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暴雨池(十三)

    我担心看错,眯着眼睛又仔细看了看,一看之下,寒毛顿时立了一身。

    是我所熟知的黏液没错,而且那黏液不是蹭上去的,而是从鞋子里漫出来的。

    即便我看不到她鞋子里的情况,也能猜出粘液是怎样浸满了整只鞋子,然后随着她的脚步被挤出鞋身的。

    可能是爬管道爬得神情恍惚了,我第一个想法竟是这人也真是硬朗,能融解皮肉的黏液她就这么当袜子穿。

    我一本正经地震惊完后,正常的想法才姗姗来迟——

    这栋楼里虽没一个东西能称得上是活物,但勉强也能分人分鬼,譬如说那些住户几乎可以被当作人来看,而管道里的怪物也确实鬼得不能再鬼。

    而这个给了我们所有信息的叫傅丽丽的女人,在这个异世界的坐标系里……

    是哪一个?

    林谴凑到了我身后:“你在研究啥呢?”

    我还在看那双鞋:“我说我在研究本局boss的鞋子,你信吗?”

    他笑:“那我必不能信啊。”傻乐了几秒后不见我回嘴,笑容逐渐消失,“……真的啊?”

    “你不是不能信吗?坚持你的信念。”

    “不是,”他面色顿时惊恐了十个度,眼神艰难地往女人身上飘了一下,压低声道,“她……真是boss啊?”

    “你看她的鞋子。”我直起身,同时不着痕迹地示意了一下。

    他见了黏液的痕迹,眼睛微微瞪了瞪,最后悄悄竖起一根大拇指:“牛啊这都不摔,要我的话早滑脚给鞋头戳出一个洞来。”

    “住户被溶得渣都不剩,她看起来倒是没被影响,肯定不是同一个物种。”我拉着他往一旁走去。

    “那为什么说她就是boss?在管道里爬的东西不至于长得这么人模人样的吧。”

    “黏液都漫出来了,她得沾多少在脚上才能那样?还得是脱了鞋子沾的。再说了,你看她穿得吹毛求疵,怎么脚上沾了这么多东西就不擦一下。”我小声道,“八成是从她自己身上出来的。她估计也习惯了,漫出来了也没发现。”

    “好像是啊……”他震惊完后暗戳戳瞄了女人一眼,“你说我要是现在去戳穿她,她会是什么反应?”

    “还是别了吧,我怕她马上也戳穿你。”我顿了顿,“的脑袋。”

    “嘤。”

    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个细节。-3层那一家的地上全是黏液,但不见一个脚印。管道里也是,只有拖行的痕迹。再说了,能在狭窄的管道里熟练狩猎,还能钻栏杆缝,女人确实不该是人形。

    她的样子难道会变?

    她之前说她的食物和我们不一样,如果是我所想的,她的食物指的是人肉的话,她是知道自己另一种形态的。那这样的变形是她能掌控的吗?

    两个形态的思维……又是否是同一个?

    我回头看向女人,正巧女人也笑盈盈地看了回来,虽然毫无人气,但看着也不像个浑身黏液的怪物。

    “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有啊。”我回了个笑去,“您在这栋楼里工作了多久啊?”

    “这个啊,得有十几年了吧。”

    “那您……”我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对这栋楼的感情,应该很深了?”

    她闻言,眉头怪异且僵硬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成了那张雕刻一般的微笑:“那是当然。我虽然不是楼内的住户,但是这栋楼对我来说就像是家一样。”

    因为我们突然开始谈话,其他几个队友陆陆续续也看了过来。

    “那难怪您这么急着想让我们修好电梯。”我应了句,然后指了一下餐车,“您对这些菜评价那么高,想必它们很合您的胃口?”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就接着道,“那就请您替我们尝一下味道吧。”

    不得不说,堵NPC话的感觉还挺痛快的。

    林谴眼睛顿时瞪得比什么都大,在我旁边咬牙切齿地小声道了句:“你拿NPC来试毒??”

    那肯定不会,毕竟就算吃的里面真的有毒,她根本不是人,大概率也不会有事……

    女人的答复倒是很礼貌:“这个可能不行呢。虽然这些食物真的令人垂涎三尺,但我向来肠胃有点毛病,不能吃这类东西,所以还是留给你们吃吧。”

    “您能不能吃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这些人比较多心。”我也懒得拐弯抹角了,诚恳道,“您要是不愿意帮我们尝一下,我们一个个就只敢饿着肚子慢慢找了。到时候蜡烛在管道里烧到底,没准真会和您之前说的一样,把整栋楼都给点着。”

    林谴:“……”这不是她之前拿来吓唬我们的内容吗。

    【比起担心蜡烛被晃灭,我更担心蜡烛会不会倒下去,把整个管道都点着……当然,这样的可能性也很小。】她之前笑眯眯地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到底是在吓唬我们,还是带着自己的担忧,诚心诚意地警告我们?

    我们固然怕火灾,但怕的是烧到我们身上;她要是真的把这栋楼当家看,真烧起来了她未必不会慌。

    女人僵笑着看着我,我也不依不挠地笑望着她,笑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蹬鼻子上脸了。

    ……别是继承了第七本书骗子风中驭的特性吧。

    片刻后,没有一丝被威胁的不悦或惶恐,她道:“既然您这么说,那好吧。”

    她说完就捧起了离她最近的一只餐盒,动作缓慢地揭开了盖子。

    在盖子揭开的同时,她一向只有笑意的脸突然做了个极其恶心的表情,然后捂着胸口朝一边干呕了起来。

    她眼睛不眨,眉眼的神情几乎毫无变动,嘴却呕得舌头都探出来了半截,简直像是上下半脸不属于同一个人一样,整张脸欲扭不扭,格外诡异。

    “噫啊!!”渺渺恶心得往后蹿了一下,揪着衣服边摇头边哭,“我不要吃,我绝对不要吃——”

    不仅是她,其他人看了这一幕也被恶心得不行。

    我眼睛紧紧地跟着她,生怕错过丝毫的细节。

    她干呕了半天只吐出了些酸水,惨烈程度简直可以用上气不接下气来形容,声音听得我胃里也翻腾了起来。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我正疑惑着这鬼怎么光是揭开盖子反应就这么大,我刚才饭都放眼皮子底下了也没成这副德行啊,忽然就见她一双不算大的黑色瞳仁在眼缝里一转,转向了我们的方向。

    那双眼睛在她呕个不停的同时,毫无感情、死气沉沉地看向了我们。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能感觉到,她看的不是逼她吃夜宵的我,不是我们这些外来者,而是林谴一人。

    兴许是也感觉到了这点,林谴的眉头一点点地拧了起来。

    在这瞬间,我第一次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抹情绪——那是一种幸灾乐祸,一种近似鄙夷的嘲讽,一种几乎融合了所有恶意的针对。

    然而没等我看清,这样的神色转瞬即逝;像是刚刚不过是被短暂地附了个身,她又成了那个机械而僵死的NPC,光是呕吐时的怪异表情就够让人毛骨悚然。

    我为那浓烈的恶意打了个寒战:“她刚刚是不是瞪了你一眼?”

    “好像……是吧,”他给看得也不太舒服,但更多的还是莫名其妙,“我寻思我也没惹她啊。”

    过了大概十几秒,女人呕吐的趋势才渐渐收敛。她最后抹了把嘴角,把餐盒往餐桌上一放,对我们扬起了一个和之前毫无区别笑容来:“各位见笑了。因为个人原因,这饭菜我是真的不能吃。如果口头说服不了各位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姜橙哼哼声:“就欲擒故纵吧你。”她刚说完,薛衍又在旁边阴阳怪气了一句,引得她咯咯笑了好几声。

    和他们相反,其余人的脸色已经比餐盒里的菜色还要难看上三分。

    如果说之前还对这些食物抱有一线希望的话,现在他们已经抗拒到了顶点——鬼闻了都要吐,自己吃了岂不得当场暴毙?

    渺渺还在委屈得一抽一抽的:“鬼都不吃的东西,打死我我都不吃……”旁边几人也小声表示同意。

    我收回了粘在女人身上的目光,心里多少有了个底。

    这次的作者……是有点挑战我的底线了。

    林谴看我像是有了答案的样子,就拿胳膊肘轻轻捣了一下我,紧张道:“齐姐,怎么说?”

    我温和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一定要你吃那些东西的话……你会乖乖吃完的吧?”

    他笑:“哈哈,你哪会让我吃那玩意儿。”

    我也亲切地笑了回去。

    他笑容越发没底气了起来,最后哭丧着脸:“别吧。”

    我举手:“给我和我弟弟来两份吧。”

    我刚说完,身后就有人一把抓住了我胳膊。我回过头去,就见虞息一脸的焦急:“道姑你疯了,那东西你还想吃!?”

    大多数人也以同样看疯子的目光看着我,倒是常笑显得冷静些:“人总不会突然就疯了,先听听她的理由。”

    “我刚刚想了想,觉得这东西大概率还是要吃。”我收回被她拉住的胳膊,认真道。

    她瞪圆了眼,看我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时间更惶恐了:“为什么??”

    “你想,我们觉得不能吃是因为它看起来不能吃,但是如果从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对错的话,所有人的结论都会一边倒,没有选择的意义。”

    她慢慢皱起眉来:“万一NPC利用的就是我们这种心理呢?”

    “确实有可能,所以我刚刚仔细观察了一下‘她’。”我放低声音,希望说的话不被NPC听明白,“她身上有漫出来的黏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这轮的boss。”

    虞息脸色登时煞白,其余几人也是如此,眼神正要克制不住地往女人身上飘,就被虞息轻喝了一声:“别乱看,我们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这话说得很含糊,大概是也猜到了女人对自己身份几近休眠的状态,不想惊动了她。

    她镇定了一番,又对我道:“我姑且信你,可如果她是boss的话,她送上来的东西不就更不能吃了吗?”

    后面的渺渺和乱竹一通小鸡啄米式的同意。

    我接着道:“所以我刚才一直在想一个点:她身为人形的时候和身为怪物时,思维是共用的吗?”

    她一愣:“你是说——”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对这栋楼热爱得不行,但换了个形态就在楼里搞破坏到处杀人。”我轻瞥了一下女人的方向,“从她的态度来看,她是真的希望我们能快点修好电梯,但怪物状态下的她又吃了南珏,少了个‘工人’就是在拖慢‘工程进度’。她两个形态的想法是矛盾的。

    “这也不是她唯一一个矛盾的地方了。她说那些饭菜好吃,是楼里的大厨做的,如果不是她肠胃有问题的话她也想吃,但真到自己闻的时候却吐成了那样。如果她没有在演戏的话……”

    她突然插话:“那些饭菜身为这里的居民确实可以吃,而她不能吃是因为她身体里怪物的那一部分在抗拒。”

    “我是这么想的。”我点头,“既然饭菜怪物不能吃,那是不是也不会碰吃了饭菜的我们?她需要我们修电梯,所以至少人形的她不会对我们不利。给我们吃这些可能是为了保护我们,不被她另一个形态伤害。”

    虞息默了一会,最后叹了声气:“我还以为不同评分的水平之间差不了多少。”

    我讪讪:“都是猜的。”

    “可不都是猜的。”一直没说话的薛衍这才开了口,“你说了这么多,每一句都基于一个天大的假设——”他用指间捏着的一片压缩饼干指了一下我,“那就是她说的都是真话。”

    我看了他一眼,他就摊了摊手,“你怎么就知道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我们修好电梯了,不能是她在下面搞不死我们,想换个路数在上面来阴的?”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还说她人形的时候说的都是假的呢,毕竟人才最会撒谎不是吗?”

    “我是没法证明她说的一定是实话,但你就能证明她在说谎吗?你这么说的话,NPC说的话全是假的,那我们不是直接一根筋全部反着来就好了?”我跟他杠上了,“还是说你觉得NPC的用处只是来送个陷阱,幻境线索全靠自己猜?”

    “我不需要猜,凭常识就能判断谁一定有问题。”他也正色了起来,看向了轻手轻脚挑拣着饭盒的女人,一字一顿道,“我就不信这玩意不想让我们全死在这里。”

    这边气氛僵滞片刻,那边女人也端着两只饭盒走到了我身后,幽幽说了句:“各位快点吃吧,夜宵时间只剩下四分钟了。”

    这话就跟催命符一样,人群又略微躁动了起来。

    扫了眼神色各异的众人,我叹了口气:“我能说的都说了,信不信在你们。反正我和我丐太是一定要吃的,你们吃不吃就看自己的想法吧。”

    说罢,我从女人手里接过餐盒,把盖子一翻掀了开,熟悉的馊味也即刻扑面而来。

    林谴小声埋怨了句:“难吃就算了,连筷子都不给一双……”

    女人语气还很诧异:“‘筷子’是什么?”

    他面露悲愤。

    “刚刚在管道里碰了那么多东西,我给你们两个倒点水洗手吧。”虞息掏出了瓶矿泉水,最后还是没忍住,再次问了句,“你不会真的要吃吧……”

    “谢谢。”我把手往前伸去,本着感谢她的质,也就多劝说了她两句,“她想要我们死的方法太多了,真想玩阴的的话怎么不准备一些正常的食物下毒,非来这一出?”

    矿泉水水流清凉,从我指间淌过,淅淅沥沥地在地面上积作了一小滩。

    NPC的表情忽然怪异地抽搐了一下,可惜没人注意。

    “……我知道了。”虞息沉吟着收了水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考虑的。”

    林谴也终于洗掉了一手的泥巴,傻乐着鸡崽似的扑棱手甩水珠。

    “能请各位注意一下吗?”从没有主动开过口的女人忽然道,“弄得到处都是水的话,我们处理起来很麻烦的。”

    “噢。”他缩了一下爪子,“不好意思……”

    我重新端起了在一边放了半晌的餐盒。饭菜的馊味似乎散不尽一样,晾了半晌一点没减,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我拿手拨弄了一下,觉得除了馊了点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至于那几片菜叶子,也就是上头浮了一片结成了一颗颗小白粒的油脂……

    ……

    作者这回和我的梁子可是结大了。这样做鬼不留一线的作者得把灰都给它扬了才行。

    但我也没纠结太久,就在众目睽睽下抓了一小把饭,然后闭眼闭气塞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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