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的话和眼泪搞得不知所措，戚烨霖完全不敢细想自己错过了什么，只能先连忙把人抱住，温柔地拍了几下，连声哄道：“没关系的，不怪你。”

    态度是对了，但是话说得不太好，她一边扎进他怀里呜呜地哭着一边还要和他讲点道理：“戚烨霖你有没有良心啊，压力已经都在我这边了，你本来就不能怪我的呜呜……”

    逻辑清晰，他有点哑口无言了。

    反复确认了一下她是真的哭得很难过而不是装哭耍他玩后，他连忙换了一句和追责无关的：“嗯，我是说，即使真的都失败了也没关系的。只是不被天意祝福而已，你看我爸妈……”

    说到这里，他及时给自己点了脚刹车。想着他父母的事多少算是他们戚家的秘辛，不适合拿出来分享，便连忙换了个更加贴近她生活的例子：“你看尹海……你舅舅和他情妇，肯定不是被天意祝福的感情，但现在孩子都10岁了。”

    说完他就觉得这尹家秘辛虽然很有说服力但是却不太恰当。果然见她抽抽搭搭地看了他一眼，像也被他搞得有点懵，不太明白自己舅舅是怎么加入这段剧情的。

    思考的间隙，她的哭声短暂地停了一会儿，等纳过闷儿来，她就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记重锤和一句气势汹汹地质问：“好啊戚烨霖！你竟然要我当你情妇？”

    又一口气没喘上来，戚烨霖撑了一下额头，及时叫停了这阵胡言乱语：“……晴晴要不咱俩都先冷静一会儿再对话呢？”

    但他这个苦恼的表情大概很滑稽，她静静地盯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顶着满脸的眼泪笑了出来，又强硬地把他的手给扒拉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重新挑了个冷静的话头。

    “戚烨霖，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现在想明白了。”她熟门熟路地从他兜里掏了张纸巾，自己擦了擦眼泪，声音也逐渐恢复了常态，解释了一下谜面，“就是那个‘如果有个人明知道你很想去做一件事却偏要你去做上天安排好的另一件事，那他会是好人吗？’的问题。”

    戚烨霖赶忙跟上她的思维，顺势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回忆。好像上次和她在郎沧园99号进行这种关于“天意”的大讨论的时候他随口提了一嘴这事，他也没想到她能记到现在。看她表情格外认真地想说，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听。

    于是，她便毫不吝啬地给了个直白的答案：“我觉得他是一个很爱很爱你的好人。因为他希望你好好的，甚至不惜违背天意。”

    又一个被父爱主义荼毒的小姑娘，戚烨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纠正道：“晴晴，不是的……”

    但还没说一半，就见她不满意地撅起了嘴，一副不让他插话的表情。他也只能随意地挥了挥手，做了个你先说完的手势，然后撑着自己的头漫不经心地听着。

    “天意从来都是顺其自然的，不是能通过板板儿或者片片儿就算出来的。”她的用语有点孩子气，但是声音却格外郑重其事，“所以，只有当人不希望顺其自然的时候，才会试图去窥探未来、干预未来、改变未来，试图让天意来向你们妥协。”

    “所以，他这么做不是在顺天意，而是在逆天意。因为他很害怕你在那个未来里过得不好，所以，他恨不得自己来做那个天意，然后让你在他预设的未来里开开心心地活着。”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才停下。戚烨霖有点反应不过来，正在从那些天意、预设未来和顺其自然中找她的逻辑漏洞，她却忽然倾身扑了过来，撞了他个满怀。

    她环过了他的腰，枕在了他的胸口上，声音忽然变得有点低有点软：“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这样爱你，所以我不做和他一样的人。”

    “你现在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一件事，我不会预设和改变你的未来。”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像个小动物一样蹭了他两下，声音变得有点轻又有点尖，像是不好意思似的。

    “但过圣诞节的时候我想去找你玩。”

    “因为……我会有点想你。”

    直白地说这种事情略微羞耻，所以她说到一半便把脸埋进了他怀里闷声闷气的，像是不让他看她这副表情似的。

    可是，他刚刚已经看到了，她在说她爱很他。

    坚硬的堤坝裂开了一道细缝，于是现在便连一点点涓涓细流都抵挡不住。清澈的池水湍急汹涌地反复冲刷着那些粗粝的石块儿，最终把之前所有的愤懑与不甘都打磨得光滑平整。戚烨霖忽然很猝不及防地想起辛宏源说过的那句“真好啊，婷婷也在这儿”，因为他也想仿照这句式喊上一句，来直抒胸臆。

    什么天意、机会、执念和父爱主义，他不愿意再去思考和反驳，只想不管不顾地把她紧紧抱住，来感谢她的天真和通透，让他第一次拥有了能够做选择的机会。

    “晴晴……”

    情绪饱满地叫了她的名字，后半句却没说出来，因为她忽然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戚烨霖你哭了吗？”她像是有点难以置信。

    他迅速别开了眼睛看向了另一侧。“没……咳咳……没有，有点着凉。”

    是嗓音出现了破绽，他连忙煞有介事地咳了两声，为了表明自己正常，又飞快地说了一大段话，“我是……想问你圣诞节想去哪里玩。那个……国外不比国内，跨年夜烛光晚餐要提前半年以上预定的。”

    她没再说话，重新躺了回来。但没一会儿，身体就在他怀里微微抖动了起来，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一阵笑声，彻底露馅了。

    “楚银晴……”他低声警告了她一遍。

    “抱歉抱歉哈哈哈。”她索性不装了，坐起身一边把自己的纸巾分享给他，一边又把他的头发揉了一遍，“零零乖啊乖啊，不哭不哭。”

    延续了之前母爱泛滥的风格，搞得他一阵崩溃，什么百感交集都烟消云散了。

    “那我真的答应下来了。”戚烨霖又清了清嗓子，终于找回了一个正常声音，报备了一下行程，“考完试我就要走了，之后估计要封闭一阵子。你想我就发消息给我吧。”

    楚银晴潇洒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你们都不放心我，这不是就一起找了这么大个摊子给我做吗？”她边说着边指了一下眼前的大舞台，暗示地挑了下眉毛。

    每年的开学典礼，新任学生会主席都要在欣丽礼堂发表就职演讲。所以现在望过去，仿佛已经能看到她竖着干练的高马尾在全校学生面前闪亮登场的那一刻了。只是他们几个中只有陆煦有这个福气可以亲眼见证，她的几个好闺蜜也都要赶在大三上修读出国交流的学分，散落在美国、英国和新加坡三地。

    想到这里，戚烨霖忍不住问道：“诶，你这学期也没申请出国交流吧。我知道陆煦是大三下出去，那你的出国交流学分什么时候修呀？”

    “不修啦！”她大大咧咧道，见他有点困惑，便做了个鬼脸，透露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我在国外飘了10多年，现在实在不想再出去了。和三叔商量了一下，出国交流的学分可以用辅修课补。所以下学期我就要去新闻学院学传播学啦。”

    戚烨霖震惊道：“这是……嫌你三叔太严，就跑到你三婶手底下摸鱼了？”他现在真想把那句“你们特权头子活得真滋润”原话奉还。

    她的摸鱼计划里明明还蕴藏着一点良苦用心。见他没领悟到，她便哼了一声又打了他两下。“我明明是为了之后的公关工作增强知识储备！”她正正经经道，“尹氏的公关现在有点跟不上时代，上市之后必须做得更好，我要好好学学，然后把我家的品牌搞起来！”

    顺着这阵壮志凌云，她又一二三地就列出了自己的好几桩任务目标，像是为了让他放心似的。

    “还有陆煦那个什么创业的事，我肯定得给他送到国赛去，打响欣卿第一枪！志愿服务我也要搞起来，形成那叫什么常态……”

    戚烨霖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她立flag，又及时接上了那对她略微超纲的部分，把自己写过的东西原文复述了一遍：“挂牌志愿服务基地，推动志愿服务制度化、规范化、常态化。”

    她有点被这一套一套的东西唬住了，愣愣地领悟了一会儿又重重点了两下头：“肯定能帮你实现美好愿景的。”

    戚烨霖不禁失笑，至少能让国外飘了10多年的大小姐先后说出“增强知识储备”和“实现美好愿景”这种话，他这两年的中文贴身教学实在是完成得极为出色。

    “等等，怎么感觉你就动了两下嘴皮子我就要干那么多活儿了？”

    她忽然纳过闷儿来，嘟囔了一句便恢复了颐指气使的状态，扬了一下脸不讲理道：“戚烨霖你得去给我买个冰淇淋才行！”

    不是热奶宝就是冰淇淋，这人一天天也不怕甜掉牙……戚烨霖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但没辙只能站起身服从命令。

    刚要走手就又被她按住：“等一下，你手机留这儿，我要开始月度大检查。”

    这到底是怎么把查手机这事变得如此制度化、规范化和常态化的……戚烨霖又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次决定据理力争一下：“小姐，我没手机上哪儿给你买冰淇淋去？”

    但她不管什么资金来源，见他不从便像抓住了什么蛛丝马迹一样：“啊我就知道你手机里有不想被我看到的秘密！”

    一个离谱的“我就知道”后，总会接二连三地跟上好几个。所以戚烨霖完全不敢耽搁一秒地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她，然后赶紧从她的思维逻辑里跑路，防止再被望闻问切判个死刑。

    6月底7月末，C城的盛夏即将来临，戚烨霖听着不绝于耳的蛙声和蝉鸣声从欣丽礼堂穿越了大半个校园才劫持到了一个熟人，胡说八道了一通“手机丢失，现在必须得吃个冰淇淋冷静一下”，然后又满头大汗地拽着这还没反应过来的兄弟折返到学生超市，终于买到了一根抹茶棒冰。

    想象着有些人一会儿一定要和他胡搅蛮缠一阵儿“冰淇淋不是棒冰”的问题，带着她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和手舞足蹈的动作，他有点头痛但是却格外心痒，便抓了那大冤种朋友又消费了一根自己吃。

    拆开包装把棒冰塞进嘴里，他终于给自己的头脑降了下温度。

    味道还行，入口微甜，回味稍稍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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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X12年的7月，持续了一个学期的主席竞选终于落下帷幕，楚银晴以三轮票数压倒性优势胜选，成为欣卿建校历史上第二位女性学生会主席，首开大二学生竞选成功的先河。与此同时，尹氏上市发行公告书披露，宣布正式挂牌C市证券交易所，继20年前被分拆并从港股退市后再次重回公众视野。

    上市仪式定在7月底，尹云挽着自己的女儿上台，二人一起敲响了那代表交易开始的钟声，共同迎接那排山倒海的掌声和欢呼声。

    楚银晴攥着母亲的手，紧张地盯着大屏幕上夸张的交易数据，听着主持人念出那难以置信的数字，她既觉得真实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虚幻得令她不安。

    “小晴，生日快乐。”母亲忽然抱了抱她，附在她耳边轻轻道。

    镁光灯闪得人眼睛发涩，仿佛下一秒要流泪，楚银晴重重地回抱住母亲，又望了望在台下不知道为什么早已泪流满面的父亲，带着眼角的一点点骄傲的泪水，向对准他们的镜头摆了一个漂亮的笑容。

    “属于尹氏的时代又回来了。”

    大脑中忽然闪过了这样的一句话，于是她便深吸了口气把它念了出来。

    “希望与大家一起，拥抱未来。”

    那时的她自信满满地要去奔向未来。只是后来她才发现，未来是荆棘丛中的那一朵盛开许久的玫瑰花，想要去摘下它就先得浑身浴血。

    而当你千疮百孔跌跌撞撞地到达了它的面前，花儿却早已凋零。

    （立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