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师前脚走，戚烨霖后脚就跟了出去。会议室外的等候区空无一人，他掏出手机才知道大小姐找了个毕业典礼晚会彩排的借口提前走掉了，陆煦不放心把人送了过去，看她和朋友工作情绪稍微好了一点便就又去忙自己的事了。所以，他现在既可以去欣丽礼堂主动搬砖，也可以到学生咖啡厅给朋友的创业计划书提提建议。

    针对那个“关键问题”，刚刚他和楚银晴聊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让大小姐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却好像把人给惹生气了，她一边哑着嗓子哭一边骂他：“戚烨霖你很烦啊……为什么要让我做这种选择啊……我……我要是点了头我成什么人了啊……况且……况且……啊呜呜呜……”到最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戚烨霖现在冷静了一点也觉得自己不讲道理了，好像是很不负责任地把自己做不出的选择题就丢给对方，让她去做那个恶人似的。况且，他根本不知道外交部在那破解之法中扮演的角色，即使她真的给了他肯定回答，他也不会因为这种玄学理由放弃的。

    思来想去好像还是得先拐弯抹角地把那破解之法搞搞清楚，所以在把考察组的老师们送走了之后，他主动带上了两瓶汽水到欣丽礼堂去打算续上刚刚的对话。

    主席投票的最后关键期，大小姐的独立女性形象是要维持好的。戚烨霖没声张，请了个志愿者同学帮忙把水转交给总调度，然后就在礼堂随便找了个位置一边背书一边等她结束。没一会儿，就又等来了一位志愿者同学。

    “学长不好意思，彩排是不能观摩的。”

    戚烨霖抬起头就看到这位小学妹一脸为难。再把头转到舞台上，果然就看到了某些三心二意的总调度一边指导着演员站位一边密切关注着无关人员的清场情况。

    怎么现在闹别扭的时候连看都不让看了呢？

    戚烨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对小学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学妹，你考试复习完了没有？要不今天剩下的活儿我替你干吧，你把证件借给我不要声张。”

    小学妹看上去有点动心了，眼睛闪了闪，嘴唇纠结地抿在了一起，犹豫再三才解释道：“学长，我是负责晚会礼仪工作的……”

    行吧，明白了，留下就只能做礼仪小姐。

    “……我这就走。”戚烨霖迅速收好了自己的东西，一边给楚银晴传了条晚上相约钟楼的消息一边往外面走，没想到迎面撞上大瘟神。

    “来都来了，别着急走呀。”朱颜正好来到他那排的过道，十分霸道地就把他给堵了回去，然后又对着那志愿者说道，“去和楚部长说，这位是我男朋友。她要是赶人走也得亲自过来给我个面子。”

    朱颜这人总爱摆架子，虽然说出的话就已经十分离谱了，这盛气凌人的架势更是让人不吐不快。戚烨霖实在没忍住翻了个不屑的白眼，拉了一把那有点战战兢兢的志愿者，纠正了一下传话内容：“让晴晴好好工作，我就坐在这儿帮她陪陪朱副主席。”

    欣丽礼堂最大的缺点就是座位修得及窄，只有把两个相邻座位中间的扶手拿掉之后搂着坐才显得没那么拥挤——戚烨霖之前和楚银晴试过的，所以今天，他也就非常洁身自好地和朱颜隔了个位置坐，维持了一个疏离的关系。

    朱颜对他这样子有点无语，斜他一眼正预开口进入正题，戚烨霖却迅速拿出手机按了个录音键，这才示意她开口。朱颜都被他给气笑了，憋了口气又吐出来才讽刺道：“你到还真是正大光明啊。”

    “瓜田李下，我得拿住点东西才好应对你的下策。”戚烨霖笑了笑，又重新翻开书，“如果除了颠倒黑白之外没什么其他要说，我就继续背书了，后天还要考试。”

    朱颜安静了一会儿才又说：“你不用这么避嫌，我知道现在即使是你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声音听上去有种刻意装出来的楚楚可怜，所以戚烨霖没忍住就给打断了。

    “朱颜，激将法你用错地方了。”他从书本中抬了个头，不耐烦道，“如果我是你，我既不会纠缠主席竞选，也不会追求什么下策，而是去好好准备校内选拔，争取考试名额。对周天一我也是这句话。”

    针对他的理性分析，朱颜轻笑了一声。

    “说的挺容易的哈。”她讥诮道，“也对，你怎么会知道这机会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呢？”

    装可怜不成又来卖惨？戚烨霖再次把人打断了。

    “朱颜，这机会对其他人同样重要。而且就因为这机会重要，所以与学生会主席挂钩才显得没有道理。”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有点事不关己所以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意味在，他又转换了个语气，感同身受道，“我知道你们朱家同样复杂，说实话我很羡慕你已经从这环境里跳脱出来了，你也不必重新一头扎进去非要用这些事情来证明自己。”

    一大串推己及人没能成功，朱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没什么好羡慕的。”她说，“从那环境里跳出来一会儿是很容易的，但是难保某天不会又被重新拉扯进去共沉沦。你可以风光霁月地活，但到头来只会发现自己连拒绝的资本也没有。”语气莫名有点悲凉。

    看出他好奇，朱颜抬眼示意了一下录音设备，并不愿意在这种环境下和他推心置腹。戚烨霖使了个小动作，假装把那录音软件停住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C城做服装的安家你应该听过的吧？”朱颜解释道，“他们最近因为执行总裁身体不好遇到了一些麻烦，某种程度上来讲，和今年上半年的朱家倒算是惺惺相惜了。”

    她没有把话点得那么明白，但是戚烨霖已经隐约懂了：朱家现在是打算送朱颜去和安家人联姻，以此来抵御戚家的进攻。

    但……这不是就乱套了吗！

    “……不好意思我八卦一下，尹海是你第几个姑父？”

    朱颜像也被他这问题打得有点猝不及防，愣愣地给自己的家庭关系做了个澄清：“我爷爷就三个孩子，所以尹海是我唯一的姑父……”

    啊对呀！朱万春现在要是知道他唯一的小女儿受到这种屈辱，怕是要把大坦克开来C城给整个安家夷为平地了，怎么还能动上联姻的念头了呢？这素来以小肚鸡肠著称的朱家人现在要学人家大度也没大度对地方啊！

    戚烨霖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又悄声问道：“不好意思我再问一点隐私哈，你姑父……出去乱搞的事……”

    但还没说完就被女生愣愣地打断了：“你指哪一件？”

    好家伙，尹海这人渣竟然还出去乱搞了不止一件吗！戚烨霖现在着实是有点五雷轰顶了，更不懂稀松平常地问出这件事的朱家人到底是个什么美妙的精神状态了。

    实在无法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出“是私生子已经10岁了的那一件”，他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了一下。尽量从批判和八卦的部分跳脱了出来，重新回到主题。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所以，联姻这事是安家先提出来的，对吗？”

    朱家人即使头脑发昏也不会主动屈尊纡贵的，除非是安家先提出邀请，朱家这才“勉为其难”地顺坡下驴，这么看来安阿姨真的是要反水小叔。

    现在，联姻二字已经被他口无遮拦地点出来了，朱颜便没再藏着掖着，点了点头：“安家的儿子今年上半年才回国，我和他见过两面，已经明白家长们是什么意思了。”

    从她这绷紧的面部表情和她刚刚的遣词用语，戚烨霖已经不需要问朱颜觉得安宥星怎么样了，毕竟他和这人待了一个中午，他都觉得这人不怎么样了……

    不过他倒也没有那么多管闲事，除了多获得点信息之外，他主要想知道自己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

    “所以，你现在想拿我当你拒绝的资本？”他再次确认道。

    和他聊天不用费口舌做很多解释工作，所以朱颜轻松地点了点头，又加上了一点点筹码：“我想，朱家和安家结盟之后对戚家来说不算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安家手上好像有些关于戚省长的东西，如果落到了我大伯手上，后果你是知道的。”

    没什么和感情有关的理由，只像是一场双方都有利可图的交易。

    可是，没人觉得这交易挺可笑的吗？

    戚烨霖冷笑了一声，实在不懂朱家三兄妹究竟把共同体意识践行得有多好，才言传身教似的让朱颜如此顺理成章地觉得他会因为这句话而惊慌失措，然后立刻千方百计地抓住这个机会给小叔送个人情。

    倒不如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朱家人也挺了不起的，至少他们戚家从来都是把外公呼唤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耳旁风，然后各自为政的。

    “戚省长怎么样，和我有关吗？”他轻描淡写道，尽量过滤掉了那些恶意揣测的话，换了句从自身出发的，“而且倒不如说，我入局之后，会把安家和戚省长同时惹怒。想让我给你们朱家当挡箭牌？我没那么傻吧。”

    看他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朱颜倒也不恼，只是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戚烨霖，当不当可由不得你。”她扬了下头，什么卖惨和装可怜的样子全都没了，“我刚刚就说过的，你只是以为你跳脱出来了而已。等他们需要用到你的时候，你还是那把最便宜最好用的工具，即使牺牲掉也没人会心疼的那种。”

    身上一寒，戚烨霖生硬道：“不好意思，我想我自己积累到的拒绝资本比你要更多一些。”既然朱颜已经撕破脸了，他也就没给她再留什么情面了，“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与其把我变成你的资本，不如自己去做自己的资本。”

    话音未落，肩膀处就被搭上了一只手，身后也传来了那格外亮堂的声音。

    “朱副主席好。”楚银晴彬彬有礼道，“不知道我助手给您汇报的毕业典礼筹备情况是否清楚？不如和我一起到后台遛一遛吧。”见朱颜没动，她又话里有话地邀请道：“您特意过来视察，总要深入一线的。”

    嗯，大小姐这官话打得有点出师了，没白看他写的那么多材料。作为小助手的戚烨霖不禁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但刚得意没半秒，朱颜便曲解了他的笑容，阴阳怪气道：“这就是你的资本是吧？”边说着便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楚银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