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天黑地的考试周中又沉沦了两天，戚烨霖终于忐忑不安地迎来了考察组的两位同志。

    前几天收到考察消息的时候，他本打算在家庭群里喜大普奔一下，但犹豫了一会儿就把报喜的消息都删掉了，只是私戳了魏教授一条：“爸，您那个朋友叫什么呀？”顺便又问了问职位和职级什么的，因为他着实没想到这人能够在外公的眼皮子底下给他翻案。

    但以往心比科尔沁草原还要大的魏教授这次十分谨慎，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戚烨霖连忙打了个哈哈，说自己突然来了个闲聊的兴致，但父亲完全没有爽快回答问题的想法，一键结束了对话：“别那么八卦。”

    怎么？合着这朋友还是魏教授不能说的秘密吗！戚烨霖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带了个信息劣势来到会面当天，去校门口迎人的时候他就觉得其中一张面孔很是熟悉，像是之前面试他的8位考官之一。直觉上这位叔叔应该就是父亲的朋友，因为他一直笑眯眯地盯着他，目光颇具深意，而且一口一个“魏同学”听着颇为刺耳。

    果然，在他礼貌询问对方怎么称呼的时候，这人带着个得体的笑容，淡淡道：“我姓戚。”

    戚烨霖差点没忍住就把白眼翻过去了！

    这人很满意他这幅表情，又特意补充道：“是和戚元帅无关的那个戚哈。”

    此地无银三百两，戚烨霖总觉得这人是来故意恶心他一下的。但是没辙，人家是考察组老师，他也只能同样回给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抄了条近路赶紧把他们领进学院的会议室。

    考察组老师和学院院长的三人夸夸群正式成立，戚烨霖坐在会议室门边的椅子上等了一会儿楚银晴。

    大小姐这几天在忙期末考试，当初收到他消息回了他一个ok之后就没再细问。今天他们经院的考试进度总算是推进到了4/5，她这才临时抱佛脚一样地提前到了5分钟，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起来，一口气问个不停。

    “我上网查了查说会问评价和优缺点什么的，然后多举点例子。我说双旦晚会的事可以吗？会不会有点……女友视角？诶，我是不是不能说你有女朋友呀，要不显得你驻外很有后顾之忧似的？但你长成这个样子还没有女朋友，他们会不会误会你交际能力不行或者私生活混乱啊？

    前面几个问题还算正常，后面几个实在是……异想天开了，戚烨霖越听越离谱，连忙拍了拍她的头把人打断了。

    “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注意称呼都换成魏同学，只要这点不露馅就没问题。”正经地指点了半句，他又为了让她放松一样调侃道，“而且不如说，正在和校长女儿交往这件事，或许还能集中体现一下我优秀的交际能力呢。”

    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楚银晴立刻不服地撅起嘴：“好啊，我就知道你最开始就是看中了我这个的！”光骂他还不解气，她又伸出手作势要打他一拳。

    “那也不完全是。”戚烨霖笑着抓住了她的手，意味深长道，“我很少委屈自己的。”

    这些天都没和他一起打打闹闹，她反应迟钝了几拍，没听懂似的发出了个疑问的语气词，微微皱着眉，整个人看上去都懵懵的。

    他凑过去亲了她一口，又把这正在体悟作者意图的人圈在怀里抱住，给了个标准答案：“除非见色起意。”

    这下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好气又好笑地高声吼了他一句：“戚烨霖你……！”作势要从他怀里钻出来打他。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由远及近的声音给打断了。“……总之，小魏这孩子就是稳重低调，特别懂礼貌，一会儿你们看看他平时和同学相处就知道了。”

    院长推开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像是夸得有点意犹未尽，但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眼皮子低下这位稳重低调懂礼貌的“小魏同学”正抓着女同学的手打打闹闹，笑得无比荡漾。

    场面十分幻灭。院长尴尬地哽住了，有点夸不下去只能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还好考察组的老师们还坐在会议室里，“小魏同学”的光辉形象才得以维系。

    楚银晴率先反应过来，立刻甩开他的手挣了他的拥抱，然后又迅速转了个语气把自己刚露出的马脚圆上了：“戚烨霖你……认识吗？全城通缉犯，你有线索和我说，悬赏金一起分。”

    演技还行，就是这台词设计得有点荒诞了。

    戚烨霖没忍住笑了出来，但被大小姐瞪了一眼之后连忙收起了笑容，郑重其事道：“嗯，他快落网了。”

    余光中，院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像是也被他们俩这情景剧给尬住了。

    把大小姐送进去之后，戚烨霖又连忙亡羊补牢地和院长交换了一个好学生的微笑，恢复了个稳重懂礼貌的样子把人送回了办公室，才又返回会议室门口等最后一位夸夸群成员过来。

    作为卡点王者，陆煦能提前两分钟到现场已经很给面子了，坐到等待区之后就简短地和他再次确定了一下任务内容：“你是魏和光，从小就梦想着为祖国外交事业贡献力量，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不怕牺牲，对吧？”

    前半句是他们俩之前对好的词，基本正确，只是后半句显然有点离谱了。

    “……陆煦你是不是被你女神拖去看那撤侨电影了？”戚烨霖忍不住吐槽了，“外交其实很多都是坐坐办公室写写文书什么的啊，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的！”

    他这病因找的显然有点准，朋友愣了愣，兀自叹了一句：“是吗？那我得换几个例子了。”

    所以，有些人这大脑里到底有哪些能证明他不怕流血不怕牺牲的小案例啊！戚烨霖望着好友这若有所思的侧脸又莫名其妙了一阵儿。

    他们俩干坐了一会儿也没见里面的人出来，不知道考察组的同志和大小姐在聊些什么聊那么投缘。戚烨霖正打算趴门边听听，就听到陆煦问他：“烨霖，你以后真要驻外，是不是一年也就才能回一次家啊？”像是也有点无聊所以抓他谈心。

    戚烨霖只能先把注意力往这边放一放。“大概是吧，不过也可以直接把家安到那边去，如果那国家环境还行的话。”老实回答了一句，他又想到朋友这发问的根源，便调侃道，“放心吧，我可不像有些人那么恋家。”

    接收到他的内涵，陆煦斜他一眼，又解释起了自己的意图。“我的意思是，你和楚小姐商量过这个吗？”他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当然，你如果没和她认真谈就当我没问过。”

    直接搬出C城使馆街躺平计划大概率会被朋友鄙视，戚烨霖思索了一阵儿还是模模糊糊道：“嗯，我之前和她打过预防针了，她说她肯定支持的……”

    话说到一半，身后的门就被打开了。戚烨霖连忙转过头去，所以就没把话说完。但耳边，朋友却把他真正的发问根源说完了：“我妈之前也说很支持的，但她后来还是和我爸分开了，长期异地问题。”

    楚银晴没有院长那么意犹未尽，只说了句：“谢谢，那我叫下一位进来。”便走出了会议室，声音听上去不太对劲。戚烨霖只能先把这突然敞开心扉的朋友送进了会议室，连忙把大小姐拉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好，打算探究一下她突如其来的情绪。

    只是她虽然乖乖坐着，但是双手撑在膝盖上埋着头，半张脸都被她垂下来的长发挡住了。他撩了一下她的头发想去看她的表情，但她却迅速偏过了头去，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可是这颗后脑勺就已经把答案给出来了。

    “聊了我的什么流血牺牲感人事迹吗？”他摸了摸她的头，轻松地开了个小玩笑。

    但她没理，还是倔强地扭着头，不小心露出一阵低低的呜咽声，她又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大概效果不太好，因为到最后，她整个身体都转了过去，像是方便在情绪彻底崩溃之前逃跑似的。

    没办法，戚烨霖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绕到她身边蹲下截断了她的退路，抓着她攥成拳头的小手摇了两下，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求了波关注：“和我说说话嘛。”

    他的目光始终追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睛跑，迫使她只能看向他。终于意识到躲不赢了，她这才眼泪汪汪地回应了他的眼睛。

    “戚烨霖……关键……”她唤了他一声，说到一半却哽住了，委屈得嘴都扁了起来，“关键问题现在我解决不掉了呜……”

    她飞速地讲完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了他的手背上，凉的吓人。

    知道这里是个公共场合，她拼命地抑制着声音，哭得一哽一哽的，险些要喘不过气来。听着这样的哭声，他心都乱掉了，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她在说些什么，这才想起应该要掏纸巾的事情。

    “什么解决不掉？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他一边给她擦脸一边急急地问道。

    但她用力摇了摇头，难过得鼻子都皱了起来，抽抽噎噎道：“不行……天机……说……不灵……”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是戚烨霖却仿佛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他迅速抓住了她的肩膀，问道：“是我外公告诉你的破解之法吗？”见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他的心脏一下子便落到了最低点。

    恍惚中，他不禁想起几个月前外公在马背上和他讲的那荒谬的二选一，他之前不懂为什么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会被并列在一起，但现在看她哭得泪流满面的脸，却不知道自己是略微懂了，还是更加困惑了。

    人不能随心所欲地去操控自己的命运，所以所谓的破解之法当然不能告诉他。甚至，他现在也搞不清楚这些破解的方法真的是鼓舞人心的“人定胜天”，还是“上天”的“回心转意”了。

    “晴晴，下面这个问题你不用说话，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他深吸了口气又沉声道，“如果我拒绝掉外交部，关键问题是不是就能解决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