”说罢就要一把把背包夺回来。

    “小道姑可得讲讲道理啊。”他把饼干往后藏了一下,我这弯腰一抓就抓了个空,故作了一脸正色,“放在这里的就是公共资源,我们当然是在自取所需了。”

    林谴见了也是气得不行,跟着拨开人群上前:“那是我们的东西!”

    “是吗?”他装模作样地翻看了一下饼干的包装,“我怎么没看到你们的名字啊。”

    “薛衍你不要惹事!”我脑子都嗡嗡作响了起来,又听姜橙那边还在翻得窸窸窣窣的,干脆一把抓住了她胳膊,怒道,“还有你!”

    “你干嘛啊,弄疼我了!”她拧眉叫着,手一挥把我甩了开,末了还瞪了我一眼,“真那么宝贝这些东西就跟我们一样随身背着啊,自己放在这里的还怪起我们来了?”

    林谴看我们动上手了,急得撸起袖子也要来硬的,薛衍却早有准备,一边慢慢起身一边道:“咱们有话好好说嘛,干什么上来就这么粗鲁呢。”

    我直起身盯着他:“到底是谁粗鲁?”

    “我已经说了,放在大家视野里的就是公共资源,我们自取所需也是合情合理。”他扬了一下下巴,示意我们身后的电梯井,“你们要动手我没办法,但就怕我东西抓不稳,一不小心全扔到下面去啊。”他笑笑,“到时候谁也吃不着,那多不好。”

    这就是明目张胆地威胁人了。

    我暗骂哪来的这么不要脸的混账,同时也明白了他为什么突然之间要这样和我撕破脸皮。

    他冲动但不傻,不会随便为了几口吃的和我明面上起冲突。

    NPC还有不到两分钟就会送“夜宵”上来。谁也不知道那“夜宵”到底是什么,或者会不会是我们未来几天唯一的食物来源。如果“夜宵”有问题,又没有别的可吃,那我们只能饿着。

    他怕是早就盯好了我包里的东西,想趁别人意识到情况不妙、打上我食物主意之前先下手。

    虞息在后面气结道:“不是,谁说放着的就是公共资源了?哪有你这样强词夺理的?”

    “跟你没关系就别多管闲事。”

    确实,没必要为了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树敌,更何况是薛衍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虞息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剩下的几人更是不敢站出来。

    “你脑子是被鬼啃了吧!”林谴操起了一副要干架的仗势,“你是不是以为你搁这绑架两块小饼干,你林哥我就不敢撩你了!?”

    “别。”我扯住了他一条胳膊。

    “可他——”

    “吃的而已,不用和他计较。”我对薛衍伸出一手,“吃的你要就给你了,但至少得把包还我吧。”

    吃的无所谓,但我那包里还有他没发现的氧气瓶。人不吃东西也能捱几天,但结合这次的提示来看,氧气瓶没准会是救命的东西。

    而且我也不想和他闹得太僵。应付这鬼地方已经够费劲的了,我没心思再去提防他们两个。

    眼睁睁看着吃的被薛衍抓在手里,林谴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但还是听我的收住了。

    “早这样多好嘛。”薛衍笑道,“道姑也是讲理的人,何必大家闹得不愉快呢。”

    “是啊。”我皮笑肉不笑。

    他性格如此,我现在不和他计较,就不知道这满楼的鬼怪饶不饶他了。

    姜橙这会也翻完了林谴的包,拍拍手站起了身:“薛哥,没了,就那一小袋。”

    “这是压缩饼干,够吃了。”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手里包装,又笑了起来,“还是五香味儿的,小姐弟也真懂得不亏待自己。”说罢一扬手,把我的包冲我一丢。

    我手忙脚乱地把包接住。夹层的氧气瓶发出“叮叮”两声碰撞声。

    他之前没翻到我包里的夹层,听见了这意料之外的声音就重新看向了我,狐疑道:“那里面还有什么?”

    “钥匙扣。”我随口道。

    “道姑呀……”

    我迎上他的目光:“反正不是吃的,是什么重要吗?”

    “……大家开诚布公嘛。”

    “少来这一套。”我冷笑,“你这两天已经够东西吃了,做人可要留一线啊。”

    氧气瓶无论如何不能给他拿走,我也不信他敢在众目睽睽下抢我手里拿着的东西。当然,要是他想强抢,我们也得来真的了。

    他端详了我一下,像是在权衡现在再来争抢的利弊也像是在揣测我包里的东西,最后不知道都想了什么,把手一摊,笑得无辜无害:“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嘛。我就是好奇好奇,不说就算了。”

    我没心情再去理会他。

    一阵杂音打破了尴尬的寂静。一侧的走廊里响起了轱辘辗过地面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叮啷碰撞着。

    “一点了。”君槐白着脸说道。

    话音刚落,傅丽丽就推着一辆餐车进入到了我们的视野里。她依旧是那身着装,袖口挽起的褶皱似乎都不曾改变,连脚步声都间隔深浅一致,整个人毫无活人的气息。

    女人站定脚步,脸上僵硬地升起了那一模一样的微笑:

    “大家辛苦了,快来吃点夜宵吧。”

    林谴眉毛抽了一下。我听见他小声说了句:“还有餐车这么有排面的吗?”

    我自己也没太反应过来。原以为这“夜宵”会是什么恐怖事件的代名词,没想到还真是吃的……至少看上去如此。就是不知道那些一车盖得严实的餐盒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我们中没有人说话,都或诧异或防备地盯着那一人一车看。

    女人被众多视线看得也不窘迫,死气沉沉的目光放在众人之间,慢慢地、毫无波澜地重复了一遍:“大家辛苦了,快来吃点夜宵吧。”

    依旧无人应答。

    “大家辛苦了,快来吃……”

    “吃的是什么?”虞息开口问了一句。

    像是既定程序终于被触发了一样,女人将目光挪到了虞息身上,笑容不改:“是我们物业专门为各位准备的。”她轻轻说着,“大家的用餐时间只有十分钟,要快些吃饱才行。”

    我们一静。

    ——一旦有了时间限制,这“夜宵”的意味就有些变了。

    虞息噎了噎:“我们不饿,可以不吃吗?”

    “可以是可以,毕竟大家自己的选择才是最要紧的。”女人笑意古怪了起来,“但是我建议各位吃……并且,要把整份吃完才好呢。”

    我问:“为什么?”

    “爬上爬下的劳神费力,各位当然要多吃点才有力气。”她解释道。

    又是这种不痛不痒的太极,但我这次不打算吃她这一招:“你们给所有的维修工都送这种东西吃吗?”

    我本以为她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不想她竟点了点头:“是呀。”她一脸几乎是神经质的笑容,整个人怎么看怎么怪异,“各位辛苦出力,我们不以礼相待怎么行?这不都是规矩嘛。”

    我愣了一下。

    这话乍一听,似乎又是一句她一直都在说来堵我们嘴的客套话,但细想想——

    【这不都是“规矩”嘛。】

    规矩?是我想的那个“规矩”吗??

    ……还是说是我敏感多思,太咬文嚼字了?

    我自己拿不定主意,便看了看别人作何反应。

    大部分人要么一脸的犹豫,要么就一副巴不得原地去世的痛苦状,似乎都没注意到她略微妙的用词,就连向来多疑的薛衍出奇地也没什么表示,大概是因为有食物在手,就没怎么在意她说的话。

    总之先看看吃的是什么再说。我示意了一下餐车:“我可以先看一看吃的是什么再决定吃不吃吗?”

    她冲我扬了个并不如何好看的笑:“当然可以。”

    于是我钻过人群走了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了一只餐盒。

    餐盒是那种老式铁饭盒,盖子上搭着一只三角夹扣,和这栋建筑一样充满了年代感。不知道是因为存放不当还是被用过太多次,饭盒上坑坑洼洼的都是碰撞的痕迹,但至少还算干净。

    我抬头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女人,女人也正僵硬地笑着看着我,给我硬生生看出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来。

    希望这些NPC都少对我笑点,一个个都不阴不阳的。我硬着头皮把夹扣反向一卡,掀起了盖子来。

    几乎是同时,一股及其强烈的馊味就从盖子下面蹿了出来。我在管道里能忍住没吐,这回却是没能撑住,捂着嘴干呕了两下。

    饭盒里的米饭已经发霉了,长了点青黑的霉斑,青菜也烂了大半。那只看着就不能吃了的鸡腿皮下像是还有什么在蠕动着,将薄薄一层皮拱得一鼓一鼓的。

    离我最近的是虞息,见了也没忍住,整个人恶心得表情都抽搐了。

    躲在后面的渺渺看不清饭盒里的东西,就一边在后头踮脚一边小声问:“是什么是什么?”

    常笑不轻不重把她往后按了一把:“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确实不知道的好,不然不知道她这承受能力差的得吐成什么样。我接下了视觉冲击后就赶紧把盖子盖了上去,心说这也太恶心了,第二本书的风格里里外外都这么统一的么。

    女人依旧笑意盈盈,像是我们的反应一点没打扰到她的兴致:“怎么样,对伙食还满意吗?”

    这就问得比较灵魂了。我思考了一秒把饭盒盖她脸上的下场会是什么,最后还是放下了邪念,礼貌道:“你觉得呢?”

    她笑意更浓:“你看起来已经完全被我们大厨勾去了胃口呢。”

    我:“……”

    “怎么了?”

    “没什么,”我挤出了个微笑,指了指餐车上的其它饭盒,“我能看看别的盒子里的菜吗?”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便。”

    于是我怀着一丝奢望打开了第二个餐盒,意料之中地见到了一盒子可食用性相差无几的菜。

    她似乎对菜品的质量毫无自知,在旁边自顾自地道:“我们装盒的时候都很仔细,不仅每份的菜式一样,份量也都一样,所以无所谓拿哪一盒的。”

    可不是吗,吃哪个不是被恶心死。我尽量面无表情地把一只散发着馊味的餐盒拨到了一旁,又拿来了另一只检查了起来,一边看一边问:“你们自己平常也吃这些东西吗?”

    “这个还是不一样的。”她古怪地笑了笑,“毕竟需求不同。”

    需求不同?

    我觉得她用词一次比一次奇怪,不由停了一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看完了吗?”她却没有自己都说了什么的自觉,只拿一双黢黢的眼珠盯着我,慢慢敦促着,“你们只剩下八分钟了。饭份量不少,吃得太急的话恐怕会噎到噢。”

    “看完了。”我直起身,“我先和我同事商量一下。”

    她微笑着点头。

    于是其他人也凑了过来。几人看过餐盒,第一反应就是这东西铁定不能吃。薛衍全程笑嘻嘻地看着我们,和姜橙在一旁悠哉啃着压缩饼干。

    “这怎么能吃啊,”渺渺红着眼眶,也不知是哭的还是给那馊味熏的,“这都放了多久了??”

    “放了多久不重要,顶天了吃坏个肚子,关键是这玩意儿有没有毒啊?”光猊龇牙咧嘴,边说边偷觑了眼那边跟待机一样一动不动的NPC,“她不会在下面弄不死咱们,就给咱们来阴的吧?”

    兴许是因为知道了NPC的存在无非是一串数据,姜橙在傅丽丽眼皮底下说话说得很是肆无忌惮:“这套书哪点不是想把我们往死里整,你们难道还真觉得她会给我们送饭吃不成?”

    还真是。这发馊发霉的饭菜要是放在平时,别说我们了,可能猪都不爱吃。我纠结地看着一车的吃食,想念起了进书之前吃的那碗淡得没味的挂面。

    我们天人交战的同时,薛衍那边吃得却一点不客气。酥脆的饼干接连在齿间折断,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那饼干自带一股五香味,卷着薄薄的油香一点点攀进我们鼻息,勾得我们几个饿肚子的舌面直发痒。

    其实也算不得多好吃的东西,但和手边都霉了的食物比起来,可谓是时势造珍馐了。

    光猊抿了半天嘴唇,最后大概是忍无可忍,扭头大骂了句:“他|妈|的你们懂不懂看情况的啊,非要现在来吃!?”

    薛衍用力咬断一块饼干:“吼什么,我吃个东西还要审时度势吗?”

    “你们——”

    “你们想吃的话也可以吃啊,有那么多吃的,我也没拦着你们。”

    我睨了他一眼,生气的劲之前已经过了,现在只觉得这人过河拆桥拆得这么顺手,哪天要是和白叶枭凑在了一起,可以好好比比谁更不要脸。

    光猊气得够呛,但到底不敢和他撕破脸争,于是转回头来不再理会他。

    “可是闻起来真的好香啊,平时也没觉得这些小零食这么香。”渺渺吞了口口水,小声道,“道姑,你那儿还有没有藏着什么别的吃的?”

    我诚恳道:“没了,不都被搜包了么。”这孩子以为我是哆啦◎梦呢。

    檀眠花不屑她的态度:“这才一个小时呢你就挨不住了,到底是饿了还是馋了啊?真那么想吃就去求薛大苍爹呗,没准人家一高兴赏你一块两块的呢。”

    渺渺脸一红:“我就说说而已。”说罢瞥了眼餐车,嘀咕道,“而且我就算死也不想吃这些东西。”

    林谴嘿嘿笑了一声:“是吗?”

    她很没骨气地哑了下去。

    我盯着眼前的东西,耳边自动过滤掉几人的埋怨恐惧声,很快陷入了沉思。

    从NPC的态度来看,夜宵吃与不吃显然是幻境中一个至关重要的选择,所以选择的依据八成不会是它“看起来不能吃”这么浅显的理由。

    如果是这样的话,依据又会是什么?

    ……“规矩”。

    吃着咸菜拌饭的-4层住户说,-3层大鱼大肉的住户“不懂规矩”。像是为印证这句话一般,-3的那一家死了,死得齐齐整整,只留几颗脑袋黏在天花板上,时不时还掉下来一颗。

    难道住户口中的“规矩”和楼里的饮食习惯有关?必须要粗茶淡饭才行,吃点好的就会死?

    也不一定,毕竟我们不知道-4那一家现在是否还健在——万一无人幸免,怪物吃完了-3一家,顺路下去把他们也捎走了呢。

    而且就算知道了不能大鱼大肉又如何,不说烧鱼炒菜了,眼下就没能吃的给我们选。

    我叹了口气,心说可别是要剑走偏锋把NPC当夜宵吃了吧,正打算扭头和林谴好好商量商量,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点不大对劲的东西。

    ——女人的黑色高跟上像是粘了些什么。

    她每次出现无不都把自己打理得规规整整,这点污渍也就分外扎眼。

    我一个激灵,末了用余光打量了眼女人,见她依旧微笑着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注意到我的目光,便装作观察餐车,实则认真观察起了她的鞋子来。

    她穿的是粗跟圆头的黑皮鞋,中规中矩的上班装扮,但这会儿不知道是蹭到了哪,鞋子内侧正突兀地粘着一小片……

    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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