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本来就冷，一看之下，一股寒气更是直往我的后颈里钻。

    那团东西还在不紧不慢地逼近着，蛛腿一样的几条长腿在四壁上爬过，带着藏在阴影里的身子慢慢往外挪。

    常笑却像是没感觉到身后跟了个东西，见了我的手电光就对我挥了挥手，然后摆动着手脚想要游过来。

    我看得呆住了，反应过来后赶紧想阻止他做什么可能会刺激到怪物的大动作，毕竟这长得如此丧心病狂的玩意，就算给我把枪我也不一定搞得定，更何况我们现在还在水里。

    但我手势还没来得及摆出来，他已经一脚蹬在了管壁上。遇冷瘪起的铁壁被蹬得微微一鼓，在水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声音根本不大，不是认真听根本听不见，但那只东西却遭了刺激，猛地从墙角后探出了头来。

    我手电一直指着前面，这一下就直接照到了一张仰面朝我的惨白人脸上。

    我开始以为那是一只以一张人脸为身的蜘蛛，细看下却不是——那个“人”还是有躯干和四肢的，只不过萎缩得厉害，除了头之外的所有部位都像虾脚一样缩成了头下的小小一点，看着诡异又恶心。

    长得其貌不扬点也就算了，关键是它八条腿末端全跟刀刃一样利，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外壳在我手电光下闪了一道寒光过去，也不知道是怎么支持它趴在光滑的墙面上的。

    我吓得吸了口气，直接喝进去了一口不知道都泡过什么东西的水，呛得差点把氧气瓶吐出来。

    这我打不过，怎么看我都打不过！！

    我用力扯了两把常笑的绳子，让外面的人快点拉，在自己开始往后退的同时胡乱摸出氧气瓶，顺着水流就朝他那丢了过去。

    氧气瓶漂了一阵子，被他拿在了手里。

    他匆忙向我抛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之后马上低头手忙脚乱地摆弄了起来，摆弄到脸色发青后终于搞懂了关窍，忙不迭学着我的样子把氧气口塞进了嘴里。

    我把手电拧到了最低，以免晃起来再刺激到它，同时撑着管壁开始快速后退。

    吸进氧气的瞬间，他脸色终于缓和了过来，不难看清还有着一丝释怀。似乎是以为自己得救了，他向前的动作也缓和下来了大半。

    我看他当着怪物的面休息了起来，一时间脑子都快要炸了，一边指着他身后一边疯狂对他摆手势，让他快走！

    他也冲我招手了回来，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心急。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扭曲，几个来回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慢慢停了下来。我拼命示意让他快走别停，他却扭头看向了身后。

    人面蜘蛛的那张脸一下转向了他。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滞。

    人再冷静，到了生死关头也是绷不住的。常笑一下就崩溃了，扭回头拼尽全力往我这划，但身后的怪物已经出手了——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只看清了一道镰刀一样的黑影从他肩后剜了下来，挽住了他半个身子，然后往后一缩。

    那腿何等锋利，一道血线瞬间就在我面前的水里炸开，常笑也即刻消失在了手电的照射范围内。

    血慢慢在被带动的水流中散开，化作一团淡红色的雾。

    我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浑身直接麻了，腿也僵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整个人没进也没退，动弹不得地伏在原地。

    眼前的血愈发红得吓人。裹着几丝猩红的细小水流直往我睁着的眼球上舔。

    正在我大脑一片空白间，一个黑影突然破出了那团红絮。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常笑面目狰狞地冲出了半个身子来，嘴里的氧气瓶已经不见了，身上一道有巴掌宽，斜贯了整个上半身的口子冒烟一样不停地出着血，肠子都露在了外面。他朝我丢了个什么东西过来，然后大吼了一声：

    走！！

    那东西撞在了我肩上。是他那根已经灭了的蜡烛。

    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抽动了一下，条件反射地伸手想去拉他，但我刚踉跄着抓住他的手腕，一股极大的力道就已经把他拉了回去。那团雾一样的血水微微往外一张，他就已经被扯回了猩红稀释后的黑暗中。

    ——我是使了死力气不撒手的。那一瞬间，我几乎能感觉到指尖上传来的，他手臂皮肉撕裂的微妙感。

    特效！我终于想起了还有这码事，马上在水里弓着身子大喊起来，但出口的只有一串气泡，没有触发任何东西。

    用不了。出不了声就用不了。

    面前的黑暗里隐约有声音传出。我模模糊糊地听着，忽然就感觉一股巨大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没用的。在这些怪物面前，我们顶天了也就是一顿棘手一点的晚餐。

    似乎是感觉到另外一根绳子的主人已经出了事，我腰间的绳子紧了一下，外面的人开始一点点把我往外拉。

    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但还是逃命的想法占了上风，勉强撑动手臂让自己动了起来。

    但没等我退出去多远，水流突然异样地变动了一下。我头皮一麻，猛地抬起头，看向了黑暗里的某一处。那边暗色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准备着一跃而出。

    ——来了。我甚至能感觉身边的水都一点点地腥甜了起来，脑子里却空白得厉害。我应该怎么办，和一个水下生物在水里比速度不是开玩笑吗？？

    就在我绝望之际，一道机械音忽然隔水响了起来。

    “玩家……玩。家。跨服务器为他人开启S级特效。”

    我一愣。

    “指定S级特效内容：玩家[琅琊]在三十秒内……”

    机械音突然卡顿住了，像是在抗拒着什么，最后还是道，

    “……一定可以活下去。”

    机械音落下的同时，一根蛛腿就从我斜上方狠狠挠了下来。我眼睁睁看着一道寒光逼近，腰上的安全绳却在此时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把我往后扯去。

    我眼前一晃，眼花缭乱间只看见蛛腿擦着我扎了下去，径直把我之前脚下的那块铁皮扎穿了一个洞。

    我被勒得差点没咬住氧气瓶，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拽出去了几米远。牵引着我的绳子像是直接无视了我的重量和一管道水的阻力，快得没有丝毫的滞涩。

    我艰难地缓过了劲来，胸背被水流挤得发疼，还没来得及有半点劫后重生的侥幸感，那离我本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的人面蜘蛛突然恼羞成怒了一样，一把把腿拔了出来，然后舞动着八条腿就朝我狂奔而来。

    我退得已经很快了，没想到它爬得比我更快，一顿叮叮咚咚地在管道里乱爬，不一会就重新贴回了我的面前。

    我看得目瞪口呆，没有丝毫躲避余地的同时也不想认命，牙一咬，决定就算死也不能让它得逞得太痛快，于是把刀摸了出来，准备硬碰硬砍掉它一条腿。

    然而已经近在咫尺的怪物却在即将碰到我的瞬间往后一缩，人脸上的眉眼下垂着，拧出了一个悲哀的神色。

    是特效让它不敢接近？没等我想明白，腰上的绳子忽然扯着我来了一个急转弯。虽然有水的缓冲，我还是一脑袋磕在了管壁上，磕得头嗡了一下。

    我继续被往前拉去，头晕眼花地想这回那玩意可得放弃了吧，但想法还没落地，突然水里猛地一个震颤——人脸蛛紧接着也扑在了拐角处，一扭头又朝我张牙舞爪了过来。

    它又试着接近了我两次，每次都看得我气短，但它也每次都像被什么弹开了一样以失败告终。两次后它终于放弃了攻击，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紧紧地跟在我后面，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机械声开始倒数特效最后十秒的时候，我也终于明白了这东西等的是什么。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回头看了眼我离管道出口还有多远。

    久违的出口已经在视线范围内了。它只会爬行不会游泳，在宽敞垂直的电梯井里应该活动不了。

    但十秒出去够呛。我毫不怀疑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两秒，这东西也会冲上来把我切成两半。

    我重新看向了怪物，看了眼它刀刃一样的蛛腿，想到它对常笑做的事，心里有了想法之余也泛上来了一股狠劲。

    我没它一身的刀……但一把我还是有的。

    我深深从氧气瓶里吸了口气，然后把手里一直握着的刀的可拆卸刀柄卸了，尽力在水的阻力中蜷起了腿，然后一把把刀柄的那头比较钝的刃捅进了厚底靴的鞋底缝里。

    “三。”

    我抓着绳子的手绕了几圈，把绳子牢牢缠在了手腕上，然后另一手放在了腰间锁着安全绳的龙虾扣上，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各路菩萨保佑后用力把扣子解了开。

    “二”

    弯曲已久的肘关节被抻得一痛，我也一下伸展开了身子，整个人在水里一顿了一秒。怪物想着保持距离，却没想到我会突然减速，一下就贴到了我的脚下。

    ——它在特效时限内不能攻击我才会被弹开，但可没人说我不能攻击它。

    “一。”

    “去你|妈|的。”我张嘴在水里无声骂了一声，也不管松了口之后瞬间漂开的氧气瓶，一脚狠狠地就冲那张脸踩了下去。

    刀口没入它的眼球再划开，怪物一张惨白的人脸瞬间被搅成了非人的一团。

    下一秒，我接着被绳索牵离，脚下刀刃在拔出的瞬间也从它的脸里带出了一团浓绿的粘液。它嘴张成了个黑洞，没再跟上来，渐远的身子在管道里一下下地抽搐，八条蛛腿远远蜷成了一个海胆球。

    倒计时结束后，绳索上的力道也消失了。我翻身往前，一鼓作气屏息乱游了四五秒，然后整个人冲出了管道的狭小空间，沉进了电梯井里的一团污水里。

    出来了！！

    我张了一下手，然后踩着水往上浮去。

    破出水面的瞬间，我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重重喘了起来。电梯井里的臭味又被水带了出来，但我根本不在乎，两口气喘得肺抽痛才舍得停下。

    “齐姐！”林谴慌张的声音响起。

    我一扭头就看见了林谴。他浑身都湿透了，弓身护着我们姑且还烧着的两根蜡烛，看我的眼神惊喜又焦灼。姜橙在一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攥着的我的安全绳还没松开。

    我使劲眨掉了眼睫毛上的水。水此时已经漫过了-2，站在-2的平台上的他们腰以下已经被水漫了过去。

    天花板上的水倾盆般下落，在一片水声中溅出了满眼的水花。

    “刚刚什么情况？！我还以为你人没了，绳子抽得那么快！”姜橙把绳子一丢，整个人几乎瘫软了下去。

    “待会再和你们解释，”我看着我们那两根几乎要被淹过去的蜡烛，还没回去的血压又直接飙了上来，对林谴喊道，“别管我们，你带着蜡烛先上去！”

    “上不去！”林谴比我还急，“墙太滑了又没人拉，我们蹭了半天才到这！再上真的上不去了！！”

    水的涨高速度快得不正常，我们几句话来回间已经漫到了他们的胸口处，还有不小的浪在荡。林谴忙艰难地抱起蜡烛弯下脑袋，勉强保证蜡烛不被涨上来的水沾上也不被头顶上滴下来的滴中。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林谴低着头惨嚎起来，嚎得蜡烛火苗一通摇摆。

    “没办法了，开大了！”我擦了把嘴边的水，仰头大吼一句，“特效！！”能把我们直接送上去最好！

    “叮咚。”

    姜橙的表情和我第一次听到这音效时的表情一样惊恐。

    “检测到特效需求，玩家[琅琊]是否要立刻开启特效？提示：您第一本书评测等级为S，此次……”

    “开！开开开！！”

    “随机S级特效内容：玩家[琅琊]在短时间（四十五秒）内可违背物理常规，限一道常规。”

    “常规？？”林谴瞪大了眼，“这鬼地方有什么是符合常规的？？”

    不是能直接让我们安全的东西，但也不算没用——我四处看了一圈，在扫过那两簇就要灭在水里的火苗时顿时想明白了这个特效应该怎么用：“蜡烛的火不会被水熄灭！”

    “要求合理，玩家[琅琊]获得水火相容效果。与[琅琊]接触的水火将不会互受物理影响。”

    得是和我有接触的！我和林谴对视一眼，后者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甩开手朝他游了过去，他也踮足了脚尖尽量拖延蜡烛接触水的时间。

    “等一下等一下，现在是在干什么？”姜橙一脸懵逼地在我和林谴之间看来看去，“刚刚是谁在说话？什么叫不受物理影响？？”

    我把手伸了过去，林谴则毫不犹豫地把东西递了过来。

    “卧槽你们疯了！你至少在岸上，她在水里不是一下就灭了！？”姜橙见状赶紧伸手挡了下来，对林谴难以置信道，“当狗也没有你这么当的吧？？！”

    林谴急得直想绕开她：“你没听到系统说的话吗？？”

    “什么玩……哎！”

    我看着蜡烛暴露在漏水的天花板下就心梗，眼下也实在没空和姜橙解释一整个系统，一把掰开了她的手就把蜡烛全接了过来。

    下一秒，一个小浪花就朝我扑了过来，拍了我一脸的同时也结结实实把两根蜡烛裹在了里面。

    “完了，”姜橙脸一白，“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咱们谁也别想出去了！”

    “完了个鬼！”蜡烛不仅没有熄灭，燃得似乎还更旺盛了些。这种菩萨闭眼的事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觉得举着蜡烛太麻烦就干脆把手沉进了水里，一边向他们打了个手势，“下来，爬不上去我们就浮上去！”

    林谴应了一声就跳了下来，而姜橙的神情显然有点恍惚。

    水继续上涨着，把我们往电梯口托去。

    “齐姐，”上浮了片刻后，林谴忽然轻声喊了我一声，“咱们下面好像有东西。”

    我把脸沉进水里看了一眼。是那只人面蛛跟到了管道口，一簇细长的蛛腿在往外攒动着试探，半张破碎的脸也探了出来，窥伺着浮在上方的我们。

    “卧槽！”姜橙这才注意到了下面的变故，吓得在水里直喝了好几口水，边呛得干呕边哆嗦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出不来的，你不用害怕。”我把手里的蜡烛往它那边晃了一下。

    它像是极怕火焰，对我摆了张不甘又怨恨的表情后，立马整个缩了回去。

    我有些犯恶心，想到常笑最后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但除了难受之外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收回眼神不再去看它。

    “你怎么知道……你在下面碰到它了？？”她越想越不对劲，看我的眼神也愈加惊恐了起来，“她那张脸不会是你……”

    我抹了把脸：“差不多，刚刚出来的时候踢了它一脚。”

    也幸亏我踢了那一脚，不然就算有特效加身，我有没有命出来还是个大问题。

    “……”她试图理解事态，“踢一脚……能给它脸踢成那样？”

    “在脚上绑把刀，你也可以。”

    “……”她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林谴语重心长道：“我就说我们没想阴你吧？人家一脚一只鬼，要搞你们不知道是多简单的事。”

    “……”

    四十五的特效对我们来说其实正好。水涨到这会已经跟涨疯了一样，不过半分多钟的时间就把我们送到了电梯口下不远的地方。

    我们蜡烛优先，一个接一个翻上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