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洼地中找到个高地属实不易。戚烨霖特意咨询了一下魏大博士，然后得到了军博、历史遗址和X朝皇帝地宫这三个他们常去的约会地点，不禁对这些每天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A城的情侣们有点肃然起敬了。

    完全不想带楚银晴去看什么兵马俑，但也着实想要给A城的旅游业争口气，所以戚烨霖定上了新晋网红打卡地皋月山的夜景观赏位，可以坐缆车横跨星子湖然后在A城的制高点边吃小火锅边露天看星星看月亮的那种。

    他订位的时候就觉得这事有点冒傻气，但看到网上好几个“重磅安利！”便放下了心。而今天到达用餐地点的时候他发现，他是陷入信息茧房了。

    因为像他这样在数九寒天把姑娘约到室外用餐的人不多见。准确地说，只有他一个。

    而针对他这样一个人傻钱多的大冤种，皋月山管理部门似乎决定羊毛薅到底，巧妙地安排了一个消费主义大陷阱：在他们被冻到怀疑人生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推出了他们的升级服务：每人再花998，即可从吃火锅的人变成被涮进火锅里的“食材”。

    即使现在冷得大脑出走，戚烨霖也能精准识破这挂羊头卖狗肉的汤泉店背后的商业逻辑，但还是狠了狠心掏了张卡，决定先留下消费记录再去消协投诉。

    对方拿钱办事，很快就开始办手续。登记入住一气呵成，直到房卡和身份证、银行卡一同被放到托盘里的时候，面对着一个彬彬有礼的“入住愉快”，戚烨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温泉私汤”要这样解读。

    他现在懂为什么这家汤泉店敢漫天要价了，忽然很想再接受一下爱国主义教育是怎么回事……

    稍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重新洗了洗脑子，他又窘迫地扫了身边人一眼。

    楚银晴显然也是发现自己半只脚已经踏进陷阱，埋着头看着地板，甚至都不敢和他对视。

    一个响亮的喷嚏声打破了沉默，戚烨霖连忙不敢胡思乱想了。为了防止她那关于“A城有毒，去了回来一定生病”的不好印象再度加深，他不由分说地抓了一下她的手，步履匆匆地就把人拽去了房间，指了指院子那边的汤池：“赶快把衣服脱掉进去泡一下。”

    他现在图穷匕见装都不装了，大概在大小姐眼中很像那种心思龌龊的人。楚银晴满脸通红地甩开他的手，求救无门似的叫了起来：“啊啊啊我就知道！”

    啊了没两声便又是一个响亮的打喷嚏，又羞耻又难受，她再哼唧的时候听着都有鼻音了。

    “不是不是，我怕你感冒。”戚烨霖清了清嗓子，用了个正义的音色澄清了自己，“我在外面看会儿电视。不看你。”

    说完，他自觉退到了几米远之外，正人君子似的把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

    她站在不远处盯了他一会儿，才放下防备，慢吞吞地开始进入淋浴间做泡汤的准备。嘈杂的电视声中总能混入她衣料摩擦的那种细细碎碎的声音，听得人心猿意马。戚烨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集中99%的注意力到国际新闻上，但是只要1%的注意力往温泉那边跑一下就不免想入非非。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煎熬了一会儿，他又站起身左右踱了几步，把混乱不堪的思绪理了理，走到电话那边，打算给自己找点好事做做。

    然而，在一番有礼有节的需求传达之下，他又被这家黑店坑去了298，云里雾里地升级了个客房服务……

    一晚上把大小姐觊觎了他一个学期的奖学金花光，戚烨霖决定必须得做点什么让这钱物超所值，比如先为春宵一刻争取一点时间。

    电话顺利接通，他竹筒倒豆子一样地把自己的方案讲了出来：“哥，你今晚睡我房间，把头蒙在被子里睡觉，妈妈来敲门就装病。”

    听上去完全不具备可行性，但是看他这么走投无路，魏大博士还是呵呵了两声，以一句“妈妈发现我可不管”结束通话。

    虽然划清了责任，但总归是个愿意帮忙的态度。戚烨霖在心里给哥哥点了个赞。

    正想着就听到门铃响，他迅速跑过去开门，这才发现昂贵的客房服务果然别有洞天。除了防感冒的药和水果之外，服务员还送来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以及一盒……计、生、用、品。

    他刚刚明明没要这东西！这地儿就是大表哥喜欢的那些会所之一吧！

    好不容易冷静了一点点的心情忽然又变得十分跳脱，戚烨霖连忙想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迫使自己把注意力往别的地方放一放，又迅速把该藏好的东西藏了个严严实实。

    刚手忙脚乱地做了一点点不想被她发现的亏心事，就听到她远远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心跳在那个瞬间跳得格外突兀，他没敢回头，应了一声，但听到她下一句话，心跳都差点消失。

    “很舒服诶！”

    不要在喊完他名字之后说这种奇怪的话啊！！！

    他本想这样吼上一句来坚定自己不干坏事的决心，但张了下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到发不出任何声音。思维稍一松懈，眼睛就忍不住往那个禁忌之地瞟去，然后忽然呼吸一滞，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眼前的一幕过于安谧唯美，他动也不敢动，甚至想也不敢想，害怕亵渎。

    看来，人均998的汤泉馆是真的会吸引误入凡间的仙子的。

    蒸汽氤氲，她小小的一个人泡在里面，圆润的肩头若隐若现地浮出水面，暖色的灯勾勒出她肩颈优美的轮廓线，整个人像只浮出水面的白天鹅。

    她忽然微微仰起头看着天，修长匀称的手臂伸出水面。蓬松的头发刚刚在脑后被随意的挽了一个髻子，现在几缕碎发被水打湿贴在皮肤上，莫名勾人。

    戚烨霖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因为她又感叹道：“真的下雪了！好漂亮！”

    之前来的路上，她一脸兴奋地问他A城会不会下鹅毛大雪，说她从来没看到过下雪，还抱怨C城只会下雨夹雪，完全没有意境。他看她这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想恶作剧，便胡说八道道：“有冤情才会吧。”直接把她那所谓意境破坏得一干二净。

    而现在，他有点懂了她说的那些意境。

    雪越下越大，洁白雪片仿佛糖霜一样落在她身上、手上和头上又消失不见，他猜现在的她一定很甜很甜，大概就像那颗被糖渍腌过的番茄一样，清甜可口的。

    没人和她一起感叹大概有点无聊，楚银晴转过身，往离他近一些的地方游来，乖乖地叠着双手趴在岸边，扬起红扑扑的脸问道：“你会不会冷呀？”

    她的问题好像还没问完，只是后半句话像是不好意思所以暂时说不出口，需要他先来递上一个台阶。比如，做个不太诚实的回答。

    因为他现在是一点都不冷了，而是热到快要自燃。

    “有点儿冷。”他答道，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发抖。

    台阶铺好了，很合意，她便鼓足勇气地拾级而下，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发出了一个别扭的邀请：“那来一起泡吧，我也怕你感冒。”

    在那电光火石的0.01秒内，戚烨霖的大脑里闪过一句很直白的脏话，并在心里感叹出了声。

    他上辈子一定是被罚每天推石头的西西弗斯，要不然这辈子怎么这么苦尽甘来。

    边这样想着，他边又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平淡道：“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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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安静的下了一整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对上她的。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来的，又蹲在他身边看了多久，但她大概是有点无聊，所以正伸着手指似乎打算对他的脸搞点恶作剧。现在被他抓了个正着，她慌乱地收回手，小鹿一样的眼睛闪了闪又向旁边扫了扫，想要装无事发生。

    心中一动，他伸出胳膊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带到了他身上。

    这动作似乎过于亲密了，她用手推了推他的胸口，不知道说什么好似的提了句意见：“你没刷牙先不要亲我。”

    有些人真是穿上衣服就不认人。

    戚烨霖在心里长叹了口气，懒懒道：“都一起洗过澡睡过觉了，怎么亲一下还这么见外的？”

    她被他说害羞了，一边掐他腰间的肉一边纠正道：“是泡温泉！而且是穿着泳衣泡的！”

    他斜她一眼，慢悠悠地纠正了一下细节：“我可没穿，有些人还夸我身材好呢。”

    她强硬地捂了一下他的嘴，用这种方式让他彻底闭麦。

    “你穿了裤子！而且我明明说的是你减肥成果显著！”这关键问题决不允许任何模糊地带，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关键问题，“我也没和你一起睡觉！你打的地铺！”

    越说越惨，他的这口气这下是真的叹出了声。

    不过，算了，昨晚已经足够好了。

    他们泡完温泉之后又就地取材地用电热水壶煮了热红酒，然后在满是酒香和果香味儿的房间里依偎着看了部电影。头脑晕晕乎乎的，他忍不住亲了她一阵，动作有点过头，倒是把人吓着了，然后他就被悲惨地踹下了床，美其名曰“各自冷静冷静。”只是冷静了没一会儿，他们便又顺着影评聊了起来，最后也不知道几点才睡着。

    想着这些，四周好像忽然变得无比安静，安静得好像还在梦里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样想到了那个梦幻的昨晚，楚银晴忽然放下手收起了暴力行为，环住了他的脖子，乖乖地在他身上躺了一会儿，又突发奇想似的问道：“你说，昨晚雪下得这么大，今天我的飞机会不会飞不了了？”

    戚烨霖嘴角一弯，听懂了她这拐弯抹角的暗示。

    其实，如果她要走，他有办法让飞机只为她一个人起飞。可如果她不想的话……

    “那就再住一晚。”

    他带她翻了个身，让她侧躺在他身边。他枕着大臂，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认真道：“雪下的那么大，山都有可能下不去呢。”

    这听上去就有点像在胡说八道了。她露出了一个略微鄙夷的笑容，但却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只是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把人揽住，重新闭上眼睛：“躺我旁边再睡一会儿吧。昨天错过了星子湖的落日，今天去补上。”

    她兴高采烈地答了几个嗯，小动物一样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暖和的地方把头埋起来。

    “A城开始有一点点好玩了。”她天真烂漫道，“我再玩一天就去上班！”

    有原则但又没那么有原则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