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煦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顺便带了句话：“烨霖，他们叫你……”

    只是话说到一半就看到眼前的场景，他连忙先把门掩住才又压低声音问道：“没什么情况吧？”

    戚烨霖回过神来，站起身，尽量自然地摇了摇头，示意朋友把话说完。陆煦这才继续。

    “他们还要和你聊一下。”传话筒的工作完成后陆煦又接替他坐到了门边的空位，“我和楚同学就在这儿等你一会儿吧。”像是看出了他们俩刚刚的话没说完，所以故意补了后半句让他安心似的。

    戚烨霖感激地点了点头，这才又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两位老师好。”他打过招呼便微笑着在长桌的对侧坐下，又歉意道，“不好意思，调档案有些流程要做，档案室离这边有点远，辅导员应该马上就会带我的档案回来。要麻烦蒋老师和刘老师多等一会儿了。”

    刚刚在送院长回办公室的过程中，戚烨霖终于打听到了这两位神秘兮兮考察组老师的姓氏，迫不及待地就要拿出来炫耀一下。果然，他说完就见那位刚刚大言不惭“我姓戚”的老师挑了个眉，笑着端起茶边摇头边吹了吹，像是是识破了他的小心思后叹他幼稚。

    “别给学校添麻烦。小刘，你去档案馆接一下包老师，把查档的事在那边做完。”

    一位老师喝了口茶又把杯子放下，做了个分工同时亮明了身份，又故意强调道：“魏同学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你查仔细点儿。”

    被内涵得多了，戚烨霖心态极好，甚至还能客客气气地搭上句：“那麻烦刘老师了。”

    现在，会议室里终于没有无关人员了，蒋老师便露出了本来面目，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又悠然地在椅子上转了转，话题十分八卦：“之前恭喜了你爸，现在恭喜你一下吧，终于脱离苦海了啊。怎么样？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吧？现在有新证件了吧？”

    上次实在是狗急跳墙，这次没那么多需要撒谎的理由，戚烨霖便笑了笑，简短地纠正道：“我爸妈已经和好了。”

    对方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没什么意外的样子但还是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玩笑道：“我还以为有些人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呢。”

    有点好笑的比喻，戚烨霖想了想父亲的家庭地位，十分赞同，只是表面上还是回了个礼貌的微笑。

    “诶，那我们发正式公告写哪个名字好啊？别……又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啊。”蒋老师幽默道。

    这个问题在意料之内，戚烨霖立刻拿出了已经准备好的答案：“不好意思之前一直给人事司的老师们添麻烦了，公示看您方便就好。一个名字而已，我家人不会在意的。”

    这番话的主要目的是把选择权递交了出去，顺便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蒋老师听懂后很快便轻笑了一声，没再遮遮掩掩。

    “唉，这可难办了。真要写戚烨霖的话，外交部可不敢录了。”他拿起手中的材料，装出一副稍显苦恼的样子，“上头感觉最近有些人有想把资产转移海外的苗头，外交不能主动往枪口上撞。”

    这人说的神乎其神的，戚烨霖都有点怀疑这究竟是真事还是外公插手时冠冕堂皇的借口了。不过，他也料到这人会随意扯点什么来挡他，所以就还是彬彬有礼道：“老师，我未来想从事外交工作虽然多少受我外公影响，但是这份心思本身是很单纯的，不会动歪脑筋。当然，具体用不用我，以及具体的用人形式都看部里方便，我很理解您的难处。”

    递了个台阶过去，这位阅读理解能力极佳的人便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顺理成章地从他的台阶上下来了：“也就是说，用国安特招的形式把你录进来，你也是可以接受的了？”

    现在，对方终于翻开了一张重要的牌，验证了一直藏在他心里的那个答案。

    外交部的蒋老师没有在外公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的能力，除非这人在完全独立于戚家势力之外的安全部。只是他不太清楚，这位老师这么做究竟只是为了卖父亲个人情，还是另有所图——但无论如何，这人肯定不是看重了他身上的什么能力素质。

    在心里短暂地自嘲了一下，戚烨霖又问道：“不好意思，我之前只了解外交遴选，不是很了解国安特招，所以如果方便的话，希望您能透露一下工作内容和培养晋升路径。”

    他这边客客气气的，蒋老师也笑眯眯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又急转直下：“不太方便。”

    戚烨霖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现在算是明白了国安神秘兮兮的风格。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组织什么语言来重振旗鼓，就见蒋老师从包里掏出了什么放在桌面上。那人轻轻一推，一本枣红色的护照就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看看吧。”蒋老师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打开。

    戚烨霖本以为是自己那本被外管局扣住的护照，但是打开之后却不禁惊讶地叫出了声：“魏和光？”

    翻动的过程中，页面中夹着的东西掉在了桌面上。他这才发现除了护照之外，这人竟然还准备了魏和光的身份证！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浮水印、出入境章和其他他知道的防伪标志，不得不承认这假证做的是挺逼真的。

    像是读出了他的心里话，蒋老师调侃道：“怎么样？比你那段瞎话好用多了吧？”

    戚烨霖笑了笑，没再接话。

    刚刚被这东西吓了一跳，现在理智回来了一点点便明白，蒋老师这是在让他做选择：未来究竟是要以魏和光的身份在国安开启不属于戚家人的新生活，还是以戚烨霖的身份来做个外交部的落榜生然后交外公的差。

    不得不承认，他对第一个选项很是心动。如果今天他没看到楚银晴的眼泪的话，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签上这个卖身契，根本都不想去管什么晋升路径和工作内容，只是想逃开戚家的手，无论是小叔的手还是外公的手。

    但是现在，他把两样东西夹好，然后又平静地推了回去，用了招缓兵之计：“请问方便给我一段时间考虑一下吗？”

    蒋老师微微皱了下眉，像是对他的回答有点惊讶，慢慢地把证件收回去的过程中逐渐想明白了什么，又不禁失笑。“还要和朋友一起商量一下？”他意味深长道，“我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但我还是建议多听听那个男同学的哈，他更理智些。”

    所以，果然这人刚刚是和楚银晴之间发生了什么，戚烨霖及时把问题定位到了这里。而且他稍微回忆了一下，大小姐上次和他提这个“关键问题”，同样指的是今年下半年他即将要被派出培养的事情。

    刚要开口询问，他却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无论问什么都会到一个“不太方便”的回答，所以没再跟着那人的思路走，笑着摆了摆手，冠冕堂皇道：“主要是和教务老师商量。之前为了遴选我把我大三上的课都提前修掉了，如果现在换条路走，我可能也要考虑一下我的学分修读情况。所以，如果您能稍微提供一些您方便透露的关于培养路径的信息，方便我尽快决定就更好了。”

    他这个理由找得不错，像是把蒋老师也给唬住了似的。因为这人听后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他学生气。“学分肯定会让你休完的，但我们的培训强度比外交大一些，而且有一些实战……”

    说到一半这人才觉得不对劲，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什么又不禁笑了起来，做了个直白的翻译。“你就是想问我今年下半年你人会在哪儿呗？”蒋老师揶揄道，往他们年轻人的思路那边靠了靠，“怎么都这么着急啊？现在跨年夜烛光晚餐都要提前半年预定了？”

    他倒也没有那么恋爱脑……戚烨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正想再解释两句，却又听到了一个问题。

    “我记得你西语很好？”

    他愣了一下，感觉对方是把话题扯开了，所以下意识地老实答道：“哦，也不算，初高中在外国语学校，高考选了考西班牙语而已。”他交待完才隐约明白对方的提问意图，便又确认道：“所以下半年要把我派去拉美？”

    对方笑了笑，又伸出根手指放在嘴边，一切尽在不言中。戚烨霖理解地点了点头。

    蒋老师现在能透露的大概率就是这些，告诉楚银晴的只会少不会多，所以戚烨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大小姐为什么仅从这么碎片的东西中就嗅到了悲观信号。

    不过，不容他多想，蒋老师又晃了晃那本护照：“那么，现在可以给我答复吗？”像是知道他对这东西很心动，所以故意用来逼他一把似的。

    不太懂对方为什么这么着急要他的回答，戚烨霖笑了出来，轻松道：“原来国安特招只需要口头答复即可了吗？”果然就见那人一怔。

    意识到自己刚刚这话略微讽刺，他又连忙端正了个好态度：“我的意思是您先决定是否用我，才轮到我去决定是否要去答复。”

    虽然讲明了先后顺序，但实际上是重新抓住了自己的主动权。蒋老师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投给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欣赏。

    “最多给你一个星期时间考虑。”他说完，便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推门走出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