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说的很直白，戚烨霖愣了一下便懂了。
让辛磊夫妇出国符合激进派的想法，而完成对辛磊夫妇的保护后，温和派也大功告成。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赢了。可事实上，没有哪一方赢，也没有哪一方输。这就是政治平衡的智慧。
可是，这件事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挫败潜伏在加州系学校的间谍组织吗？
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戚烨霖忽然就想起二伯母之前内涵他外交部面试没过的话来：“别灰心，能见识见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算是有收获了。”
如果说的真情实感一点，倒也不失为一种不为结果导向的开明思想。
可是，所有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全都是轻飘飘的，仿佛在告诉他，他的存在毫无意义，他只能跟着几方的大手随波逐流，被人当棋子、当猴儿、当炮灰，只为了去维系他们那些可笑的平衡。
想到这里，戚烨霖轻蔑地“呵”了一声。
“那我现在能回学校了吗？”他冷冷地问道。硬气地提了个罢工警告，但却还是下意识地补充了后半句，“学期快结束了，学校还有些作业没写完。”
说完之后他便在心里自嘲了一下，现在圆谎都已经快变成他的本能了。
领导听出他意有所指。但尚哥的原则从来都是能跟着他嘻嘻哈哈却从不哄他。所以，长叹了口气后声音也跟着凝重了起来：“那就回总部再上一遍培训课，承压能力没打够80分不要归队。”
戚烨霖听了不禁想笑。其实他并不怎么需要上心理调试课。在戚家他做多了这种跟着潮起潮落白费力气的事了，只是他没想到做了魏和光之后依然如此，到处都是他很讨厌的那种政治算计。
把电话收了线后，他迅速把身上的通讯定位设施尽数关掉，然后直奔机场。
和宋绍辉一样脱队了。只是他没大前辈那么洒脱，连脱队都要先请示领导，甚至还乖乖买好了去华盛顿的机票，连趁机绕道旧金山去看看自己的女朋友都不敢。
最近一班直飞的航班在凌晨。盯梢大哥很是敬业，跟着他在机场的候机大厅发了一晚上的呆。
戚烨霖也不太懂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不过他现在真的很累，没心情再去演魏和光或者其他什么人物形象了，索性把眼睛闭起来小睡，倒也不会出错。
心里烦得很，他没睡着，所以他能很清楚地察觉到有人走到了他身边，然后坐到了离他最近的空位上。
神经紧绷了一秒，他便嗅出了那人身上的一点淡淡的古龙水味儿，十分熟悉，不用睁眼睛就足以确认身份了：“爸。”
分明只是个嘲讽，但那人却笑了一声，应了下来，“哎，爸爸错了，别生爸爸的气了行不行？光光。”说着，那人还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亲昵地揽了他两下，哄他似的。
这下真忍不住睁眼睛了，有些人占他便宜还占上瘾了是吧！
戚烨霖恨恨地转过头去，果然就看到了辛磊，但是向来以严肃著称的辛主席绝不可能这么笑。
现在，两个脱队的人欢聚在了洛杉矶国际机场，都准备飞回总部回炉重造。
也不知道他俩的直属领导看见这一幕会作何感想。反正斜前方的盯梢大哥刚刚还有点打瞌睡，现在忽然看到眼前出现的“辛磊父子”，立刻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
见那盯梢大哥事业心起来了，戚烨霖连忙话里有话地提醒这人注意人物举止前后一致。
“您从前不会这么做的。”
他马上就要逃出生天，可不想被这任务失败、演技逐渐放飞自我的大前辈拉下水。
但大前辈从不听他一个小菜鸟的提醒，甚至还把动作变本加厉了一点，和他贴更近了，肉麻地不得了：“好了光光，下午爸爸为你妈生病的事急昏头了，和你道个歉行不行？”
说话还是故意模仿了辛磊的腔调，但戚烨霖就是觉得浑身都别扭地不得了，连忙动了几下，把前辈的胳膊甩开，然后又气呼呼地把头扭到了另外一边。
肩膀被人怼了一下，他又回过头去。
“嘿，你这孩子怎么还学会赌气了呢？说你两句就要走。”宋绍辉半是责怪半是宠溺地说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拿自己的叛逆儿子很没办法的样子，“走就走呗，房卡还带身上了，害爸爸退房都办不了。”
大前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慢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张卡片，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他笑话的表情。
戚烨霖心里一惊，恍然大悟。一时气急竟然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这个出卖他位置的东西！
刚刚，大前辈利用凑他身边和他做亲密动作的的契机把东西给摸出来了，现在，这人一边回收自己的装置还要一边嘲讽他一下。
想明白这事后，戚烨霖身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觉得领导让他重新上一遍培训课实在不是师出无名。
宋绍辉不会放弃占他这个便宜的，见他懊恼地捂住了脸，连忙抱了抱他哄道：“好了好了，怎么还哭上了呢？爸爸也没怪你的意思呀。”
这人的声音里全是笑意，搞得戚烨霖一阵恶寒，迅速把手放下了。
正要把人给再次甩开，却见这人一边温情地说着，一边趁机凑到他耳边讲了句悄悄话：“任务还没结束呢，小魏。”
声音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戚烨霖惊诧地扭过头去，对上了一张志在必得的脸。
“他们怀疑过一次就不会怀疑第二次，所以我们现在都很安全。”
好家伙，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戚烨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他刚刚本以为这人是打算穿着这身皮和他一起灰溜溜地进废物回收站呢，但没想到这人是打算带他杀回洛杉矶夺回失去的一切啊！
感叹过后，他有点懵但又有几分明白。
不知道这原本就是大前辈的计划，还是这人忽然发现了可以绝处逢生的办法：
尚易坤既然已经把辛磊夫妇保护起来了那就决不会再放出去一个冒风险。而这个时候，和魏和光在一起的人就是真辛磊。
想了一半，戚烨霖就不想再想下去了，气鼓鼓地把这人的胳膊给甩开了，“弟弟的事我不管了！”
气势汹汹的罢工宣言坚定了两秒钟，前辈四两拨千斤地就给他怼了回来。
“哦？为了你那点儿学校作业，就不管弟弟了？”
宋绍辉的声音陡然严肃，大概这次想好好扮辛磊。
只是听到这熟悉的“学校作业”说，戚烨霖的身体都不自觉往后仰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辈手上那张暴露他位置的房卡，完全想不到这人竟然把窃听器也安那上面了！
这表情大概很好笑，大前辈的嘴角诡异地抽动了两下，又连忙抑制住了笑意，清了清嗓子直白地训斥了他一句：“学校老师就教了你这个吗？你是该回去上上课了。”
该说不说，辛磊板着脸骂人的时候是有点吓人的，也不知道辛宏源平时过的都是什么水深火热的生活，但戚烨霖后背都差点汗湿，只是原因是多方面的。
客观讲，大前辈属实是给他的业务能力进行了一波降维打击。既能够把戏接下去，还能话里有话地嘲笑了一下他的反侦察能力，顺便还透露了一点雪上加霜的小细节：这人刚安给他的还是那种高级窃听器，不光能把他的环境声听得一清二楚，连他电话另一方说了什么都能捕捉到。
他估计，现在，大前辈已经用一天的时间把自己动线的全部疑点已经圆好了，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执行扮演辛磊的计划了。
只是这里不是个适合讨论计划细节的场所，无论是推进计划还是退出计划。还在呆若木鸡，身体就被宋绍辉拍了两下，大前辈站起身又朝他招了个手：“跟爸爸过来，我教教你在学校学不到的内容。”
这人的神情带了点蛊惑意味，戚烨霖鬼使神差地就被哄着跟他走了。
本以为会是什么更加智慧的甩开跟踪还不至于被发现的手段，结果前辈直接把他领到了VIP休息室……
望着那几位一边说着：“Welcome，Mr.Xin”，一边把他们领到SVIP专用茶室的机场工作人员，戚烨霖不禁转过头去望了一眼那被拦在外面的可怜盯梢大哥，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他忽然觉得宋绍辉这一派的人应该把思路打开一点点，要是想要破坏辛磊形象拉这人下台，没必要死磕什么涉外风险国家安全，直接顶着这张脸干点违法乱纪的事还更快些呢。
刚进茶室，宋绍辉便如鱼得水地开始放松自己了，边熟练地烫着杯子做着茶艺准备边夸了他两句：“哎呀，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想想我20岁的时候还是个因为失恋醉生梦死的傻小子呢。”
十分像是那种在对他的业务能力进行完了全方位打击之后找补几句，以免打消他后续参与任务的积极性。
戚烨霖轻哼了一声，没接这听上去就是假话的恭维。
距离自己的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多小时，闲着也是闲着，所以他打算听听宋绍辉的计划，图一乐。
但很快，话题就没那么轻松了。因为那人忽然抬了下眼睛，颇具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知道我入行的第一份工作吗？”宋绍辉边说边洗好了第一道茶，“2X02年夏天，要员保护，纽约的LegoLand（乐高乐园）。”
故弄玄虚地停顿了几秒，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宋绍辉又浅笑了一声，揭晓答案。
“我和同事私下还说呢，戚家这下总算生出了个普通孩子哈哈哈。”
前辈放松地笑了两声，但戚烨霖感觉自己笑不出来。一方面是没想到他们这么久以前就见过面，另一方面，那段他们共享的记忆，对他而言却并不怎么美好。